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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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大亮, 傾城帶著依依不舍的逢歡上路, 顧靖悅告別她們, 把難過的心情收起來, 稍打理一下自己的東西, 一一分好交給米頓, 讓他帶走。

    “讓我回西北小灣?”米頓眼睛一瞪,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現在這個時候,我怎麽能回去。”

    “那就再等幾天。”顧靖悅也不強求,依舊把芥指給他,道:“我去見了穆蘭,倒時讓她把四毛他們放出來,還有張逸, 傾城說他在城外的一個村子,你帶著他們一起走。”

    “唉,丫頭,你這是幹什麽?”米頓有些急了,心裏也有許多不解, “為什麽非要讓我們走?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事, 您別問了, 記得把這些東西帶回去給白靈她們, 就說……等穆蘭好的差不多了, 我們自然就回去了。”

    “你這樣交代, 讓我心裏著實不安。”米頓歎口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穆蘭……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您別擔心。”顧靖悅勉力對他一笑,“我要先去一次教堂,看看穆蘭,你就在這裏隨處逛逛吧。”

    “我去了好幾次,卻也沒見到人。”米頓頹然搖頭,“丫頭,要不咱再等等?”

    “不去親自看一眼,我實在不放心。”顧靖悅安撫他,“您放心吧,見不到我也不會硬闖的,實在不行咱們再想其他辦法。”

    勸住米頓想陪自己的心思,顧靖悅隻帶著千鋒劍和零給她的那顆小珠子,隻身去了教堂。

    教堂大門依舊緊鎖,其內似乎沒人一般,她都已經走到門口,卻也沒任何人上前阻攔。

    略沉思一二,她上前一步輕推大門,門並沒有上鎖,“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入內是一座空曠的大殿,裏麵寂靜無聲,四周有火把緩緩燃燒,在大殿兩旁的一個側門處站著一個白袍人,見她進來,輕輕一鞠躬,道:“請隨我來。”說罷,自己先抬步走了。

    顧靖悅追上去,跟著他走過一道長廊,長廊盡頭是一道厚重的鐵門,被緊鎖著,白袍人替她開了門,就自行離去。

    她不再猶疑,猛地推開了鐵門,門中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隻有一座壁爐,一張小桌,一把紅漆木絨椅。

    壁爐裏生著旺火,本外界天氣甚熱,這教堂的確有些陰冷,但也不至於生火,她沉默地走進去,那椅子背對著她,她依稀看見似乎有人動了動。

    “穆蘭?”顧靖悅輕聲喚道,她能感受到白穆蘭的氣息,但同時也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湧動著的那股莫名的戒備,千鋒在她手裏“鏗鏗”作響,似乎要破鞘而出,去與誰拚個你死我活一般。

    椅中的人聽到她的聲音,似是不安地動了動,隨後緩緩起身,走了出來。

    一身白色單裙席地,肩上披著銀色絨披風,黑發散落,直垂到大腿,背著火光,似衝她一笑,語氣卻也輕鬆極了,“是我,你可算來了,靖悅,我一人在這裏,快要無聊死了。”

    顧靖悅看不清她的樣子,上前幾步,隻是見她的身形比起以前又瘦削幾分,心裏疼惜,想抱她一下。

    “且等一等。”白穆蘭退後一步,出聲止了她的步子,“我現在……不好讓你靠近。”

    什麽意思?顧靖悅心中一緊,聲音帶著幾分顫意,“你的身體還好嗎?是不是又發燒了?”

    “沒有。”白穆蘭趕緊搖搖頭,“別擔心,不過是樣子稍稍變了,我怕……嚇到你。”

    “瘦了?”顧靖悅踏上前一步,含淚笑著,“不管瘦了還是胖了,我都不嫌棄,讓我看看好嗎?”

