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聯軍主帥陸道隆在軍中主帳宴飲四姓家主，席間大起紛爭，顧氏家主顧淳，張氏家主張然皆為所害，朱嚴和陸道隆各執一詞，紛紛指責對方謀害了兩位家主。

    朱嚴在這個時候展現了自己超乎想象的能力，他不但隻身投進了顧氏部屬的營中來獲取信任，還言辭有據地分析厲害，指出陸道隆早已為此謀劃了許久，想要的就是一舉吞並四家，從而獨占吳郡和海上的貿易。

    同為被害者的張氏部屬自然就和顧氏聯合了起來，與剛剛還一起結營的陸氏部屬隱隱對立了起來。

    朱嚴給出的理由很充分——自己此時身邊除了十來個護衛根本沒有軍隊，如果真是他試圖擊殺顧張二位家主，那麽他即使成功他自己也勢必無法逃生，這在情理上是說不通的。況且顧淳和張然實力不俗，身邊的護衛等級也高，隻有主場優勢的陸道隆，才有將他們所有人都擊殺的實力。

    無論從動機上來看和從能力上來看，朱嚴都不會是凶手，陸道隆哪怕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解釋清楚是朱嚴那看起來十來個護衛，在酒酣耳熱之際突然下手，將顧張斬殺當場的事實。要不是自己準備宴舞的幾位劍娘頗有實力抵擋了一陣，恐怕現在自己也已經是刀下之魂。

    現在讓他氣炸了的是，朱嚴一口咬定那些劍娘是他早有準備的殺手，以擲杯為號擊殺了顧張，甚至還給出了一個讓他難以啟齒爭辯的事實。

    陸道隆雖然是陸氏的家主，卻非陸氏的血脈。當年陸納長子長生先卒無後，才以弟子道隆入嗣，這一點在四姓中並不是秘密，這些年來，陸氏以最強的實力卻始終矮上一頭，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當朱嚴公然叫出“忘祖之輩”“雜姓小兒”之後，陸道隆再好的涵養也忍耐不住，直接派兵強襲了過來。

    論兵力，陸氏無疑是聯軍中最強的一支。這一次陸道隆不但帶上了陸納留下來的“吳興郡兵”，更帶上了陸曄所遺的“千兵百騎”和陸玩的“四十羽林”，整體地戰鬥力非同小可。

    從心理上來說，他帶這麽多部屬出來無疑是想通過實力來獲得認可，事實上也的確因此獲得了聯軍主帥的位置。可沒想到這時卻成了他居心不良的明證。

    在朱嚴的巧舌如簧下，他根本做不出什麽可信的辯駁——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哪怕朱嚴隻是敗軍之將，自己也一直以禮相待，這個時候惡狠狠地反咬自己一口到底是為了什麽？

    當自己努力善待的人反而惡語相向，攻擊的又是陸道隆的一直刻意回避的瘡疤，對陸道隆頗有了解的朱嚴知道他決計會想將自己擊殺在當場。

    派軍強襲這個一時氣急之下的亂命，一旦發出就已經收不回來了。

    顧家C級曆史人物顧和遺留下來的“麒麟軍”和顧眾留下來的“丹陽卒”也不是吃素的；張家雖然要遜色一些，可除了張澄留下來的郡兵之外，還有家族遠古遺留下來的“弓神苗裔”，數量上也不多但戰鬥力也決計不弱。

    兩家的部屬本來還在猶疑，這個時候陸道隆理屈詞窮之際居然選擇直接派兵拿人，失去家主的顧張兩家本身就處於惶然之間，一點風吹草動立即讓他們嚴陣以待，戰鬥自然也就一觸而發。

    混戰之中，又有朱嚴刻意攪亂這趟渾水，白日裏還嚴絲合縫的聯軍瞬間分崩離析。剛開始還有所節製的兩軍在被馮一黑暗之中偷襲掉幾位小頭領，打出了血腥氣的戰鬥激烈根本不遜色於生死仇敵，喊殺聲連遠遠對陣的趙高軍營都聽得清清楚楚。

    內訌之下的聯軍，根本忘記了還有對敵這回事，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每個人都在奮力地拚殺，雖然他們其實並不太明白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事實上來說，朱嚴的這個計劃並不高明，他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就是個極大的破綻。然而因為時間上太匆忙，晚上半黑半黃之間根本沒有留下什麽足夠辯駁和思考的空間。再加上驟然失去家主的顧張部屬暫時性地失去了分辨的能力，一旦陸道隆惱羞成怒選擇了進攻，哪怕有明眼人知道裏麵有什麽不對，對於整個大局也已經無濟於事了。

    趙高沒有說錯，論起顛倒黑白玩弄權術的內鬥，朱嚴的確可以算得上一個人才。

    “不是說至少擒賊擒王擊殺頭腦麽？怎麽對方自己就打起來了？”看著火光四起的聯軍營地，方靜姝表示這個結果也未免太超乎想象了。

    “這就是一根內戰內行攪屎棍展現的威力了。”趙高一邊感歎一邊命令乞活軍繼續嚴陣以待。這個時候一旦全軍壓上，在外力的壓迫下聯軍反倒由可能再次抱團，不如眼下就先讓他們打個痛快，到時候再去收拾殘局。

    這就是有強軍卻沒有相應頂級人物的悲哀。如果沒有一個有足夠眼光的強者帶著家族往前走，再大的船也難免觸礁而亡。以四家現在的狀況，哪怕這次躲過了趙高的謀算，恐怕在後麵的日子裏也難以幸免。

    “陸家的家主陸道隆其實算是個曆史人物，可是在晉書上以陸納嗣子的身份一筆帶過，個人的能力應該是很有限的，估計勉強算個F級曆史人物吧。”趙高對於對手的調查很充分，陸道隆這一支其實就隻到他自己為止，然後就消失在了曆史記載之中。過上數十年龐大的陸氏家族會再次崛起，不過那個時候就是另一支現在的小宗入大宗了。

    “我們現在就加入戰場嗎？”方靜姝聽著那邊戰鬥的廝殺聲越來越激烈，本來用來駐紮的營帳已經紛紛起火。在風力的影響下，大火蔓延之勢已經點燃了和趙高軍陣之間的樹林，此時正值秋高氣爽落葉堆積之時，整個叢林也立即嗶嗶啵啵燃燒起來。

    這是一件很符合情理的事件，然而趙高卻看著燃燒的叢林冷笑起來，世界意誌終究還是借著這個機會忍不住出手了。

    一旦大火徹底蔓延開來，無論是趙高還是聯軍都不得不選擇撤退數裏來規避，而有了這個冷卻矛盾的時間，隻需要捱到天亮，陸道隆再無能也總能收攏住殘軍了。

    “那就開戰吧。”趙高對於世界意誌這種小手段毫不在意，拉了拉手中的韁繩，大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