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他說就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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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窗外,雷鳴閃電,驚醒了沙發上熟睡的夕瑤,她撐起了身,冷得打了個哆嗦,她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下著傾盆大雨。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玻璃門,這個淩晨格外冷寒,就像某人身上的體溫,和他冷漠的臉龐。

    她走到陽台上,伸接著那砸下的雨滴,她的臉頰上淌下一行淚水,像不像那段記憶裏的場景,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明,她住在僻靜的院子裏。那裏種滿了木槿花,彌漫著清香,那個雨天,闖進了一個魔鬼,他違反了他們之間的約定,約好不再見麵,不再幹涉彼此的生活,可那天,他賴著不肯離開。

    那個魔鬼,偶爾還是很溫柔的,可是她相信,那隻不過是因為那時他不完整而已。

    就在離她不遠處的街上,路燈還沒有熄滅,橙色的燈光,照得雨點格外溫馨,像是被情人的懷抱暖著。

    路燈下的銀發少年,泡在雨水之,煞白的臉色,真的和白雪一樣。淩晨的時候,人們還在屋裏熟睡,就算醒來,這樣的大雨天也不會急著出門。

    他睜開眼睛,並非被雨點砸醒,而是胸膛裏噬心之痛喚醒了他,那雙藍色的眼眸,如此不甘心,卻多了一層抹不去的氤氳,不再如從前那般清澈明亮。

    他突然明白過來,清楚自己活不過這一天,無論是失血過多,是了亞熾的劇毒,還是這該死的噬心之痛,哪怕他一點傷都沒有受,他都一樣活不過這一天,這早已注定的一天,是他親為自己設下死亡的一天。

    他撐起身,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一棟公寓,那沒有朝著他的陽台上站著一個他喜歡的女人。此刻,他想見她,哪怕一眼,他也想見她。可是他很害怕,見到她以後,他怕自己後悔,不願意離開,或者要自私地拉著她一起去死。

    無論如何,卻還是想見她,更何況這麽近,他心動了,他告訴自己,一會就好,看一眼就走,他會克製自己,不會因為自己霸道自私的性格而再一次傷害她。

    可是這條路從昨夜開始,就變得如此漫長,他拖著隨時會倒下的殘骸般的身體,往那個方向走去。

    他沒有走進那棟公寓,因為他看見了陽台上的她,原來她已經醒了。

    才十一層的樓,卻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遙不可及。她的視線裏沒有他,她眺望遠方的眼眸裏沒有欣賞風景的光澤,那噙著眼淚的黑眸裏,想著記憶裏的他,遙遠的他,可他明明就在離她不遠處。

    他說就看一眼,可是看到她以後,他猶豫了,他不甘心。

    原本,他還打算,讓她暫時離開他。如果他還活著,他依然會霸道地奪走她,不管她願不願意,是不是怨恨他,他都一樣要占有她,占有她的全部。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隻能屬於他,就像千年前,是他撿到了她,從那一刻開始,她的身上就已經烙下了他汎塵的所屬權。

    誰讓她自己這麽倒黴,遇到了他,她就應該有接受後果、承受一切的覺悟。他後來才發現,是他自己沒有這樣的覺悟,他總是不甘心,不願意認輸,卻一次次為她而投降,他隻是不願意承認。

    他盡力了,事態不受控製,或許不是他不夠強大,隻怪他的弱點太明顯,他始終不忍心抹去那顯眼的破綻。

    原來可怕的人,並非那背後之人,而是他汎塵自己,那挖坑之人,也是他汎塵自己,義無反顧跳進去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這一日,是汎塵注定死亡的日子。曆史的痕跡多多少少被更改了,但是大方向依然沒有改變。

    汎塵曾以為,殺了夕瑤記憶影子裏女孩,一切都結束了,是新開始。他也是現在才知道,當初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強大到他自己都被卷入其,那該死的循環一樣沒有暫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不緊不慢地往前。

    從汎塵開啟的時候,就沒有停止過運行,因為他當初沒有想那麽多,他死了,無法經曆輪回,他哪裏還有心情去想別的?

    死神的祝福和眷顧,用占卜師的話講,是一個極端,極幸或者極悲,誰也不知道那強大的力量將當局者推向了何處,天堂還是地獄。

    是悲劇?是無邊無際的悲劇嗎?永遠不會結束的死循環,因為希望她幸福而開啟,卻早已深陷其。為愛無法自拔的人,或許根本就不是夕瑤,而是他汎塵自己。

    控製,死神一直都在掌控世人,他強大的占有欲,控製欲,到最後才發現,他被自己控製了。是無法擺脫,身不由己,還是心甘情願?如果他狠心一點,冷血一點,直接殺了身為關鍵點的夕瑤,這該死的循環難道還不會結束嗎?

