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眼睛更先蘇醒的是我的耳朵，先是一陣雨滴打在窗戶玻璃上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陣遙遠但又清晰地鳥叫聲。

    啾。

    啾。

    啾。

    腦海中似乎都可以直接浮現出那小鳥嘰嘰喳喳歪著頭跳來跳去的模樣。

    然後我就睜開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我感覺到自己躺著，被子不算溫暖，窗外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動了動手指，腦海中忽然浮現起了一句詩。

    夢裏不知身是客。

    夢裏不知身是客，在我的腦海裏，似乎有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說出了這句話，那人好像是一個女孩，她好像對我而言十分重要，但我卻始終記不清她的臉。她到底長什麽樣子？

    回憶了很久，腦海中也隻有她的下巴以及說話時的嘴唇，她好像很少笑，我一開口她就對我那些白癡的言論無法容忍，那種彎起來很好看的嘴唇一直在苦惱地指責我，但卻會對著我彎起最溫柔的弧度。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我總感覺自己現在這種混沌的狀態似乎是一種幸運，理智告訴我不要太早清醒過來，於是我就這麽享受著有些迷茫的狀態，然而……

    我徹底清醒了。

    正當盯著天花板發呆的時候，忽然聽見了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的親切，讓我一瞬間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你這孩子，怎麽自己上個大學就成這樣了？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長不大的孩子喲……”

    我抽泣道——

    媽……”

    你看你看，還哭上了。”

    聽著熟悉的埋怨，我忍不住哭著道：“對不起……我沒保護好馬呈呈……”

    馬呈呈？”床前的婦女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馬呈呈是誰？你朋友嗎？”

    我抽泣的聲音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母親那一張真摯的臉，心底猛地一沉。

    她不記得馬呈呈了？

    為什麽？

    第五焰。

    一定是第五焰，他消除了我爸媽對馬呈呈的記憶。

    一定是的。

    你是不是把夢和現實弄混了？”母親把手貼在我的額頭上，語氣關切。我沉默了很久，然後幹笑了幾聲，“媽，辛苦你了。”

    母親笑了出來，“你就是離了家不適應，沒事，這次也沒成肺炎，就是大感冒。”

    我嗯了一聲，又和母親閑話家常一番，這才從她口中了解到馬呈呈的房間現在是一個書房，我是家中獨子，沒有任何兄弟姐妹，見任何旁敲側擊都問不出來他們關於馬呈呈的記憶，但我心底依舊確定馬呈呈真的存在過。

    哪怕全世界都忘了她，我也不會。

    不需要去想多的，我的手腕上有一道疤，這是小時候調皮割到了刀上，要不是馬呈呈拉著我，指不定傷得多大，也是因此，她的手指上也有刀傷。

    母親並沒有停留多久，我們家中距離學校不算太遠，她見我沒有大礙，便急著回去上班，叮囑一番讓我照顧好自己便走了。

    我在病房中躺了很久，醫生說隻要輸液完畢就可以出院了，這時候突然感到一陣饑餓，我看向母親離開之前洗好的水果，卻完全沒有任何吃掉的欲望，這時再一看一瓶藥水掛完，便按了救護鈴。

    沒一會，護士就端著藥瓶來給我換。

    她的個子不算高，長得白白淨淨，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當她墊著腳去換藥瓶的時候，大段雪白的胳膊露了出來。

    我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為什麽，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感到她皮膚之下跳動的脈搏，那種有力的搏動讓我覺得……很誘人。

    我知道自己餓了。

    我真的……好餓。

    護士換完了藥瓶，她低下頭看著我，輕聲詢問感覺怎樣，此時此刻在我的眼睛裏，我隻能感覺到她跳動的脈搏，她脖頸看起來是如此的脆弱，潔白細膩的皮膚看起來是那麽健康。

    我真的……餓了。

    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嚇了一跳，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請你……放……放開……”

    我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

    她嚇壞了，下意識地想反抗，但又怎麽反抗得了我呢？

    我忍不住想去咬她那細膩白淨的脖頸，血管之中血液流動的叮咚作響似乎可以直接被我聽到。

    好……動人。

    馬宸龍！你快放開她！”

    門口忽然響起了一聲咆哮，我被這聲音打斷，驚魂未定地抬起了頭來。

    是諸葛軒。

    諸葛軒身後是拿著水果籃子的第五焰，他見到這個狀況，把手中的籃子塞給諸葛軒，起身跑了過來，當從我手中把嚇壞了的護士拉走時，衝著諸葛軒吩咐道：“這個護士交給我，你照顧一下馬宸龍。”

    諸葛軒凝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臉色依舊那麽蒼白。

    我看著他們兩個，很努力地想彎起嘴角對著他們笑一下，可嚐試了很久，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哪怕，僅僅隻是調動一下麵部肌肉，我都發現自己實在做不到。

    到了最後，我隻能徒勞地再次撇下了嘴角。

    病房裏還來了一些人，一陣急匆匆的腳步之後，林穗急切的聲音從我耳邊響了起來，“宸龍，你……還好嗎？”

    聽見她的聲音，我輕輕扯了一下嘴角，“真好……”我喃喃自語道，“真好……”

    她伸手抱住了我，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我忍住眼淚，輕聲道：“還好……你們是存在的……”

    其實我差一點就繃不住了，我多害怕失去馬呈呈之後又失去了他們，剛才發現我母親居然不記得馬呈呈，那一瞬間我甚至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其實……我有一瞬間希望馬呈呈是真的不存在。

    如果她真的不存在，那她就沒有被我推下樓，她所受過的一切苦，一切痛都將不複存在。

    多好啊。

    一想到馬呈呈當著我的麵從樓上摔了下去，她那帶著欣慰的臉……

    我嗚嗚地哭了起來。

    憑什麽……這他媽到底憑什麽……”

    我泣不成聲，“憑什麽讓馬呈呈……去死……”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秋意，越來越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