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兒時兄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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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違的名字,很久沒有聽人叫過了。

    隻是,趙子豪無法將這個低沉冷漠的聲調,與那個兒時稚嫩的童音聯係在一起。

    霍仲南從不叫他哥哥。

    向來直呼其名,連名帶姓,很不友好。

    “好久不見。”趙子豪笑了一聲,冰冷的語調裏有一種徹骨的寒意,“我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不是早就重逢了嗎?”霍仲南問。

    趙子豪笑了笑,“你看到我了?”

    霍仲南沒有說話。

    趙子豪又笑得更大聲了些。

    要是看見了,又怎麽會有今天?他隻是懷疑而已。

    趙子豪哼笑,有幾分得意,“要不是那次尾隨你這小木屋,我還找不到這麽安全舒適的居住環境呢。這木屋不錯,我很滿意。”

    霍仲南與他隔著一個樓層,一個樓上,一個樓下。聽趙子豪出言嘲諷,他也不生氣,聲音鬆緩,如同久不見麵的兄弟在寒暄。

    “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喪家之犬。能去哪裏呢?四海為家。”

    “偷偷活著不好嗎?為什麽回來?”

    “你活得這麽好,我不舒服。總想看看你。”

    “別怨。這是命。”

    霍仲南冷冷的聲音,沒有摻雜任何情感,在趙子豪聽來卻十分刺耳。

    命?“你是想為你所犯的罪孽開脫嗎?霍仲南,沒有人命該如此。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他聲色俱厲,嗓音已是沙啞,情緒很不安,身體也有微微的顫抖。在他掌握下的於休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憤怒。她生怕他失控,擦槍走火,一顆心緊張得砰砰亂跳。

    “我能說句話嗎?”

    於休休弱弱地說,“既然你們是熟人哈,我建議,咱們能不能為了人質的生命安全考慮,認真地談一下訴求?”

    趙子豪冷嗬一聲,“看來你對他,也沒那麽重要嘛?”

    他手裏的槍,位置在不停變幻,看得出來,他十分專業,並沒有因為霍仲南和於休休不停的說話而分散精力。

    隻有專業的人,才能做得到這樣的兼顧。當然,他也非常清楚,在那飄著細雨的黑暗林子裏,也許有不止一個狙擊手的槍口,正在尋找他的破綻。

    霍仲南瞄著從二樓灑下的燈光,手心微微攥緊。

    “你想要什麽?”

    “嗬嗬嗬嗬嗬嗬!”

    趙子豪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夜晚,這冷漠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我要你死。可以嗎?”

    他輕鬆地說出個死字,霍仲南也輕鬆的答,甚至帶了笑。

    “好啊。”

    “你不怕死?”

    “看你本事了。”

    霍仲南說到這裏,緩了緩,又說“那兩次車禍,是你吧?”

    一次車禍死了司機周叔,一次害得霍仲南頭部重傷,失去記憶,差點沒命。

    趙子豪笑了起來,“可惜,你命大。”

    霍仲南說“那這次,你有把握?”

    “你說呢?”男人的笑聲,在夜晚的山風呼嘯裏,格外刺耳“有你的寶貝在手上,我很有自信。”

    “行。”霍仲南淡淡說,“我上來交換她。”

    男人哈哈大笑,聲音更響更為猖狂,“你當我三歲小孩兒?這伎倆咱們小時候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時,不都玩過了嗎?我負責抓,你負責騙。”

    ……

    警察抓小偷。

    遙遠的那年那月,那對兄弟。

    那時候,這個舉著槍脅持人質逼迫霍仲南的堂兄,還是一個喜歡扮演警察的小少年。

    一群小孩子裏,他總是那個舉著玩具槍大聲喊“警察!別動”的人。

    他身手利索,頑皮好動,是個孩子王。霍仲南比他小幾歲,性格內向沉默,常常遠遠地坐著看他們玩。每當這個時候,趙子豪就會拉他過去。

    “你做小偷?”

    小小孩子不願意,搖頭。

    趙子豪咧著嘴,一陣樂嗬,兩排白生生的牙齒整齊發亮。

    “我就知道,你也想做警察。那行,跟著哥做警察,抓壞蛋。”

    每當這個時候,霍仲南總是搖頭,默默走開,不參與這麽幼稚的遊戲。

    他是很少說話的,高貴,冷豔,趙子豪大概知道是因為些什麽,會走到他的身邊,逼著,吼著,拉著他一起玩。

    霍仲南會生氣,低聲吼他,“趙子豪,你夠了!”

