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金屋藏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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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的布局算不上精妙,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確適合人居住,不知是住在這裏的人濡染這裏的環境,還是環境熏陶了人。若他亞熾可以和夕瑤住在這裏,亞熾似乎也願意離開西嵐殿。

    “吱咯”一聲,亞熾推開裏屋的一扇門,一陣惡心的氣味撲麵而來。亞熾略感震驚,他疑惑地看著不遠處的床,是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麵目全非,但他記得這一身衣裳,正是那日他看見的女子。

    汎塵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活著,亞熾都不得不承認,她美若天仙,此刻卻變成一具腐爛至流屍水的屍體。

    亞熾曾經見過她,而她就是纓。

    可是才沒過幾天,她就腐爛至此等程度?!

    “什麽味道?”夕瑤也聞到刺鼻的氣味,她抬起眼眸,往那不遠處的床看去,卻眼前一黑,涼涼的觸感,捂住了她的雙眼,同時她腰間多了一隻臂,她的身體猛然挪開,離開了那間屋子。

    當夕瑤重新落地,她已來到院子外頭,重見光明的時候,她看見汎塵進了屋。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出來了,他裏的姬孿靈劍刺在亞熾的胸口,一瞬間又退到了遠處,那雙藍色的眼眸充滿了怒意。

    不明所以的夕瑤推開籬笆的門,追了出去,可他們離她很遠。

    亞熾看著汎塵緊握劍柄的,打趣道,“怎麽,體內的毒清幹淨了?”

    汎塵轉動腕,亞熾的胸口再一次淌出一股血液,他冷冷地說道,“不要把她扯進來。”

    亞熾往後退去,站在了遠處,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傷快速愈合,他的指拂過衣服上的血漬,相比汎塵的惱怒,亞熾倒是顯得漫不經心,他舔了舔指上自己的血液,笑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汎塵,你會不會太蠻不講理了?”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玩,但我警告你,不要惹是生非。”

    “你對我的警告,能有多少用處,最多放我一點血,你還能殺了我不成?”亞熾挑釁道,他不經意間側頭看了一眼跑來的夕瑤,不急不慢地說道,“你不久前還跟那屋裏的女子曖昧不清,現在就殺了人家?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被她抓住了把柄不成?”

    “你管太多了。”汎塵不想給任何解釋,他自有分寸。

    汎塵說過,讓纓允許這一世還他一身輕鬆,可他終究還是惹上了纓的事,是他不能袖旁觀,還是有人不想放過他?

    汎塵不知道有一個長著洂外表的衍,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衍隻不過一個沒有天賦的人罷了。

    是誰攻擊了纓?和那血色的明月有關嗎?一個沒有天賦的衍,可以理解他保護不了心愛的女人,但是他為何要去閔德府,他需要汎塵為他做什麽?幫他找到殺死纓的凶,為他的愛人報仇嗎?

    顯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是衍在戲弄汎塵,還是背後之人在挑釁死神?那隻隱藏在黑暗深處的,汎塵竟然無法看見,他明明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夢境和秘密,可他卻一直找不到那背後之人,甚至找不到有用的線索。

    汎塵看不見衍的夢境,因為被一隻被硬生生地擋住了。

    可顯然,汎塵已察覺到了異樣,他隻是不明白,洂早已永不超生,為何還會出現一個長得像他汎塵的人?所以,他需要那個孩子,儀漣肚子裏的那個孩子。

    既然有人針對他汎塵,他更加不能牽扯進夕瑤,他不允許她出現任何閃失,他甚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妻子是儀漣,而不是夕瑤。

    “你的事,我可不想多管,”亞熾第一次見到那血色的明月,他隱約覺得這事是衝著汎塵來的,打趣道,“汎塵,你到底招惹了誰?”

    “管好你自己的家人,蠢貨。”汎塵收起姬孿靈劍,鄙夷地看了亞熾一眼,隨後轉過頭,看著跑近的夕瑤。她也是個蠢女人,她若知道殺了她孩子的人就是他汎塵,害她無法生育的人也是他汎塵,她還會如此義無反顧地向他跑來嗎?

    他不確定,他甚至不想讓夕瑤記起那件事。

    “這是含沙射影,還是華麗的威脅?”亞熾最頭疼的事,莫過於汎塵動他的家人,他的冉兒還沒有長大成人,沒有落得亭亭玉立就要喪命,無論如何,他亞熾都不忍心看到這樣的結局。

    “我才懶得動。”汎塵不屑地說道。

    他看著他那無知的妻子,不知該如何安置她,這個世界早已岌岌可危,太多事情已經脫離了他汎塵的掌控,他正在經曆的,是前所未有的棘之事。

    “汎塵……”夕瑤跑到汎塵身邊,上氣不接下氣。

    “你這麽喜歡跟這隻吸血鬼糾纏不清,就給我自我了斷。”

    “我……”夕瑤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

    亞熾也同時意識過來,臉色頓變,但是轉身離開前,還是一貫的口吻說道,“小家夥,好自為之,晚點我再來找你。”

    “亞熾……”夕瑤看著亞熾轉身消失,他每次都喜歡在汎塵在的時候補刀,每一次都會給她夕瑤造成無法避免的傷害,他卻樂此不彼。

    “怎麽,想跟去不成?”

