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 可惜了這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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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糖果子,無辜辜沾了許多灰塵。

    金墨懷抱著梁九兒穩穩落至地上,事發突然,她倒也能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定定看著金墨的臉。

    滿眼的柔情簡直像要溢出來。

    而適才彈出石片擊落梁九兒烏劍的,卻是此時正在安慰赤鶴的雲汀。

    若非親眼所見,他委實難以相信梁九兒真的會與赤鶴刀刃相見。

    且招招淩厲。

    沒等他二人多敘一句,隻聽一旁金墨的方向卻又傳來了急喚:“九兒!九兒?!”

    .

    .

    .

    清簡卻幹淨的小屋內,暖暖燃著兩盞澄黃的燭燈。

    榻上是閉目昏睡的梁九兒,身旁坐著的,是一臉擔憂與複雜的金墨。

    此情此景,好像之前在鹿晨山上一樣,沒變過,也沒改過。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

    赤鶴立在門廊外看了許久,想上前換他去歇一歇,卻想到當初在鹿晨山上,他就是嚐不到累的。

    大約這個時候的他,也是不會覺得累的。

    思來想去,赤鶴隻得拽了拽雲汀,相繼繞到後廚。

    九兒曾經是喜歡吃她煮的麵,不知道她現在還會不會喜歡。

    幾人的心緒此時都有些沉悶,雲汀看著她一深一淺漫無心思的切著菜葉,擔心她一時失神切了手,遂過去接下她手裏的菜刀,溫言道:“我來吧。”

    赤鶴淺淺笑了笑,手也閑不下來,退到一旁做著別的事。默了一時,又張口道:“其實她向我拔劍的時候,我不是沒想過還手。”

    她嗓音空空的,破有些疲倦:“可每次我對上她的臉,手上就沒了力氣。”

    彼時雲汀已經利落幹脆的切完了手上的菜,回首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話,當講還是得講。於是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氣,踱過來對她道:“我想這話現在或許在你耳朵裏是不中聽的,但是再不中聽……”

    赤鶴將菜絲下到滾開的水裏,又挪眼看著他。

    雲汀拿捏了一陣措辭,續道:“九兒她現在,心裏根本已經沒有往日的情誼,你不是不知道。你若是次次退讓,隻能越發滋長她體內的黑弦。”他神情格外嚴肅,篤定道:“要真是想幫她,就不能再心軟了。”

    心軟。

    赤鶴顫了顫唇,彼時滾開的湯水騰起一股沸熱的蒸汽熏上她的手指。赤鶴吃痛的縮了縮,下意識的將手指包含在嘴裏。

    “我知道了。”

    .

    .

    .

    二人端乘著新煮好的麵條,再回到房間時,金墨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守著梁九兒。

    他現在的心事,也不比她輕。

    赤鶴與雲汀對視一眼,相繼步入屋內。雲汀直走他身邊,攬上他的肩頭道:

    “你不如陪我先去外麵吃點東西?這裏嘛,暫交給赤鶴你還不放心?再說了,你個大男人的,做這些活總不如她姑娘家細致。”

    雲汀半拉半勸的將金墨從位置上拉起來,將他原本想要拒絕的話通通憋噎回去,絲毫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金墨隻得隨著他去,走出半截,扭身又對著赤鶴道:

    “如果有什麽事,你就叫我。”金墨既憂心著梁九兒的傷勢,又擔心她醒過來之後同赤鶴一言不合又做了糊塗事。本想同赤鶴倒個謝的,揶揄了半天,也隻揶出這十個字。

    赤鶴點點頭,勸他放心。自剛剛後台那一幕,她多少也明白,在他們之間能穩住梁九兒的,或許也隻有金墨了。

    二人走後,赤鶴從一旁的水盆裏涮洗了一方帕子出來,細細揩上梁九兒的臉。

    心軟這個詞,其實不太好。

    望著眼前這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赤鶴的眼神黯了下來。

    九兒,我多希望你能好起來,你知不知道剛才金墨守著你的時候,我腦子裏滿都是鹿晨山上的情景。

    黑弦隻要沒有我的精血滋養就會慢慢削弱,到時候你就會好起來的,對吧。

    赤鶴收回手,心頭百味陳雜。

    .

    .

    “赤鶴……”

    這聲音虛虛弱弱,卻是從榻上傳來的。

    一聲軟語,赤鶴的心也跟著陷了下去,輕輕把她看著,道:“可還不舒服?不如起來吃些熱的。”

    梁九兒眼神空空的,總覺得是缺了些什麽:

    “你煮了麵麽?”

    赤鶴點點頭,正準備應一句這是在流心島上你喜歡吃的麵,還未及開口,卻又聽梁九兒續道:“我不想吃麵。”

    赤鶴微微偏頭,湊近她一些,毫無防備:“那你想吃什麽?”

    梁九兒眼底動了動,眨眨眼道:“我想吃什麽,你不知道麽?”

    她聲音雖然依舊綿軟,卻像一塊重石沉沉砸在赤鶴心上。

    赤鶴木然的收回手,沒有應話。

    梁九兒見她沒反應,大概是有些急,撐起半邊身子道:“我隻要一口,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裏有多痛嗎?”

    赤鶴望著她,滿眼盡是憐惜:“九兒,你該把它拿出來。”

    梁九兒怔了怔,道:“拿出來?怎麽拿出來?!”她喃喃絮著:“拿出來,我就沒了能與你相抗的東西,你又會像耍猴一樣將我耍得團團轉!”

    被人誤會,尤其是被掛心的人誤會,這滋味委實不是一個酸澀能形容的。

    赤鶴蹙起眉頭,澀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耍你……你若是不想見我,取出黑弦之後,我自然離你遠遠的,此生再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沒有?你沒耍我?!”梁九兒瞪起眼睛,切齒道:“縱使你再不出現在我麵前,你於我造成的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說著,梁九兒就要掙紮起身,赤鶴趕緊上前攙她,她掙了掙躲開,一字一頓又問道:“我要吸你的血,你給不給?”

    赤鶴亦鐵下心來,沒接她的話,而是轉手抬起了一旁桌上熱騰騰的麵條,努力鎮定道:“我喂你。”

    “走開!”

    梁九兒怒急,揮手一把將湯麵的掀翻,滾燙的湯汁清勢潑在赤鶴身上,素瓷的麵碗也在石板地上砸了個稀碎。

    赤鶴的手被燙的辣痛,說沒脾氣是不可能的。而雲汀與金墨亦聽到動靜紛紛奔至屋裏來,看著眼前這一團糟,皆緊起了臉。

    雲汀上前來用帕子擦了擦赤鶴的手,赤鶴陰沉著臉,沒說話。梁九兒兀自翻身下床,跌跌就要往門外去,金墨攔她不住,猶豫之下,還是決定隨著她一起出去。

    臨出門前,不忘回首十分抱歉的深深看了眼赤鶴。

    “疼麽?”

    雲汀將她的手清洗幹淨,還無暇去顧忌地上的一片狼藉。

    其實痛倒是不痛,其實麵湯隔著衣服撒下來到她手上時已經算不得很燙了,隻是……

    赤鶴低頭望了望身畔那攤還有餘溫的殘食,芸出一口氣,苦笑道:“隻是可惜了這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