    可是他不敢拿她的不幸和死亡去破除這死循環,就像他一開始做出的決定一樣,為了她,他都願意舍棄輪回,放棄死神的身份,還有什麽他不會做的。

    那被他稱為垃圾的情感,卻是他唯一致命的軟肋。

    即便是個悲劇,汎塵也清楚這個循環不能停,他不希望她留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裏,他要把她藏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他依然如此霸道,不詢問她的意見,他認為的,就是對的,就是天理,就應該這樣發生。

    可是汎塵不甘心,他想要和她有未來,而不是一次次經曆悲傷的曆史,他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回到過去的人是夕瑤,不是他汎塵,她可以記得他,可是他的生命沒有她,他記不得她,他不記得自己有多愛她,他邪惡的本質還是會傷害她。

    再一次經曆,一樣的痛苦,一樣的傷害,如果結果都是愛上她,有美好的未來,他覺得值得,可是他分明知道,沒有結果,沒有未來,沒有展望,是個無限而悲傷的循環。

    一無所知的夕瑤,依然接著不斷落下的雨水,她還是想象,沒有他的以後,該如何過接下去的日子。

    汎塵清楚,胸口的噬心之痛,其實在吞噬他的力量,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再給她祝福了。如何避免她的不幸,阻止不記得這一世的自己傷害她,汎塵隻能想到亞熾,那個唯一得到死神祝福的男人,可以替他汎塵愛她,保護她,甚至帶她遠離他。

    他不願意承認亞熾,不願意讓她成為別人的人,可是他不忍心讓她再經曆自己帶給她的傷害,這個該死的循環,既然無法阻止,就讓裏麵的她過得盡可能幸福一些,原本就是奔著這個目的而開啟的。

    汎塵低下頭,轉過身,一步步挪開,在雨簾逐漸遠去,那高傲清冷的背影,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即便他華麗地死去,他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他逐漸腐爛的屍體,他要的高貴,一塵不染。

    不久以後,陽台上的夕瑤,看著天空一點點泛白,絲毫沒有察覺到身旁多了一個人。

    “小家夥,我是來接你的。”亞熾打斷了夕瑤的呆滯。

    夕瑤轉過身,看著依靠在欄杆上的亞熾,問道,“亞熾,你怎麽來了?”

    “休妻書,你現在歸我亞熾了,”亞熾從腰間取出一樣東西,他攤開心,沮喪地說道,“糟糕,雨太大,淋壞了。”

    夕瑤轉過身,低下了頭,她不知道此刻是什麽心情,她恨汎塵,可是聽到他休了她,她又覺得很難過,如果不夠愛他,應該也不至於如此恨他殘忍。

    亞熾丟掉裏淋濕的廢紙,看著夕瑤低垂的頭,問道,“怎麽,你還眷戀他嗎?”

    夕瑤咬著嘴唇,心髒隱隱作痛,她忘不了他,她早就忘記自己為什麽要愛上他,可是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占據了她的全部。

    她閉上眼睛,淚水淌下,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眷戀他,是該結束了,早該結束了。”

    “如果我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你會後悔說這樣的話嗎?”

    “不會……”夕瑤轉過頭,避開亞熾的視線,那不斷湧出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緊緊握著冰冷的欄杆,仿佛聽到了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一片一片,割得好痛。

    “小家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殘忍了?”亞熾雖然這麽說,但還是走上前,抱住了哭泣的夕瑤,又道,“不過,我也是一個有尊嚴的男人,我允許你今天為他的死哭泣,不過從交往後,我希望你不要再想他了,更不要為他而哭,忘記他吧。”

    亞熾此刻的出現,並非偶然,顯然是得到了汎塵的許可。

    幾天前,她夕瑤還是他汎塵的妻子,那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死神的女人,沒有人敢靠近她,更別說欺負她。

    幾天前,她還住在閔德府,那裏的人們叫她少夫人,她以這樣的身份住在他從小就住著的院子裏,住在他的屋子裏,可她經常一個人待著,等著她的丈夫回家。

    幾天前,她看見那屋子裏一男一女在她的床上纏綿,她逃離了那個瘋狂的情景。他後來在古城的巷子裏找到了她,因為她的離家出走而令他生氣,他說她退到哪裏,都是他汎塵的女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幾天前,他還允許那個純種吸血鬼動殺死他的妻子,他甚至對她沒有任何隱瞞,僅僅因為他喜歡看她在他麵前哭哭啼啼求饒的樣子。

    幾天以後的現在,他們不再有任何關係,他們不再是夫妻,連分開的時候都要經另一個的口,宣布他們的關係徹底破碎。

    如果當初,他們一起躺進那口棺材,一起埋進湖底的土壤,一起沉睡到屍體腐爛,會不會比現在幸福一些,沒有遺憾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