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門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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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敝廂端木十九不知答了什麽,隻是聲音太小,兩人皆聽不分明,嶽闌珊的聲音倒是嬌媚清亮,“你雖是青城端木府的小姐,可不知庶了多少輩,若是你家中掌事真的看重,怎會教你一人上蓬萊?收你些許銀兩,入門選時左右我們不同你為難罷了,否則在座的挑出一個,你還有的勝算麽?”
    這下蕭澈聽明白了,劍眉倒豎,氣道,“他們膽敢在此私相授受!好個嶽闌珊,果真不是個東西,等著姑奶奶我……”孟驚鸞忙拉她一把,“且慢!”她擺手示意噤聲,“此事蹊蹺。”
    蕭澈滿麵怒色,低斥道,“他們明擺了沆瀣一氣,以強淩弱。”
    孟驚鸞幾乎不曾撲上去捂她的口,“且噤聲,再看一看。”一麵蹙眉小聲道,“嶽闌珊想拿捏十九,自然不缺法子,可是勒索錢財……且不論十九有多少錢,她又缺那三五兩麽?”
    那邊有男聲油腔滑調地調笑,“喲,端木妹妹別哭啊,你這一梨花帶雨地,師兄也心疼呢!你手頭沒有結餘也罷了,隻要日後隨了嶽師姐,什麽是不能的?”
    跟著便是一陣寂靜,蕭澈神色複雜,孟驚鸞十指跟著攥緊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嶽闌珊明裏暗裏地費盡心機,是要收買端木十九啊。
    兩個少女對視了一眼,暗自等待著端木十九的答案。
    “你有功夫在這兒磨煩,我可沒功夫耗在這裏了,”嶽闌珊的聲音一轉,陡然逼出幾分淩厲來,“你若是不願,大家趁早分道揚鑣也罷了。哼,隻是你要仔細——蕭澈便是有翻天的本事,也要看是什麽地方,她自身也難保全,還會顧及你麽?你以為同人家義結金蘭,人家可未必同你推心置腹呢!”
    蕭澈怒極,折身便走,誰知不曾注意腳下,後腳直直踩在石階的青苔上,整個一滑,叫道“哎喲我的娘!”孟驚鸞已知不好,拉了她便跑,“快走!”
    那邊嶽闌珊早聽得二人聲響,秀目一瞪,斥道,“你們還不追麽,等著人盡皆知呢!”她吩咐畢了,一眾男弟子恍然頓悟,前後飛奔去了。
    蕭澈步履不停,一路七拐八彎地,孟驚鸞隻是迷茫地隨她奔走,一麵心跳如鼓。
    隻見她將自己引到一排粉牆黛瓦的院落前,一麵推門道,“快進來!”
    兩人好得將門緊鎖了,莫驚水方才凝目細視,入目的卻當真是個不曾見過的地方。
    此地皆鋪青石,牆角素苔生。周遭植了零零星星的紫竹,隻因乍暖還寒的日子裏不曾抽芽。院落裏頭的紅拱門虛掩著,隻是依稀聽聞叮咚水聲,不見裏麵是何等模樣,卻自有縹緲盎然的清幽之韻。
    孟驚鸞有些忐忑,四下環顧,小聲道,“蕭澈,這是甚麽去處,我們可別再闖了什麽禁地,又要挨打,我可是怕了!”
    蕭澈笑道,“一回生,二回熟,那打板子的師兄見咱們便如同見親人兒一般,下手也不會重的。”一麵拉了孟驚鸞直奔後方庭院,那水聲愈發清晰可聞,轉過了假山,陡然一股子清苦的藥香撲麵而來。
    後庭竟是天然的溫泉池。
    孟驚鸞生來愛水,在年家寨便是鳧水的好手,如今隻見這假石雕刻的亭台樓閣十分精致,泉水從泉眼流出,同假石渾然一體,恰如宮闕飛瀑。池中水波蕩漾,綿延開去。有的匯聚成小潭,有的順著石頭的間隙留下,蒸騰出嫋嫋煙霧,濕潤溫暖。不由撥弄一下池水,喜道,“果真是好水。”一麵嗅了嗅,“還有香氣。”
    少女得意揚揚,“我的話錯不錯?是不是好地方?”她隨著將臉洗了一洗,“姑奶奶我可是識貨之人,這藥池裏的東西珍貴得很,山下千金難求。浸潤其中,活血壯陽,滋身補陰都是極好的………”
    孟驚鸞連連搖頭笑歎,然而她尚未開口,身後忽而聽聞一把男聲笑道,“池水雖好,一個人不也索然無趣嗎?不若我同師妹一並入池,來個碧水戲鴛鴦呢!”
    兩人驀然驚覺,齊齊回頭時,隻見聲音的源頭不緊不慢行來一瘦高弟子,手搖折扇,麵馥如雪,鷹鼻勾唇,說不出的輕佻模樣。
    孟驚鸞驚愕後退兩步,下意識想要拔劍,卻發覺落在房中,蕭澈即刻收斂笑容,肅然道,“周子霖,不要告訴我,你隻是打巧路過,與我們遇上的!”
    周子霖啪地合了扇子,此刻卻是將目光落在蕭澈挺翹的前胸上,嘿然笑著,“非也,其實師妹方才何必逃呢?我倘若知道是你,斷不會幫姓嶽那小娘子,她也忒刁蠻。我教其他人全引到別處,孤身前來,你說,我對你的心思,是不是蒼天為證,明月可鑒啊?”
    蕭鳴鳶英眉緊蹙,冷冷逼視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若你定要我明說,好,我覺得你周子霖配不上我!聽懂了麽?”
