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安排？這根本不是趙高應該給出的答案。

    所謂人定勝天，作為探索者，本身就是從命運的夾縫中用自己的意誌去博取那一線生機，如果將這一切都推給命運，那麽老家夥團隊這無數個劇情世界中無數的努力又都算什麽？

    螻蟻如同塵埃一般無謂的掙紮麽？

    麥玲瓏無法理解趙高此時的落寞，雖然從一進入這個世界開始，她就感受到了他那種深深的無法拒絕的絕望。

    鹹陽宮那一晚，到底隱藏了怎樣的真相？

    在沉默之中，趙高沒有回答麥玲瓏眼中的疑問，而是把思緒重新回到了那空蕩蕩的大殿之中。

    隻有在那個隔絕之地，他才能夠去窺視一下他自己早就應該知道，卻始終不能知道的秘密。在很長很長的日子裏，他一直有一種近乎於靈魂上的直麵判斷，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一瞬間，接下來就是永遠也無法破解的死局。

    沒有理由，沒有各種信息，沒有前置的條件，但是趙高很明確的知道，這就會是唯一的事實。

    奈宗死時，空間給出了讓人難以拒絕的“眷顧者”選項；為了擊殺牧者，眾神之地和空間甚至不惜破壞規則，讓超出世界容忍力量上限開拓者身份的趙高回歸地球伏擊了他；祖天戰死了之後，用盡無限心機留下了一支在沒有使用情況下連眾神之地也無法判斷的普通一支香。這三個人分別代表著“眼睛”“耳朵”“嘴巴”三項規則，是這個世界底層規則也無法徹底殺死的存在，卻在各自死後給了他超乎想象的成長。如果一次隻是偶然，那麽連續三次，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未免太過於巧合，更何況是心思剔透的趙高？

    隻是不能說，甚至也不能去想罷了。

    因為他自己，應該就是其中的組成部分之一。

    曾經的那個傳說裏，第一代底層規則衍生出來的超凡智慧，在數據更新之後被第二代超凡智慧所迫，將自身的核心規則分成了數個部分，各自帶著侍者輪回到了各個劇情世界之中，找尋著重新回歸的道路。趙高曾經以為自己是除了奈宗之外的另外一隻“眼睛”，然而現實給出的答案，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否則的話，一隻“眼睛”怎麽統領另外一隻“眼睛”，甚至還有“嘴巴”和“耳朵”，共同形成一個小型的底層規則循環，還在這個世界中，居然有了改變裝備道具屬性的能力！

    是的，讓麥玲瓏驚歎的秦始皇在揮手之間強化了“神龜劍”，趙高其實也有類似的能力——進入這個劇情世界一開始，他就用這種手段改變了一件戰略性的道具“黃金台”。正是這件道具的出現急劇加速了老家夥團隊在這個劇情世界中的擴張效率，卻也正是從那時開始，趙高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不可抑製的疑慮。

    “眼睛”、“嘴巴”和“耳朵”粗暴地連接在一起，能不能做到這一點？應不應該做到這一點？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無條件的按照自己的需求去修改裝備屬性，這是隻屬於唯一神祗的手段，隻有在自己創造的世界中，這樣的手段才會被允許。同理推論，如果說趙高能夠將這種手段用到劇情世界中，哪怕並不是無條件的使用，這意味著什麽？

    能夠改變規則的，隻有規則自己。

    能夠讓趙高相信命運的——除非他自己就是那個命運！

    留在鹹陽宮之中，就是要讓他自己，能夠看清他自己，看清楚糾結在自己身上的命運，到底是什麽！

    更關鍵的一點，在命運的指引下，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命運隻能他自己看到，而且不是平時接觸到任何劇情世界規則的自己。

    從擊殺奈宗那一刻，底層規則衍生出來的第二代超凡智慧就通過空間在他身上打上了眷顧者的信號，這是他在數個選項中毫不猶豫選擇的。讓自身成為空間衍生出來的信號節點之一，這在當初的確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也的確在數個劇情世界中讓他在空間的偏幫下獲得了非同一般的成長速度，然而世界上本就沒有一勞永逸或者是無緣無故的愛，這個信息節點，也必然成為了底層規則對於這些表現得特別強大的人，最好最完美的監視手段。

    恐怕奈宗，牧者，祖天，乃至於是其他人，都曾經被這個看似無比美好的“眷顧”，窺探走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

    這就是趙高，為什麽一定堅持著到了鹹陽宮，這個所有空間規則在傳奇巔峰的秦始皇近於和底層規則同等權限的隔絕之下，才選擇去做這件事。

    也許在整個劇情世界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兩個人——除了千古一帝秦始皇之外，那就隻有“萬世師表”的孔子。在命運的設計之中，除了秦始皇這裏，也早就已經為趙高準備好了備用的手段——儒門聖人的嫡傳弟子，大概也是夠資格在一定條件下從孔子那裏獲得真正的答案。

    隻不過在秦始皇的鹹陽宮，做到這一點應該更容易也更清晰，因為這裏有一方傳說中的秦鏡。

    後世曾有傳說的“秦王照骨鏡”，也就是“秦鏡高懸”中的那一方明鏡。

    據《西京雜記》記載，鹹陽宮中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裏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髒，曆然無硋。”秦王將他放置在鹹陽宮之中，顯然是秦國最重要的至寶。

    因為它，可以照見規則。

    有著秦始皇傳奇規則的覆蓋，它可以無限製地照出所有的規則！

    這是趙高放棄無數誘人的利益，選擇在這裏度過一晚的唯一原因。

    在提出要求，得到秦帝允諾之後，其餘人都詫異地離開了鹹陽宮，這其中也包含著同樣驚訝的麥玲瓏。他卻沒有解釋，而是始終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隻等著那見證未來的瞬間。

    在這個被秦始皇的結界封印住的這個大殿之中，在天地陰陽交錯的午夜，本來沉寂的趙高迅速將身形放置到秦鏡前，那一刹那，青銅製成而光滑如冰的鏡麵傳來一聲清脆的裂紋聲，隨即這件至寶化為無數的粉末，如同碎玻璃渣一般刷刷落地，在地上堆起了一個個小小的青色銅丘，卻被一陣莫名的清風拂過，化為了漫天飛舞的粉塵。

    就此永遠消失在了劇情世界之中。

    趙高卻對這種詭異的情形恍若不見，他的心神已經完全停留在了剛剛那一瞬間——在銅鏡破裂的那一刻，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頭顱這個位置映出來的，除了“眼睛”“耳朵”和“嘴巴”，一團白色的大腦在最中間，伸出了絲絲縷縷的白線，將這三者牽連在了一起，互相協同著跳動，形成了一個有生命的韻律。

    這是一個真正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