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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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或許她本身就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自打她在偏宅裏住下,借打著往這院子裏送湯水的名頭而往偏宅裏躥的仆從就沒有少過。
大概也是煩悶的日子過得多了,來了一個新鮮的人,都想來尋些新鮮的樂子。
然她此時的處境多少有些尷尬,她是來看事情的,不是來受人照顧的,卻也不能不吃——不光為著她自己,更為了肚子裏的阿果。
所以這湯水進肚的時候,她壓根沒心思去嚐出味道來。
這日她正盤算著要不要走,卻從門外聽見平楉又來了偏房,應該是來找她的沒錯,但卻不知為何他的腳步停在了門外生生止住了。
雖不明白為何平楉沒有繼續往前走,可她也沒催他,隻是打著該怎麽捏個客氣話,同平楉說辭別幻瞑界的事。
她心頭正度著,卻在門外聽到了一陣挺熟悉的聲音。
“最近這溫補的湯藥是沒少往這宅子送,原先這宅子也沒住著人,也不知是送給哪位。”
這音調響起的一瞬,赤鶴的拳頭不自覺緊了又緊。
分明是幾天之前還在林子裏一口一個徒弟將梁九兒叫得委實親切的肖瀾。
人來人往的多了,自然太引人注意。
赤鶴歎了一回,剛想推門出去,手卻頓在了門框上。
“啊,我那間房嘛,不安靜,就搬來這兒住著了。”平楉淡淡應了他一聲,反問道:“肖先生有什麽問題麽?”
肖瀾笑了笑,不當意道:“我是沒問題的,不過廚房倒是有點問題。”
他眼角帶著一絲嫵媚的狡黠,望著平楉疑惑的目光,又道:“進來往這送的湯藥頗多,莫非是公子身體抱恙?若有不適,大可同肖某一說。”
平楉也提起嘴角,彬彬有禮的回道:“勞肖先生掛念,最近確實身體多有不適,將將休息一陣也就沒大礙了。”
他動了動眼,補了一句:“就不請先生大駕了。”
赤鶴在屋內聽著,心道肖瀾直到此時才開始生疑,那看來他還不確定這屋裏住的是她。
隔著窗紙,隻聽肖瀾嗤笑了一聲,換了個音調道:“哦?鬼公子該有什麽大礙,才能在湯水裏多添了安胎的成分?!”
赤鶴握著門框的手一緊,額起薄汗,卻也心生感激。
原那湯水裏是添了藥的,還該謝平楉有心。
屋外一時沉默,大概平楉此時的臉色是不好看的,隻聽得他在屋外冷笑了一回,沉聲又道:“肖先生倒真是關心我啊,連廚房給我煮湯剩的渣滓你都曉得去翻一翻。”默了一陣,又嗤笑道:“先生也是有心了。”
肖瀾自然之道平楉這是在挖苦自己,他怎麽可能去翻渣滓,頂多是向廚房逼問出來的。
不過他並不當意,鬆鬆眉眼笑開,又道:“公子若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許說出來,肖某也能替公子承擔一二。”
難言……之隱。
赤鶴聽他說完這句,這幾日壓下去的害怕又怕了起來。
她怕平楉反悔,怕她待在這裏不再安全,怕阿果留不住。
然平楉隻不過話鋒一轉,隻又道:“肖先生操心了,我沒有什麽難言之隱,若先生還覺得不稱意,我大可再給先生四字。”
肖瀾來了興趣,盎然道:“哦?”
平楉皓齒輕啟,漠然著:“你情我願。”
肖瀾吃了一回癟,再不想多話。赤鶴在屋內聽著已沒了他的聲音,未幾,平楉又來啟了她的房門。
經他二人這一陣說辭,她是如何也在此待不下去了,趁著平楉進來,便揶揄著謝了他的好意,拿捏道:“我不該留此給你添麻煩。雖說我本意原不是這個……”
要走的話還沒全說出口,平楉已不想再聽下去,截斷她道:“肖瀾原是崇明宮的天君,眼下生身在幻瞑界中,對他而言當然是屈居人下。”平楉做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適才一來一回,憋得他口幹舌燥。
他潤了潤喉,又道:“往日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現在心上自然會覺得不順。”平楉不屑的笑了一回,好像對肖瀾這人毫不在意,又把眼望著身旁的赤鶴,道:
“雖然他同盤連穀的事沒什麽依據,但照現下這種情勢來看,他和盤連穀串通,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往上爬,如果鬼王靠不住,盤連穀亦是個不錯的選擇。
赤鶴想起來在初至鹿晨山時,在肖瀾身上看到的變化。
為了往上爬,他真的豁得出去。
如果是這樣,那鹿晨山之後發生的事情,赤鶴就全能想明白了。
好像腦子裏落地一地的碎竹子,突然有根線能把它們串起來了。
是肖瀾讓木傀來到鹿晨山的,亦是他與薇蕭還有芷水商量好,出了這麽一通戲碼的。
芷水和薇蕭的目的或許是針對她,又或許還有別的私心。可肖瀾的目的就是為了梁九兒麽?顯然不夠。
他的目的,應該是整個崇明宮。
她要把這件事告訴雲汀,一定要讓他們提防著盤連穀。
赤鶴張了張嘴應該是還想再和平楉把沒說完的話一同講完,然聲才將啟,房門就被人以罡風衝撞開,動靜之大,連平楉都從木凳上被驚起。
扭頭望去,卻是應該已經走了的肖瀾。
“鬼公子,金屋藏嬌啊。”
肖瀾麵上居然帶著別樣的激動,顯然赤鶴在此是一件令他很滿意的事。
平楉不明就裏,但赤鶴卻知道他這麽笑是為了什麽。
找到她,就可以續血給梁九兒。
平楉眼望著赤鶴臉色不佳,猜出她是忌憚著肖瀾在此,且本身也對他破門而入頗為不滿,於是沉下了臉,低道:“肖先生,這麽魯莽,怕是不妥吧?”
肖瀾對什麽妥不妥的已完全不當意了,隻自顧問道:“公子那些安胎藥,是送給她的?”
平楉擰了眉頭,挑釁道:“是又如何?”
“她有身孕,那孩子……”肖瀾在心頭理了理關係,像是撿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嘴角提起來:“那孩子,是崇明宮的?”
赤鶴眼見著平楉的鐵爪動了動,竟是未待她看得分明,平楉就已提爪上前,直朝肖瀾的喉間而去。
他與肖瀾自然不是同一境界,但顧及著他的身份,肖瀾一直有所保留,隻見一道寒光從他眼前剃過,肖瀾的一縷黑發隨之落在了地上。
“這孩子……是我的。還請肖先生,莫再說胡話,也莫再做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