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前塵舊事

字數:6116   加入書籤

A+A-


    女人的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明知道是熟人騙錢,慕青蟬依然願意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她等於是在花自己的錢,替父親的好友買麵子。

    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

    今天突然跳出來的鍾衍,雖說像是在幫她的忙,但慕青蟬無法判斷鍾衍的動機是好是壞。

    她選擇維護熟人,亦不過是出於自身善良的天性。

    “既然要維護熟人的麵子,但是最後你為什麽又要出言揭破真相?”鍾衍故作不解的問到,“你大可以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而不是徹底砸了人家的飯碗。”

    他的質疑很有道理,慕青蟬是金主,神眼郭是她雇的掌眼。

    原本一直維護掌眼的金主,突然間轉變了立場,擲地有聲的揭露神眼郭的險惡用心

    眾人完全接受不了神眼郭的小人設定。

    看見慕青蟬最後揭破真相,神眼郭屁都不放就離開的那一刻,鴉雀無聲圍觀群眾都已然驚呆,三觀碎了一地。

    “當你在一群人麵前戳穿他的時候,神眼郭在木料市場的名聲,恐怕就臭大街了,從此再不會有人找他做掌眼。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說完自己憂心忡忡的點評,鍾衍在心中冷哼一聲:孩子她媽想在我麵前扮白蓮花,看我不剝了你的畫皮!

    真正善良的人,根本不會用你最後的那個套路。

    “其實我本來是徹底維護他的名聲,甚至必要的時候號召大家轟你出去。”慕青蟬幽幽的歎了口氣,“但你是個善良的人,讓我改變了想法。”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說,事情會這樣,全是我的錯?

    難得能撈到時辰的待遇,必須洗耳恭聽。

    鍾衍不動聲色道:“何以見得?”

    “我對你的不信任,源自這個小妹妹對爸爸的評價。她說你是蜜獾,有著凶狠執拗、不依不饒、不死不休的性子。而且當時你又擺明車馬要來找我麻煩。”

    臭丫頭盡胡說!

    鍾衍忍不住抬手摸摸女兒的小腦瓜,像我這麽溫文爾雅的人,哪像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的暴躁老爹?

    鍾蓓蓓貌似感覺到了老爹的抱怨,她有些不高興的晃晃腦袋:爸爸總是特別固執,老以為自己是對的。

    寶寶都說了這個姐姐不是媽媽,可他就是不肯相信。

    看著父女倆的親密互動,慕青蟬忍不住展顏微笑:“所以我對你的感觀,先天就打了折扣。”

    “然而你明明猜到郭大叔可能得了艾滋,但是卻沒有明說。而是為了照顧他的麵子,換上了更加難懂的醫學名詞,不讓他的被公之於眾。”

    “從那時起,我才突然發現,你有顆溫柔善良的心。”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開始仔細思索其中的關竅時。一念之下,突然發現自己看漏了很多事情,對人心的險惡完全沒有提防。若非你的出現,我很可能就會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聽起來孩子她媽貌似有深層次的內幕爆料。

    鍾衍不由得打起精神豎起耳朵,誰知慕青蟬說到這裏,她話鋒突然一轉:“還是說說你吧,你和我姐姐是怎麽認識的,又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我和孩子她媽認識的經過?”鍾衍不由得一愣,整個人都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

    ————

    時間回到六年前的四月中旬。

    某天傍晚,東凰江大橋。

    下班高峰期的人潮車流在橋上川流不息,而鍾衍正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

    當他經過大橋的觀景點時,突然被站在那裏的身影所吸引。

    東凰市的四月,正是春寒料峭陰雨連綿的天氣。

    走在橋上被河風一吹,還能感覺到滲透進骨頭的寒冷。

    這樣的天氣,實在不是出來看風景的好日子——何況眼下也沒有風景可供觀賞,橋欄兩側的幾十個觀景台,就這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

    若非心裏有事,恐怕誰也不會選擇此刻出現在此地。

    呃,她該不會想在這跳河吧?

    鍾衍沒有過多的猶豫,他轉身就朝女子所在的觀景台走去。

    走近之後,鍾衍才注意到女子的絕世容顏。

    刹那間,他的心髒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

    “你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鍾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像是正經人,比如說像是東凰江大橋上的運營維護人員。

    “好無聊的人類世界,一點存在的價值都沒有。”女人頭也沒有回,依舊盯著滔滔的江水道,“你可以幫我毀滅這個世界嗎?”

    鍾衍剛想好的第二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價值是人類社會的才有的定義,除了人類以外,地球上其他任何生物都不會考慮這個抽象概念。”鍾衍略作思索,決定把馬大爺的經濟理論搬出來。

    “你會有價值概念,說明沒有脫離人類的思維範疇。既然人類世界的存在,潛移默化改變了你的認知,它的價值不言而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想問一句,你是不是餓了,要不要我請你吃點東西?”