    趙子豪哈哈大笑,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小小孩子嚴肅的學大人樣子板著臉,很覺有趣。可是,他仍然把霍仲南當孩子,最喜歡捏他奶氣嘟嘟的臉,“哥不會叫?叫我名字,你翅膀硬了啊!”

    “趙子豪!不要捏我的臉。”

    “小嘟嘟,小南南,我就喜歡捏你的臉。”

    “不許這麽叫我。”

    “我就叫,看不慣,那你來打我呀?”

    迫於趙子豪的“淫威”,一群小孩子無奈隻能做永遠的小偷和壞蛋,圍著他轉,“老大老大”的叫,霍仲南從不理會他,可他總是邀請他一起做警察。

    小孩子之間是沒有矛盾的。

    當年,趙培選跟著哥哥趙矅選在盛天做事,是盛天集團核心成員之一。總有些風言風語,說兄弟倆,一個靠老婆,兒子都跟著老婆姓,是個窩囊廢,一個靠裙帶關係,渾水摸魚在盛天揩油。

    從旁人嘴裏說出來的話,總是會不好聽。這些人無視趙氏兄弟倆對盛天的貢獻,假裝看不到把盛天公司發展成盛天集團的人不是霍鈺珂,而是趙矅選。至於他的弟弟趙培選,名校畢業的大學生,留學歸國,在那個年代極為稀有,他有本事,有魄力,有經營手腕,不在盛天也能是個人物。

    趙培選常常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對趙矅選大發脾氣,甚至吃飯的時候摔過碗,罵過娘。

    在外人眼裏,兄弟倆的感情是古怪和別扭的,並不是那麽好。

    但是趙子豪對霍仲南,一直很照顧。

    這個弟弟不快樂,他看得出來。盡管少年時的他不懂得為什麽大人那麽複雜,但他就是同情霍仲南,同情他一個小孩子在家裏,拘謹得像個客人,學習,生活,一絲不苟,小小年紀就活成了大人的模樣,懂事得令人心痛。

    哪像他?逃學,曠課,早戀,打架……把年少時能幹的壞事都幹齊活了。

    他覺得他活得很快活,很痛快。

    那時,他從來沒有想過,霍仲南的家庭變故會把他拖入深淵。

    他的家庭,也由此毀於一旦。

    在霍鈺珂和趙矅選夫妻過世之後,趙培選與霍鈺檸一同爭奪盛天集團以及霍仲南的撫養權。這個過程中,趙培選因為打死許宜海的助手,打殘了許宜海的雙腿,涉嫌故意殺人罪而入獄,不多久,他就死在了牢裏。趙子豪的母親還沒有來得及為父親辦理後事,就投河自防盜,他年僅十六歲的妹妹,小小年紀誤入酒吧買醉,被人,當警察趕到的時候,她大笑著從酒吧跑出來,白晃晃的身子養了一條街男人的眼。她瘋了。

    趙子豪家破人亡。

    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正在外地執行任務,因為沒有通訊,對家中消息一無所知。

    等他得知這些事情,已是一個月後。

    當時他是怎麽做的?

    他趁夜偷了槍,想要跑回申城,卻在逃跑的過程中,打傷了兩個戰友,最後中槍跳海,“死”在了濤濤巨浪之中。

    ……

    “我沒有死,你很意外嗎?我也很意外。”

    趙子豪的聲音低低的,懶懶的,於休休卻聽得身子緊繃起來,而他身後不遠處的韓惠,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突然有些心疼發出這個聲音的他。

    “開槍的是我的老班長。他槍法神準,百步穿楊,擊斃歹徒,從不失手。可是那一槍,他沒有打中我。沒中。沒中,哈哈哈,我很意外。”

    “那天的海水可真冷,我在海中拚命地遊啊遊啊,我以為我死定了……”

    傾訴欲,在特定的人麵前,往往會更加強烈。

    趙子豪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從來找不到人訴說。

    而霍仲南,剛好就是最佳人選,

    “我怎麽能死呢?我大仇未報。我爸,我媽,他們怎麽怎麽能死得不明不白?還有我妹妹……”

    他突然惡狠狠地說“你還記得子嫣嗎?你的小姐姐。霍仲南,你告訴我,你怎麽忍心?怎麽忍心對她下手?就算我爸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還不夠嗎?還不夠嗎?你為什麽要殺我媽,辱我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