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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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裏閣
剛剛安排好了衛然,老者歇在房內,半靠椅背,閑敲棋子。
“出關之後,你倒是清閑不少。”
老者聞言,頭也不抬,隻道“習慣了,別來無恙啊,衍老弟。”
從門外踱步走進,瞥了眼屋內擺設,不適應地皺了眉。棱角分明的麵龐,赫然是陸形釋。
他走過去,直接坐到對麵,道“你是越活越回去。”
老者落下一子,終於抬眼,就著方才他的舉動,道“彼此彼此。”
陸形釋執起桌上紅泥小壺,倒了杯茶,目光落在澄澈茶湯上,輕輕一扇。老者道“新采的霧裏看花,比不得陳的香,卻別有番滋味。”
陸形釋這才低飲一口,看了眼下了一半的棋局,“莊內之事,你已經知曉了。”
老者嗤道“就那麽點醃髒事,想不知道也難。”嘲諷道,“莊內的喜事,老夫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陸形釋道“來不及通知罷了,他們想得長遠,早就做下準備,這樁婚事不過遲早。”
陸形釋難得麵色和緩,他道“倒是你此次出關,是因著陸終罷。”
老者瞥他一眼,“還是你教的好,滿腦子的謀劃,如今連長者都不放過。”
陸形釋卻道“如此行事,方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老者一頓,“身份?嗤,”嘲諷一笑,“你說是便是吧,那人光扔下一攤子爛事,如今都不知道到哪逍遙去了,遑論這些,如今世家林立,便是他回來了又能怎樣?物非人也非,千載光陰如流水,找不回來了。”
陸形釋終於一歎,“他放不下。”
老者道“這攤子他愛放不放,老夫可不管,自家一畝三分地都顧不過來,更何況此次,他們竟敢!”
陸形釋搖頭,從一邊棋婁中摸出一子,直接擺於其上,“啪”的一聲,他道“順應命軌而為,說來也是你的疏忽。”
老者一頓,歎了聲,不再言語。
這一方棋子瞬時改變棋局局勢,四方圍合,暗潮翻湧。
陸形釋抬眼望向窗外,“山雨欲來,你我需早作打算。”
舒服躺了把個時辰,蒼姝才迷茫睜眼,見月上中天,下榻換了衣衫,推門走出。
陸終早已坐在石桌旁,就著盞燭燈,筆下動作連貫,身上所著一套玄衣,內有紅色暗襯,卻沒有那熟悉的祥雲金星,便是為了去妖市特意準備。
忽然“滋”的一聲輕響,燭火更是明亮上幾分,光滑桌麵倒映橙黃,他聽那人道“黑燈瞎火,眼睛不要了?”
來人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到一旁,陸終卻是帶了笑意,“多謝。”
蒼姝偏頭一看,正巧看到那碩大兩個字“雅訓”,忍不住輕笑,“我原本還想誇你勤快,如今看來,倒是因為被逼無奈。”
陸終失笑,將身旁備好的瓷碟遞過去,擺好的一份小點,蒼姝接下,拿起一枚咬下,唇齒留香,也是因為半天空著肚子,不消片刻,便下去大半。
蒼姝咽下最後一口,陸終也落定一筆,蒼姝道“巧了。”
陸終抬眸望天,“嗯,到時間了。”
蒼姝抹了嘴角,起身,“走吧。”歎了口氣,“今晚可是個好天氣,真適合睡覺。”奈何……
今夜的風有些喧囂,西玄門旁,阮娘早已在一旁等候,一身玄衣輕紗,麵上覆了鬼麵,在燈光輝映下顯得詭異而神秘。
她見蒼姝二人走來,身旁的少年身量修長,眉宇間透著不凡,服了服身道“少莊主,久仰。”
陸終也客氣道“蜃樓二當家,久聞。”
麵具後傳來一聲輕笑,阮娘打量著二人,遞上兩張麵具,“妖市的規矩,雖然麻煩些,二位戴上吧。”
伸手接過,木刻的狐狸假麵,狹長的雙眼向外延伸,勾出幾分妖嬈,彩紋相繪,銀箔裝點,精美異常。
而陸終那張饕餮麵具,通體玄色,上綴金絲,更是添了英姿。
覆在麵上,半分光線都不曾透入,隻留下鼻翼間的孔隙,阮娘解釋道“進了妖市,隻能憑借神識活動,眼看之物具有迷惑性,會誤事。”
蒼姝睜了眼,麵前一麵朦朧的黑,釋放神識,所看世界隻餘黑白二色。適應片刻,蒼姝道“可。”
陸終修為不高,神識卻是敏感,也點了頭。
阮娘走在前方,“請隨我來。”
通過城門,順著小道前行,越向前,林蔭愈密。耳畔傳來的蟲鳴也愈發聒噪,驀的聲音消失,神識所看一片黑暗,蒼姝頓了腳步。
阮娘道“這裏是鬼道,妖市與人間的縫隙,再走不遠就到了。”
蒼姝不語,跟上阮娘步伐。
不遠處的石門朦朧矗立,高聳而威嚴,兩座石獅傍依左右,滾圓雙眼怒視前方,腳下踏著的卻不是繡球與小獅子,而是人首與金元。
“羈鎖於物欲,鮮有善終,這便是妖市矗立的守門獅給來者的警示。”
越是靠近,石門在眾人麵前顯得便越發龐大,其上雕刻的百種獸首參差攀於其上,尖嘴獠牙,麵目猙獰,近看像是撲過來便要撕咬一般,十分駭人。
門口站了一人,佝僂著身軀,一副青狼假麵戴於麵上,見了來著,緩緩轉身。
阮娘從袖內掏出一枚銅幣,仍是獸首為形,向那人拋過去。
投擲力度不足,那獸幣在二人之間便呈著下墜之勢,有道輕飄飄的力托著它向前,最後落於那人之手。
蒼姝斂眸,隨心所欲禦靈氣為力,此人修為不淺。
那人撚了撚手中之物,彎腰抬手,示意請進。
阮娘道“我不便陪同二位進入,就此告辭了。二位務必小心。”
蒼姝道“多謝。”
阮娘擺了擺手,從兜內掏出一方荷包,遞給蒼姝“雖然不多,尋常也是夠了。”
蒼姝接過,沉甸甸很有分量。
阮娘道“二位不妨去‘大化’一觀,也許會有收貨。”
蒼姝將這兩個字記在心裏,與陸終對視一眼,轉身進入。
“人麵獸,獸麵人,焉不知獸心人心,善惡為何,欲念貪念誒,焚心之始……”
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卻意外的年輕,似是從唇縫間擠出的呢喃輕語,順著風聲吹到耳邊。
蒼姝下意識回頭,早已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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