    原本倚靠在欄杆上的女人直起身體,她回過頭來望著鍾衍,眼神中略帶詫異卻又無比認真道:“你怎麽知道我餓了?剛才那句話哪裏暴露了我饑餓的事實?”

    “我記得橋頭過去有家快餐店,我們邊吃邊聊怎麽樣?”鍾衍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試圖把她從觀景台上拉走。

    如果她願意離開這裏,鍾衍最多也就破費請美女吃一頓肯德基,問題不算太大。

    如果她不願走,則說明求死的意誌堅定。

    那恐怕不是一頓飯能解決的,必須偷偷撥打110請專家過來支援。

    女人盯著他看了半天,這才不情願的點點頭:“那好吧,但等會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還用解釋?

    下班時間一個人站在大橋上發愣,肯定是沒有吃晚飯的人啊。

    吃飽了撐的人,哪裏會選擇在這消食?

    鍾衍在心中嘀咕幾句,他忽然有種眼前這女人智商不正常的錯覺。

    等到兩人在快餐店交流了半個小時後,鍾衍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推斷——慕青蟬的智商確實不正常。

    她不是低得不正常,也不是高得不正常,而是偏得不正常。

    她是東凰工大的研究生,學得是微生物製藥技術。同時在數學理論、生物化學上極有天賦,立誌要研究出生化危機之中的t病毒。

    因為這個誌向被她寫在了幾張很重要的紙上,同時又出現在數次麵試與政審中,任憑老師如何苦勸都不肯改。

    思想傾向上的不正常,導致慕青蟬沒能拿到公派出國留學的機會。

    就連本該有的高薪工作,也一次次遭遇雞飛蛋打。

    慕青蟬不明白說實話怎麽會遭人白眼,她索性坐車出來散散心。

    在經過東凰江大橋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個傳言:好多人都說這座橋的設計很有問題,觀景台位置的設計很特別,站在那裏的人都會有種從橋上跳下去的衝動。

    為了研究這種心理衝動是怎麽產生的,慕青蟬這才下了車,站在觀景台上仔細研究。

    可是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她也沒有找出頭緒。

    正在懊惱喪氣的時候,鍾衍出現了。

    說到這,慕青蟬突然想起鍾衍還欠她一個未解答的問題。

    “呃——怎麽說呢——”雖說鍾衍手握公共關係學專業的畢業證,自己在公關危機、輿論洗地、調動民眾情緒方麵極為擅長。

    但是碰見慕青蟬的情況,還是有種狗咬刺蝟無處下口的挫敗感。

    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用哲學打敗哲學,反正眼前這傻姑娘看起來挺好糊弄:“其實人這一生歸結到底,需要解決的問題隻有兩個,第一個是我該怎麽活下去,這是吃不飽餓出來的生存問題。”

    “第二個是人活在世的意義是什麽?這是吃飽了撐出來的生活問題。”

    “會考慮人生與社會價值的人,麵臨的通常是生存問題。考慮人生與社會意義的人,麵臨的往往是生活問題。”

    慕青蟬認真考慮了一會,她看似已經接受了他的解釋,卻又冷不丁對鍾衍說了一句:

    “你是哪種人?”

    “我是男人,”鍾衍當時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求偶心切的雄性生物。”

    原本是抖機靈的回答,但是落在慕青蟬的耳中,卻有了不同的含義——用慕青蟬後來的話說,鍾衍是唯一讓她對性別認知產生概念和好奇的人。

    她以前對這些完全沒有概念,與鍾衍告別後就第一時間跑回去查閱資料。

    “咦,最開始的媽媽也是青檸味的嗎?”鍾蓓蓓冷不丁冒出一句話打斷了鍾衍的講述,她驚詫道,“我還以為媽媽一開始就是甜橙味的呢。”

    受到她的打岔,講故事的氣氛被完全破壞。

    鍾衍不好繼續自誇魅力無限,隻得拿女兒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說起甜橙味的媽媽,老爹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在蓓蓓的心裏,媽媽是甜橙,爸爸是蜜獾。那你自己又是什麽定位?”

    小丫頭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父親的懷裏,含糊其辭的嘰裏咕嚕的一連串的話,但是鍾衍半句都沒有聽懂。

    “剛才我沒有聽清,丫頭再認真說一遍,你是什麽水果或者小動物?”鍾衍雙手撐著女兒將她舉高高,不讓小丫頭有裝傻充愣的機會。

    眼看老爹不肯通融,鍾蓓蓓索性把眼睛一閉大聲說到:“寶寶是水果,就是那種心特別甜、皮特別厚的紅心蜜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