    孟驚鸞微微驚詫,她素來知道蕭澈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然而也未能料到能把話說的如此決絕,周子霖依舊不急不慢,滿麵堆笑,“哎呀,話不可過滿。不如你我比劃比劃,也好教師妹你曉得,我日後能不能照應你呢?你說是也不是?”
    蕭澈一聽動手,豈有推脫的道理?不待孟驚鸞勸阻,直接甩下視作累贅的外袍,厲聲喝道,“若是你輸了,便滾!”
    兩人不再口舌交鋒,即刻在那溫泉池旁動起手來,俱不曾著兵器,唯近身相搏。
    孟驚鸞緊張攥拳,退至一側。有心想幫蕭澈,又怕反成拖累。之前她初來乍到古時目睹的那一場交鋒,自己是絲毫不通。而今經過多日曆練,倒也看出了些許門道來,蕭澈自幼習武,家室不凡,自有傲氣的資本,出招都帶著淩厲迅捷,而那周子霖也不是好相與的貨色,口中淫詞浪語不止,還能遊刃有餘地應對少女源源不斷的攻勢。
    那周子霖見此時同蕭澈分不出上下,眼珠一轉,虛晃一招,待她讓出缺口的空蕩,將身陡轉,竟衝莫驚水抓來!
    “驚鸞閃開!”蕭澈神色一凜,孟驚鸞倒退兩步,生生同周子霖對掌,空中但聞砰地一聲,她隻感覺到骨骼錯位般的劇痛,幾乎逼出了眼淚,然而卻仍是不肯服輸,一雙眸子狠狠瞪他。
    “周子霖,你實在下作!”
    那弟子口中含笑,將孟驚鸞手腕一折,輕輕鬆鬆帶入懷裏,“這就叫下作麽?那可還有更下作的呢…”
    孟驚鸞又氣又怒,劈手一個耳光欲打,又被周子霖擎肘,左右不得力,蕭澈回過神來,忙不迭撲了上去,一時三人扭作一團,便在這僵持不下時,隻聽清越男聲斷喝,“何人在此喧嚷?”
    莫驚水驀然抬頭,迎著那愈來愈近的幾個身影,卻是驚了。
    是先才她上山時遇到的,十二傳功弟子之首的季行雲和徐見微等。眾人隻著了玄色束腰衣褲,赤裸上身,肩上搭著白袍。
    “弟子見過傳師……”三人忙不迭分了開,各自低頭行禮。
    季行雲麵色了無波瀾,一一俯瞰三人,倒是徐見微出口問道,“我們修習歸來,院門口便聽聞爭執,隻道是出事了,才急急趕了過來,你三人如何在此處?”
    孟驚鸞聽到徐見微平和溫然的聲音,心中一暖,忙道,“回傳師……”
    “回傳師的話,弟子例行清掃這裏,見兩位同門師妹也在,自知此處非尋常弟子涉足,不由得出言相勸,誰知兩位師妹非但不聽,定要同弟子比武,弟子不敢迎戰,這才起了爭執,是弟子有錯,請傳師降罪!”
    蕭澈氣極:“你血口噴人,顛倒黑白!你瞧瞧你給我打的血印子,也好意思胡亂編排?無恥!”
    孟驚鸞心下生惱,亦駁道,“你這話分明漏洞百出。當真是來清掃的,那家夥什在哪?你用扇子清掃不成?再者,即便我二人私闖此處,怎麽會同你比鬥,若是教眾位傳師發覺,豈非不利?”
    “夠了。”
    季行雲冷冷喝止,“周子霖,你長兄周時謹是我九師弟,原是要你拜於他門下,兄弟有個照拂,而今看來,是大可不必了。”他擺一擺手,眉宇冷色漸凝,“你下去。”
    那周子霖先才諸般囂張姿態,此刻竟一絲一毫也不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叫道,“大師兄……不,傳師,傳師,弟子知錯了!”
    季行雲閉目,絲毫不為所動,“帶他下去。”
    兩個傳功弟子上前,將周子霖帶了下去,孟驚鸞兩個仍舊唯唯諾諾低著頭。
    徐見微見狀笑道,“行了大師兄,你的心思,原是氣不過周師弟這不成器的弟弟,可別嚇著兩位新人了。”
    蕭澈不可置信般慢慢抬頭,眸中瞬間流轉光華,“你是傳師之首……你便是季行雲?”還不待他開口,立刻肅容拱拳,朗聲道,“弟子蕭澈,見過未來的師父!”
    孟驚鸞懵了。其餘傳功弟子意韻不明地紛紛笑出聲來,帶著調侃之意看向為首的季行雲。
    男子麵上冷峻稍稍斂去,眉頭微皺,“怎麽,你要拜我為師?”
    “對!”蕭澈生就的灑脫之性和傲人家室讓她無所畏懼地迎上男人的目光,“現下我沒有資格被納入門下,不打緊。入門選上,我會讓師父記住我的!”
    季行雲打量著蕭澈,麵容緩和許多,抬手道,“靜候佳音,不送。”
    兩人複施一禮,這才離去了。
    一路上,蕭澈滿麵崇敬同孟驚鸞推崇位列十二傳功弟子之首的季行雲。說他自幼習武,是蓬萊前任掌門人的嫡傳大弟子,如何年輕有為,接掌蓬萊要務。還力勸孟驚鸞她一並,拜入季行雲門下。
    莫驚水勉力應和。隻是莫名的牽製和回憶,讓她從始至終,都不敢正視季行雲的麵龐。
    那張和蘇遣,修得一模一樣的麵龐。
    終於待蕭澈話了,孟驚鸞忍不住問道,“季傳師……家中可有親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