    “靖悅……”聽出她聲音裏的哭腔,白穆蘭歎了口氣,自己向前走了兩步,“來,讓我抱抱你。”

    顧靖悅兩步衝過去,一把抱住她,她的身子這些天來瘦了不少,顧靖悅摟著她,隻覺的自己身上的肉被咯的疼,她鼻尖輕動,從白穆蘭身上嗅到一抹淡淡的藥草氣味。

    她想到白穆蘭說的話,趕忙鬆開她,把她拉著坐回椅子上,接著火光,匆匆忙忙地看向她。

    倒沒有太大的變化,至少現在來看,她隻是瘦了不少,衣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下巴尖了,臉上少了好些肉,顴骨都微微突了起來。

    白穆蘭望著她笑,一邊嘴裏還調笑著道:“才十幾日沒見,夫人就這麽想我了,要不要再抱抱我?”

    “你……”直覺她似乎是有哪裏不太對勁,可她的語氣神態都和以前差不了毫厘,顧靖悅也不太肯定。

    望著她的眼睛,有一瞬,顧靖悅心裏頓了一下,確實有那裏不一樣了,白穆蘭的臉上是帶著笑,左眼也盛滿了笑意和些許不安,但是右眼……她從中看不到絲毫的情緒。

    “穆蘭,你的眼睛……”顧靖悅伸手過去,輕輕在她的右眼前晃了晃,果然,沒有任何動靜。

    顧靖悅的手就這麽停在她的眼前,心中似被什麽刺痛,她輕垂下頭,眼淚湧了出來,她不想讓白穆蘭看到,就慌亂地用手去擦。

    白穆蘭抬起左手,為她拭去眼淚,低聲溫柔地哄她,“不過是稍稍有些看不見了,我心裏還有些暗自欣喜呢,幸好你來的時候我還能看清楚一些,不然豈不是連你的樣子都沒辦法記在心裏了。”

    忍住淚水,顧靖悅抬頭望著她,道:“除了這個,你還有那裏不舒服嗎?”

    “沒有了。”白穆蘭搖搖頭,信誓旦旦地道,“就是手上起了點東西,再也沒什麽不舒服了。”

    顧靖悅二話不說,伸手拉住她的右手,一把把袖子拉了起來,看到袖間情景,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分明已經不是人類的胳膊,細密地黑色鱗片布滿整個手臂,隻蔓延上去,似乎已經到了肩膀處。

    顧靖悅伸手上去,輕輕碰了一下,那鱗片堅硬極了,甚至不帶一絲溫度。

    她放下白穆蘭的袖子,手指輕輕撫到她的臉上,將她耳朵前方的頭發撩了起來,在她的耳後,有一片皮膚已經布滿鱗片,甚至有蔓延之勢。

    顧靖悅的手指停在那處,輕輕撫摸。

    “很醜吧。”白穆蘭拉開她的手,輕輕別過臉去,垂發遮住她的眼睛,顧靖悅依稀看到她輕輕咬住了下唇。

    她揉揉眼睛,把淚意忍住,忽地出聲一笑,對白穆蘭道:“我怎麽不知道穆蘭變的這麽愛美了?”

    “……我現在這般……配不上你了。”白穆蘭依舊不肯看著她。

    “怎麽會,我不過是一個孤女,你可是豐國王爺,若是不配,也是我配不上你。”顧靖悅執意用雙手將她臉轉過來,正對著自己的眼睛,“告訴我,穆蘭,你見到九州了嗎?”

    “見到了。”白穆蘭點點頭。

    “她把你困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不是她困住我,而是我不得不留在這裏……”白穆蘭欲言又止,輕輕拉過她的手在嘴邊親吻。

    “……”顧靖悅望著她,眼神陰晴不定,半晌,苦笑著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訴你。”

    她把零告訴自己的話盡數說給白穆蘭,卻不想她聽完,眸子微沉,低道一句:“我已……知曉……”

    “……九州告訴你了?”顧靖悅皺眉問道。

    “是。”白穆蘭對她一笑,“這怕是她對我這個女兒的唯一照拂了……隻是,我從沒想過,竟是為了我,把零逼成了這番樣子,前世也是,今世也是……”她捏緊手指,眼神中愧疚難消。

    伸手與她十指相握,顧靖悅輕聲道:“我要去見九州一麵,你在這裏等我片刻。”

