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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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謝良在心裏埋怨了千百遍的劉景如今身在書肆,他本來並沒有打算來此,書肆對其他人來說是清靜之地,對他卻剛好相反,他每次來都會被書肆內的儒生們纏住,很少有安靜之時。

    他們有請問書法的、有討教經學的、有求為市吏的、有顯示才能的。

    最可怕的就是最後這種人,若是真有才,劉景不介意禮賢下士,加以籠絡,可惜卻是眼高手低之輩,更無自知之明,在他麵前誇誇其談,指手畫腳,教他這該做、那不該做,一副你不聽我的,就是剛愎自用,不納忠言。

    偏偏劉景還要笑臉迎之,一次兩次……唯有對書肆敬而遠之。

    這次是因為舍中魚肉將盡,準備去族弟劉亮那弄幾尾鮮鯉,途徑書肆,被書肆主人撞個正著。

    書肆主人一邊邀劉景進門,一邊笑道:“這可真是巧了,小人正準備派遣保傭去市樓請劉君,劉君便自己登門而來。”

    “足下找我有事?”劉景一邊問,一邊隨他走進書肆,書肆裏麵坐著七八個儒生,救命恩人劉瑍不在其中,那個眼高手低之輩也不在。

    書肆主人點點頭道:“不瞞劉君,剛剛已經有人代劉君償還了兩萬質書之錢,小人是想通知劉君來取質押的書籍。”

    劉景腳步一停,扭頭看著書肆主人,不禁錯愕道:“有人替我償還了兩萬錢?是誰?”

    書肆主人不敢有所隱瞞,如實答道:“是左賊曹成掾君。”

    “成績?”劉景麵上難掩驚訝之色,他腦海裏閃過幾個人選,唯獨沒有成績這個名字,心道:“怎麽會是他?他這是……向我示好?有這個必要嗎?”

    劉景猜測的一點沒錯,成績此舉確實有示好之意,而且事先糾結了數日之久,才付諸行動。

    他之所如此糾結,是因為他素來與劉蟠不睦,和劉宗也交惡,示好劉景,怕是取得不了任何效果。

    可他最終還是這麽做了,原因隻有一個:他想化解兩人之間的“誤會”。兩人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區區兩萬錢而結下恩怨。哪怕劉景不領情,這個姿態他也要做出來。

    由此可知他心中對劉景忌憚到了何等地步,簡直是畏之如虎。

    作為深受長沙太守張羨信任的心腹之臣,成績並不懼怕劉蟠,後者雖然名聲很大,卻是清高之人,不屑於用手段,而正常之法則很難對他構成致命威脅。

    而劉宗因為長期混跡於草莽之中,對長沙上層影響力有限,隻要不將他逼急了,幹出鋌而走險的事情來,成績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這一點他有分寸。

    但劉景不一樣,他在市中任職還不滿一個月,通過種種手段,以劉宗、區雄為踏腳石,成功建立起了無人能及的威望,市中上至官吏,下至遊俠,沒有不畏懼他的。

    更可怕的是,他名聲太大了,大到張羨屢屢和他們這些門下親近吏提起,話裏話外難掩欣賞,看情況,怕是不用一兩年,就會讓他擔任門下主記、主簿。

    若是劉景也成為了張羨的親信,以其在市中展現出來的種種手段,他還能有活路嗎?

    一想到這裏,成績就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他要盡快化解兩人的恩怨,至少不能讓劉景對他產生“不利”的想法。

    “足下將錢退回給成績,質書之錢,我日後自會歸還。”知道成績何意,劉景卻不能接受,劉蟠不僅是他的族兄,更是提攜他進入仕途的人,他和成績妥協,不就成了忘恩負義之人?

    書肆主人圓潤富態的臉上露出一抹難色,苦笑道:“成掾君早料到劉君不會同意,當著小人的麵就將借契直接燒毀了。”

    劉景搖了搖頭,失笑道:“他以為這麽做就能逼我默認?”

    書肆主人在一旁老老實實當啞巴,像劉景、成績這樣的大人物,他誰都招惹不起,夾在中間很難做,隻希望不要遷怒於他。

    劉景又仔細想了想,最終放棄了讓書肆主人將錢退還給成績的打算。

    不過他也不準備立刻取走書籍,等他和族兄劉蟠溝通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劉景半晌開口道:“書就暫時放你這裏吧。”

    “諾。”

    見劉景態度似乎有所鬆動,書肆主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劉景不與成績妥協,強逼他退錢。成績不敢怪罪劉景,九成九會將一腔怒火撒到他的頭上。

    暫時去了心頭大事,書肆主人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說道:“劉君,最近小人書肆收到了一部書,名曰《潛夫論》,乃是涼州安定人王符王節信所著。”

    劉景不由驚訝道:“王節信的大名,在下聞名久矣,不過據說他已經去世二三十載,從未聞其著書立說,潛夫論、潛夫論……王節信這是不改其誌啊。”

    王符是涼州邊鄙之地少有的大學者,他雖然一生隱居不仕,卻名重一時,關中馬融、南陽張衡皆與他相友善,此二人都是名垂青史、萬古流芳的儒家宗師,由此可知他的名聲與學問之大。

    當年涼州三明、度遼將軍皇甫規返回家鄉,冷落兩千石,而歡迎王符,以致時人語:“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掖。”縫掖即儒者之服,亦代指儒者。

    “小人之前也不曾聽說。”書肆主人接著大拍他的馬屁道:“《潛夫論》乃是政論之書,小人不大看得來,更適合劉君這樣誌向遠大,心懷天下的君子。”

    劉景心中越發好奇,問道:“不知書在何處?”

    書肆主人道:“這等書不可輕易示人,被小人藏於後室,劉君稍等,小人這就為劉君取來。”

    劉景暗暗搖頭,著書不就是為了傳播自己的思想被更多人看到,將書藏起來,就失去了意義。

    很快書肆主人就捧著數卷竹簡出來,放置在劉景身前的案上。

    劉景隨手拿起一卷,名曰《讚學》:“天地之所貴者人也,聖人之所尚者義也,德義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學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