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更聲驚點闌幹夢 山雨俄然撲麵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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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重寶旁落,對麵帝江獸們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把我抓起來殺掉。我見十幾隻麵目可憎殺氣騰騰的怪物撲將過來嚇得魂兒也去了三分,再加上交手半晌筋疲力盡哪還有力氣閃躲?閔青葭被幾人圍住無暇顧我,那時候可真是插翅難飛性命不保。
我強行驅使同心劍防禦,帝江獸鐵爪如鉤山呼海嘯般撞過來,那氣勢吞天斷海風馳電掣,撞得我是霎時間五髒移位眼冒金星,就像在大海當中被通天徹地的水龍卷正中胸口,一口血吐成漫天紅雨,倘若再來一下隻怕我這小命就交代上去啦。
臨死前不能再看一看小菓,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生還是死,別提多難過啦。
百裏煙邊說邊笑,故事裏的少女危在旦夕,而她現在回想起來卻隻是輕描淡寫雲淡風輕,仿佛一個局外人笑看掙紮在泥沼當中的難堪者。這種莫名的感覺讓沈瀾覺得頗為奇怪,似乎哪裏和從前的百裏煙有些不一樣了。簡單上來看,好像從前的百裏煙更喜歡依賴別人,而現在的少女則多了一分自我決斷。
百裏煙的頭依然靠在沈瀾肩膀上,青年問道:“那你這些年有查到小師弟和師傅他們的消息嗎?”
感覺到搖頭,百裏煙的聲音也跟了出來:“沒有,我隻知道六帝洞天與赤河界開戰,大師兄是赤河界中人,東海藍洞的時候雖然跟著北胤走了,不過還是有可能會回來的。我認識的所有人裏也似乎隻有大師兄還有可能和我重逢。我之所以跑到兩界戰場來,就是想著或許有朝一日能和大師兄在這戰場上相遇。”
“你倒有先見之明。你...想師傅他們嗎?”
百裏煙笑道:“什麽時候大師兄也學會說話說一半了?”
“…”沈瀾頓了頓,“你沒發現嗎?你說話三句不離小師弟,要說不想他,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我都知道答案了,索性就隻問師傅罷。”
百裏煙撲哧笑出聲,“沒想到會有看見大師兄吃醋的這一天。我這輩子真是什麽都見過沒什麽值得我驚訝的啦!”
少女搖頭晃腦,“當然想小菓想師傅啦。你之前都說聽風院是我們的家了,哪有十年不見家人卻不想的?那不是鐵石心腸麽?百裏可不是那種人。話說回來,那時候真的很難過。身上的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難過。”
“我知道那種感覺。”
百裏煙似乎來了興致,目光狡黠看著沈瀾道:“大師兄也體會過過生死一線危難關頭想見誰卻見不到的難過麽?”
“當然。”
“是誰是誰?”
沈瀾白了少女一眼,“不是應該你說這些年的故事嗎?不說的話就撤。”
青年作起身狀,百裏煙連忙拉住他,“好了好了,我說還不行嗎?
帝江獸見我重傷不濟繼續攻來,我腦子裏浮現的卻都是小菓的樣子。好像時間倒流一幀一幀回放,非常清晰。不論是很多你年前我和小菓第一次相遇,還是十年前我們最後一次分別,相處的日子曆曆在目,好像畫卷一般被記載下來,一頁一頁翻著,往事也盡上心頭。
怎麽說呢,小菓對於我來講就像初戀一樣。而且呀,我們之間經曆的也算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五味俱全了。青梅總角之交自不必說,當年小菓被趕下山,那幾年裏我和他每日通信,靈劄加起來足有千封之多。那時候我們雖不在彼此身邊,卻依然噓寒問暖聊天開玩笑,喜對方之喜,傷對方之悲。後來我知道了,紅塵世俗也有很多情侶天各一方難以相見。就像牛郎織女一樣,為迢迢銀漢所阻隔,每年隻能見一次,那份哀哭從亙古連綿而來,又不知比我深沉多少倍了。
初戀總是很盲目,我隻看到我有多喜歡他依戀他,卻沒發現他對我的感情雖深,卻終究差了些許東西。到底差了什麽,直到後來我才了解。小菓遇見青丘狐雲婉之後爆發出來的愛情和對我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牽一發而動全身、最重要的不是自己了,而是她有沒有吃飽穿暖、她現在安不安全。明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然而我忽然明白了,那些一點一滴的小事匯集起來的,才是真正濃與水流的潺潺愛情。而這種愛情倘若兩情相悅,當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啦!
隻可惜有句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腦海裏浮現出小菓幾次三番為雲婉舍生忘死,我似乎看明白了些,不論過程如何,這結果,我恐怕是再也比不上雲婉的了。都說男人的初戀一輩子忘不了,不論小菓以後能否和雲婉在一起,但這份念想是錯不了的了。
委屈歸委屈,心裏卻還是想見他。否則待我血染長空之後,魂魄豈不是癡纏不去要化作人人得而誅之的怨念怪物?既然不可能在生死關頭見到他,那至少,不能讓自己死。恐懼也好悲傷也罷,那一刻這些負麵情緒如春雨洗過的太陽下麵的塵埃,周遭幹淨明朗堅定,那些塵埃也隨之消散不見了。
就算見不到心中所係,也要靠自己活下來!我手掌握緊擋在身前,同心劍全心全意護我周全,麵對滔滔帝江獸有山崩地裂而不撼的沉穩和冷靜。不愧是大師兄鍛造的法寶,就連性子,似乎都和大師兄有幾分相似。
不過懸殊太大力不能逮,同心劍哀鳴之中被打飛老遠,甚至十幾個道行強橫的帝江獸齊攻之下同心劍生出一縷裂痕,“哢嚓”一聲叫我心魂驚懼如遭重擊,“噗——”地一聲又噴出一大口鮮血,萎靡到呼吸困難幾乎無法察覺。我下意識伸出手臂,雖是螳臂當車,卻也別無他法。
這時候莫名的事情發生了,我以為我就此埋骨荒蕪了,沒想到再睜眼的時候,身體早已不在片刻之前的所在之處。異性歡迎虛空跳躍,我竟在不知不覺裏學會了這等高深法門?不可能,三清妙法當中隻有纖雲三弄有這等效果,然而我連纖雲三弄的心法口訣都不知道。
這是怎麽回事?
帝江獸見我躲過了致命攻擊,雖然疑惑,還是攻擊而來。我繼續閃躲跳躍虛空。這一回我發現了,原來手掌之中隱約有一團扭曲,那扭曲之處如指臂使,我想讓自己跳躍閃爍便能閃爍來去,想讓周遭敵人退避三舍便能將他們掀個人仰馬翻。我忽然覺得那片荒蕪天地有了靈性,靈性通人,不論我在想什麽,乾坤空間都會嚐試滿足我。就像討好主人的侍從,而我竟成了那片空間的主人。
瘡痍大地山川在我心念下聚攏,河流在我目光裏奔騰。紅雲漸散穹廬碧空,世界為我改變著,我在那片空間裏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相比是死不了的啦。
閔洸留給我的乾坤空間終於認我為主。我看著手裏小冊《梭衣心經》恍然大悟,隻怕得了那紅雲摩天壁的認可,這本梭衣心經就仿佛打開乾坤世界之門的鑰匙。冊現則世界歸我統禦,反之則永遠沉睡。不過不管如何,總算是逃過一劫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