    “……好。”白穆蘭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我等著你。”

    顧靖悅開門出去,卻已有白袍人等在外邊了,那人也不言語,隻伸手將顧靖悅帶向了另一個房間。

    其內倒是比剛剛的房間亮堂許多,在屋子中間,漂浮著四顆淡金色的水晶,水晶之中,仿佛有什麽被包裹在裏麵。

    九州站在其下,仰頭看著,聽到有人走進來,收回目光,回頭望向她。

    “許久不見。”顧靖悅朝她一拜,語氣平和。

    “確實許久不見。”九州輕點頭,微露出一個笑容,她那和白穆蘭像極的麵容看的顧靖悅不甚自在。

    “零把東西交給你了?”九州朝她走來,手指一抬,一顆光亮的珠子從她身上飄了起來,“你沒有和它簽訂契約,看來零對你說了一些多餘的話。”

    “與你而言,確實是多餘的話。”顧靖悅一笑,卻也不惱,“與我而言,用處卻很大。”

    九州默然,顧靖悅拿起千鋒劍,自言自語地呢喃道:“按零說的,我本該將千鋒劍也一並還你,可千鋒劍已與我心血相連,若是想分,卻有一個法子,就是斷了自己的光屬性,毀去修為,隻是,若我如此,怕是也沒法子守在穆蘭身邊了。”

    “我會陪著她,但我絕不想成為你的棋子,你和大荒的賭局,你現在看來也在想辦法處理,也好,等到你把害獸捉齊,我也差不多能尋齊解開大荒封印的那幾件東西了,這樣也不必傷到穆蘭的性命。”

    九州眼神平靜,隨手收起珠子,“第五隻害獸,我已經找了一年,現在都沒有它的下落,它好像已經出世,卻躲了起來,而白穆蘭身上的封印……不足五日,必會被破開。這還是我請木子幫我拖延之後的結果了,五日……你要怎麽找到那第三樣東西?”

    “……若找不到,不過就是兩條命罷了。”顧靖悅回她一句,轉身準備離開,“我會來這裏陪著穆蘭,聽聞教堂之中藏書眾多,望能準許我翻閱一下。”

    九州點一頭,卻又道,“……如若找不到,我隻能控製你殺了她,之後,你便離開這裏吧,你還有逢歡在,殉情之事還是算了……”

    “殉情?”顧靖悅苦笑一聲,“忘了告訴你了,我和穆蘭曾簽訂永恒契約,故而……同生共死。”

    她轉頭離去,留下九州望著她的背影,請歎了口氣,“一個一個,怎麽都這麽倔……”

    帶著逢歡上路,行了大半日,傾城已經出了聖廷,逢歡也有些累了,傾城看看天色似乎要暗了,就帶著逢歡落地。

    周圍都是一片茫茫草原,她們尋了一處地方,清理幹淨雜草,生了火,席地而坐,吃了些東西。

    逢歡累了,靠著她休息,她就守著火,時不時填些柴。

    夜深了,她卻沒什麽睡意,以前在雪域裏也是一樣,她一人待著,總是不想睡覺,卻也沒什麽事可幹。

    她想著以前的事,頗有些入了神,待回神過來,卻發現身邊已經是忽起大霧。

    心中覺得蹊蹺,她抱緊逢歡,神色平靜地四下看著,於大霧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他一頭短發,白色長袍,一抬頭,卻看的傾城心驚。

    “你是靈係神獸?”她猶疑問道,按顧靖悅所說,靈係神獸應該已經死了。

    “是,卻也不是,上一代已死去半月,我是他的傳人。”少年微微一笑,雙手作揖,“雪女不知要往何處去?”

    “回雪域。”傾城冷靜答道。

    “錯了錯了。”少年搖頭,似是在輕笑,“不該往前走,該回去。”

    “為何這麽說?”

    “因為……顧姑娘所需的純淨之物,就是雪女您的心頭之血。”話音一落,忽地一陣大風吹散迷霧,四處越發清晰,可那少年已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