    “沒有。”夕瑤隻是不敢回過頭看那雙藍色的眼睛,想也不用想,肯定很不好看。

    夕瑤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好端端的院子突然著起了火,被藍色的火焰團團圍住,火勢凶猛,如日衝天。

    汎塵平靜地看著那院子,心裏卻並不好受。

    前一世,他奮力守護她,那個一點都不像一個母親的少女,保護和陪伴她,曾是他應盡的職責。他從來都沒有拒絕過她,不是不忍心,而是養成了一種習慣,直到他不再是個什麽事都不懂的孩子,他才開始跟她保持距離。可無論如何,他在被封印之前,他都守護著她。

    這一世,他不管不顧,說要跟她劃清界限,隻為他愛的女人而活,隻為一個女人負責,這算不算他自私?他分明可以兼顧到她,他不是沒有這個能力,哪怕抽出一點他殺人的時間,或許他就可以阻止她的死亡,可是他不願意,搭把也不願意,多看一眼也不願意。

    櫻花,是自由的花,漫天飛舞,是象征幸福的花,這是洂曾對纓說過的話。

    衍擁有洂的身體,可衍終究不是洂,或許洂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纓的身上,哪怕他粉身碎骨。

    那原本美得像絕世的公主,本該住在美麗的城堡裏,被無數玫瑰花簇擁的笑靨,在人們溫和而友善的目光,盡情釋放她的美好。

    終究是一場夢幻,還是一段被噩夢詛咒的痕跡?

    可是這不該責怪她才對,當初衍就不該不辭而別,不該讓一個不經世事的少女懷上一對魔鬼雙生子,獨自麵對受人奚落的日子,如果她原本就懂事,她或許就是一個優秀的母親,一個稱職的妻子。

    可是那時她還太小,她很多事都不懂,那些事就這麽觸不及防地發生了,她能不能接受,都讓她直接麵對。

    她隻是一個孤女,無親無故,沒人教導她,如何識人,如何與人保持不近不遠的安全距離,如何交流才會讓雙方都舒心自在。她隻是被當時的族長看上,因為一張好看的容顏,被選為布滿陷阱的“聖潔之女”。

    那麽如今,看見纓不堪的腐屍,或許看著她死去的模樣,那雙藍眸到底是屬於洂的,還是衍的?如果是洂,會不會崩潰?他拚命守護的女人,渴望脫離尷尬身份,不敢逾越的女人,卻在他溫柔的眸光成為一具惡心到發臭的屍體。

    多麽令人心碎的事實。

    洂寧可自己下地獄,永不超生,也想給纓勾勒出幸福的輪廓,可她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如果洂一開始就知道,衍帶給纓的,不是百分百的美好,他或許會死不瞑目,寧可他自己的身體千瘡百孔,他也不會借給衍。

    是洂的不夠周全,還是纓無福消受這樣隱忍和深沉的情感,不可饒恕的,最終都要受到命運的懲罰。可是前一世,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麽,好不容易等到的這一世,卻依然無法延續那份悸動。

    那段時間,撫琴對飲,並排而坐,仰望滿天的櫻花,沒有太多的言語,心平氣和地相守,便已是心滿意足,纓隻是想要一個人陪,想要她苦苦等待的人留在她的身邊,僅此而已。

    是啊,那個和纓在一起的人,長得洂的容貌和外表,卻終究不是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人會有這樣的心動,可到底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一往而深呢?

    而她,到底又經曆了一些什麽事?她死的時候是一個人,還是死在她愛人的懷裏?她懷著怎樣的心情跟這個世界道別了?他為什麽沒能阻止這場悲劇?還是因為,他當時根本就不在場?

    夕瑤沒有看見床上高度腐爛的屍體,也不知道那個人就是纓。

    汎塵看著藍色的火焰,和他眼眸的顏色一樣,和此刻天空的顏色一樣,但是他清楚,這一天,對纓來說,是徹底的結束。

    死神,可以感覺到任何一個人的死亡信息。屬於纓的,已經徹底斷了。

    纓和洂死亡的方式不同,可是他們最後的結局都一樣,被剝奪了輪回的權利。

    神族之人,輪回是恩寵還是懲罰?這個問題曾經困擾了汎塵很久。可是當他在意過的人,一一以這樣的方式和他道別,他的心裏是孤單的,他並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