【045】叔父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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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箭殺敵,摧枯拉朽!

    眼見此情此景,那並州騎中為首者,下意識握緊雙拳。隻抹了一眼奔流不息的渚水與跳河尋人的[琅琊眾],他便轉而低頭望向雙臂。

    雙臂之上,有兩道升騰、搖曳的二尺[異能之火]。遐思小半刻,騎士揮手散去異火,心中有了計較。

    百丈之遠、凝虛作箭,敗敵如唾掌而決。

    莫說麾下號稱“箭無虛發”的曹性,即便是自比“箭戟無雙”的他,也不得不歎息一聲——[仙家箭術]果非凡夫俗子可比。

    可笑他呂奉先自恃修行[異火]甚速,自詡拔群超凡。然與這[仙術]一比較,卻實在不值一提了。

    有傳言說,這黃漢升原本隻是南陽宛縣的一名普通曲長,平日裏因“幼子垂病”而四處奔波求醫。家境由此敗落,其人亦麵多老色。任誰也沒想到,命運多舛的他,竟於這不惑之年得了仙緣。

    普通一老卒得賜[仙法]就有如此之威,若他呂布得之,又將如何?

    若有機會,呂某人定要往那白虎山一行。

    呂布胡亂想著,一旁的荀攸也是思緒萬千。燕大王曾言,他、陳琳以及遠在洛陽的何大將軍,都是[生具靈根者]。隻要得[仙寶]點化,就可踏入仙途。不僅免去“強塑之法”的耗時費力,更可直接擁有強大的“天賦神通”。

    掌霏霏雨雪、浴烈火雷霆,陸跨象獅虎狼、騰空踏鶴乘龍,揮手間活人白骨、一刹那返老還童。

    隻此一想,便令人心馳神往、無限憧憬。

    荀攸二十又七,若論及經學、文章,他早已是海內名士。若比起官道仕途,他任黃門侍郎一職,凡政之弛張、事之與奪,皆可參議。

    這等身家,換作是舊秦、前漢,怎都是個鵬徙南冥、錦繡前程。但眼下卻是不同了。

    時至今日,別說拿[黃門侍郎]與[仙門真傳]做比較,就是與[內門弟子]放在一起,但凡有些見識的人,也都會把[黃門侍郎]拋之腦後,而一頭紮進那[仙門]裏。

    荀攸的心裏,也如此掂量。

    若不是顧及荀家家主的安排、若不為報效何進的禮遇之情,他早就罷官離職,踏進那[白虎山]上、[仙弈亭]中。

    不單單荀攸,[輔政閣]的陳琳、袁家的袁遺袁譚、漢軍中的孫堅等人,莫不如是。

    而且,近處如渚水畔,遠處如天下世家、郡縣寒門,也都如此想。

    區別隻在於,有的人,如荀攸這種,有底氣參與[仙弈亭]中的“仙人棋局”,卻囿於凡塵俗事、人情樊籬,一時半會去不得。

    而有的人,像何大將軍,文不成、武不就的。“大比”打不過、“棋路”走不通,“父老五選會”又沒那個水磨功夫。當然何大將軍也有些舍不得風光仕途,與“國舅爺”的身份。

    不過,何大將軍也算不傻。有“史侯劉辯”做樞紐,大將軍府與[白虎山]“交流”甚多。另外,不管是朝堂議政,亦或是賑災救急,何大將軍向來唯[白虎山]馬首是瞻。雖說因此幾次觸怒漢帝劉宏,但他依然如故。

    何大將軍隻盼自己這幾番“苦心孤詣”,能入得“小大王”的法眼。盼著有那麽一天,“小大王”仙顏大悅,賜下一枚“仙寶”來。

    他也不是沒想過主動討要,但總覺得火候不足。怕一旦張口、求而不得,就沒了轉圜餘地,繼而“仙路”斷絕,“長生”成為泡影。

    那就得不償失了!

    …………

    渚水營寨,在那一抹箭光消逝後,靜默良久。直到袁術絮絮叨叨的聲音再次響起,才打破了這份寂靜。

    袁術要“救”袁紹,不在於那絲絲縷縷、近乎於無的“兄弟情誼”,而是因為袁家人反複數次的叮囑、乞求。

    自白虎山出發時,袁術與袁胤擦肩而過、未得一見。然在出發之前,其父袁逢多次快馬投書,書劄中著墨最多的一句就是“人之恩親,無如兄弟之厚者”。

    而來到渚水後,大兄袁遺動之以孝悌情,曉之以倫常理。大侄袁譚,則無隻語片言,隻凝著那雙淚眼,叩首再三。

    袁術無奈,隻得用心規勸自家“不識時務”的庶子兄長。奈何這勸詞,聽得袁家老少眼皮直跳:“袁本初!你這鼠廝莫作鯫生之愚!再不磕頭束手,負荊……”

    “袁郎將為天子練兵、奉旨剿賊,何錯之有?反倒是貴[仙門]所行之事,與你家燕大王之言大相徑庭。”

    說話的是袁紹的好友周毖。他未等袁術的“胡話”說完,就再次將方才“天子之令、大王之言”的話頭提起。

    他也畏懼[仙術]之威,但確實不相信眼下“小大王出遊”的白虎山,有與郎將、與朝堂正麵衝突的決心。

    “為天子練兵,自然無錯。剿滅山匪,本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你袁本初,不分善惡,一概剿之;罔顧民匪,悉數刑之。痛失怙恃的垂髫幼子何以生存?服役邊關的無辜丈夫、支離破碎的家園,又將何去何從?”

    關羽聲音沉凝,一如洶湧浪潮下的暗礁,繼續道:“你[異能署]於太行山中,捕殺獸禽、不留幼仔,采挖藥草、斷絕根莖。爾等倒是得了一時爽快,卻害得無數‘賴山中獵物草莖為食、為生’的山民們缺衣少食。若再逢一個凶年饑歲、旱澇不均的年景,不知會有多少災民流黎,骷髏骴骨。”

    關羽出身草莽,因流落江湖的個人經曆,見多了“滿路哀鴻、百室流離”,對“庶民”二字深有體會,對所謂的“鍾鼎之家、官宦豪族”更是深惡痛絕。

    關羽入[仙門],一是感小大王知遇之恩,二是對[仙術]有好奇之念,三就是對[仙門四規]尤其[仙佑眾生]一則的認同了。

    仙佑眾生,不佑而反欺淩者,當罰、當打、當殺!

    可惜,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名門望族、世家子弟出身的袁紹等人並不能體會到。關羽洋洋灑灑一大段話,隻說與那南風聽,半點沒入袁紹幾人的耳。

    姿貌甚偉的袁大盟主,依舊一言不發。周毖繼續道:“太行山中,匪寇此起彼伏。你關雲長隻顧著‘民匪’之別,又怎知那匪寇、山民早就混做一體。有吃食,為良為民;無吃食,為盜為匪。如何分得清?”

    “如食可果腹、衣可遮體,誰還願去落草為寇?”關羽沉聲道。

    周毖輕蔑一笑:“食果腹,還盼著食肉糜;衣遮體,還盼著衣狐裘。人心不足,巴蛇吞象。關雲長,你隻憐那遊手怠惰、不事生產的刁民,怎不為過往的商旅走卒想一想?”

    “劫財的當罰、害命的當殺,這沒什麽好說的。不過,那些安分守己的良民,如何在你周仲遠口中,就成刁民山匪了呢?”關羽揚起臥蠶眉,鳳目中殺氣彌漫。

    周毖絲毫不怵,反問道:“你怎知是良民?”

    關羽望向身側的李進,李進走上前,朗聲道:“魏郡、曲梁縣、中鄉、漳西裏,趙氏一族,男丁二十五口、婦幼老弱三十七口,被殺者九、逃亡者二十一,餘者囚於曲梁縣縣獄中。”

    “魏郡、涉國、東鄉,大槐裏,王氏一族,男丁三十五口、婦幼老弱六十八口,被殺者七、逃亡者十九,餘者囚於涉國縣獄中。”

    “趙國、易陽縣、治陶鄉、大澤裏,孫氏一族,男丁一十三口、婦幼老弱五十六口,被殺者十一、逃亡者二十七,餘者囚於易陽縣縣獄中。”

    “常山國,元氏……”

    方圓一二裏內,人人都覺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入耳。

    各[異能]組織、世家子弟、三千胡騎,都驚異於[仙術]的妙用無窮。周遭的行商坐賈、販夫走卒,卻在聽到“二十五、三十七、五十六”那一個個數字時,忍不住感歎“人命如蒿草”。

    而在渚水營寨上,許攸、周毖、韓馥等人的麵色越來越難看。顏良忍不住叫道:“大澤裏孫氏,暗通山匪、阻撓剿匪大事,如何殺不得?!”

    奈何顏良嗓門雖高,卻不敵[仙術]妙法。吼得嗓子都破音了,在場的人也隻顧得聽那李進說話。

    一刻鍾後,李進住了口,顏良已然聲音嘶啞。文醜張口要繼續喊,卻被周毖阻止住。

    “且不論民匪之別,即便是郎將有錯,自有天子責罰。貴[仙門]私啟刀兵、聚眾以對,置天子於何處!置漢律於何處!”周毖厲聲喝道。

    此言一出,萬眾矚目。

    天子?漢律?今日是要撕破麵皮,引動“朝堂”、“仙家”大動幹戈的節奏嗎?

    [仙盟]一方、並州數騎、皇甫嵩孫堅一行、[輔政閣]荀陳幾人,乃至[衛鄉僤]、[琅琊宮]等山南水北的異能組織,全然望向[仙門]、尤其幾位[真傳]所在處。

    李進、關羽蹙眉,潘鳳、巫羅怒目,夏侯惇則將目光轉向[燕雲]處。然不待諸[真傳]出言應對,就聽有人大怒道:“周仲遠,你這賤婢,要害我家侄兒無父乎?!”

    周毖聞言一窒,凜然之勢散去七八分:“袁公路,你莫要胡亂糾纏!”

    “某胡亂糾纏?”袁術心中恚怒更盛幾分,“若非爾等狗彘之輩唆使,怎有他袁本初立[仙盟]、設[異能署]、與[白虎山]作對的一派荒唐?”

    “粗鄙!”被罵狗彘的周毖氣急攻心,五指抖索著說不出話來。且不說許攸幾人如何,他周毖來時,[仙盟]、[異能署]早已成定局,何來“唆使”之辭?

    另一旁,袁遺長長歎了口氣。袁譚麵上雖無異色,心中卻不知怎麽生出一股子羞恥感:“叔父…叔父好口才…”

    官軍營寨上,袁大盟主眼見身側的友人同僚、麾下的文臣武將,皆麵沉如水。他不禁在心中暗啐:“當死的夯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