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再探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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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貓下身子,俯耳過去湊在窗邊細聽,隻聽那動靜近了,又近了……直到一個影子經過我的門前。
    就是現在!
    精神與凝氣俱逼到極致,我猛地抬腳踹開了門,門外果然一鬼祟黑影,聞聲倏然轉過身來,我哪裏容他反應,登時拔劍全力劈砍過去,黑影卻也不是好相與之輩,堪堪閃身避過就要跑,然而我早有準備,一個掃蕩腿正中那黑影腳腕,在他倒地的刹那衝了上去,不容他起身就翻坐在他腰上,閃電般扣上他的喉嚨,冷喝,“再動我就殺了你!”
    被我壓製又威脅,那黑影倒也識相,安靜了下來。
    我冷哼一聲,刷地扯掉他的黑麵紗,劈頭罵道,“太平鎮的命案,隻怕是拜閣下所賜罷,你這畜牲不如的東西,枉害了多少……”然而一低頭,看清了那人容貌,我的話生生截住,驚愕到無以複加。
    林、昊?
    怎麽會是他!?
    那壁廂林昊也瞪著眼,不可置信地看我,我二人生生對視了許久,誰也說不出話來。
    我努力尋找著思緒,半晌回過神,艱難地開口,“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能不能先起來?”
    我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跨坐在人家身上,如此肌膚相貼實在曖昧的緊,臉一紅,忙不迭答應著,自行站了起來。
    “你半夜出來做什麽?”林昊並不回答,卻反倒問我,我思忖片刻,覺得與他雖無甚交往,卻應該是個信得過的,遂低聲附過去道,“明人不說暗話,實告給你,我覺得那鮑樂……有問題。”見他認真看我遂清清嗓子補充道,“你想啊,既是蓬萊派來接應我們的人,身手總不該太差,可那鮑樂從不顯露功夫,他怕什麽?還有,我們查案之時你可曾見他幫忙麽?危言聳聽倒是不少,且我問過小廝,之所以那掌櫃的疑心我們,正因為先才有人看到是蓬萊弟子下手害人的,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麽蹊蹺嗎?”
    林昊看著我,把頭一搖。
    “你,你不懷疑他?”
    少年四平八穩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愫,“不是懷疑,主使就是他。”
    “什麽!”我印證心中所想,差點激動跳起,“你如何知道?”
    林昊緩緩抬手,在他右手小指上纏繞一根極細的銀線。
    “這是懸妤絲。在剛剛鮑樂出門的時候,我便纏在了他身上。你我且先跟著,路上再與你說。”
    我恍然大悟,連連應聲,跟著他步步下了樓梯,不做聲離了客棧。
    入夜的太平鎮沉睡在安靜到可怕一片死寂之中,酒肆俱已關門,長街了無人影,風吹起路旁幡子並煙灰紙卷兒,孤月當空,清冷顏色寡淡鋪了一路。
    林昊一麵走一麵開口。
    “我一早對他存了疑心了,隻苦於無證,如今經你一說果然如此——那鮑樂,根本不是接應我們的人!原先師父給我的卷宗,隻是我疏忽了,接應我們的人是有畫像的,與鮑樂絕不是一人,然我和江笑城四下探訪的時候,得知的消息卻是,蓬萊使徒,就是太平鎮口口相傳的凶手!”
    “啊,這,這是怎麽回事?”
    “好一招偷天換日。”林昊破天荒地竟冷冷笑了,“蓬萊教規嚴格,怎麽會出此敗類?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我想是那蓬萊的使徒發覺了凶手行蹤,奈何寡不敵眾,此刻或被滅口,或被囚禁,然後那些個動手的人就偽成蓬萊的人模樣四處做惡,將這髒水潑在我們身上,一來洗淨自身,二來便是我們查案,也要受人所疑!”
    “但是你如何便知……是那鮑樂呢?”我被林昊一番話說的冷汗涔涔,幕後之人如此心機,引著我們步步上套!
    “他的房間搜出一張人皮,而且,我在他身上下了少許的追蹤迷魂香,半夜出來,必然有詭。”
    我側頭蹙眉,看著月色下的林昊,他不過與我年紀相仿,思維之縝密卻全然如個成人一般,那淡然自若的一張臉全無少年該有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如死水的沉著。
    我突然竟有些好奇他的身世了。
    一路追蹤到了太平鎮與密林的交接邊緣,前方樹林極是晦暗詭異,樹葉朔朔有聲,樹幹遮天蔽日,足下小道紛亂無章,通往黑暗深處。
    林昊看我猶豫的樣子,雙手環胸淡淡道,“要麽你回吧,我一人去就是。”
    這話似是關切,卻激到了我,“不!我同你一並,我要讓你知道,何謂巾幗不讓須眉!”
    他點燃了火折子走在前麵,慢悠悠地回話,“你不必讓,我剛剛就知道的很清楚了。”
    我被他一嗆,恨恨暗自比了個砍的手勢。
    “趴下!”一直走路在前的林昊突然一聲斷喝,隨即轉身摁倒了我,我尚且不明就裏,懵懵懂懂隻得照做,“怎麽?”
    上空突然傳來撲拉翅膀的聲音,我一驚,下意識抬頭,卻見無數蝙蝠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般從我們身上飛過,尖銳的鳴叫此起彼伏。
    “啊,林昊,”我定睛一看那蝙蝠群,整個人猛然一驚,不由地高呼出聲,“你看,那些畜牲……爪下!”
    這些個蝙蝠全不似我在年家寨山裏所見的個頭,足足長了不知多少,雙翅開合之間長短可及我手臂,細密絨毛叫聲淒厲高亢,如那寒號鳥一般,而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蝙蝠身下所抓的,卻是一個個孩童的弱小身軀啊!
    林昊一把將火折子遞給了我,懸妤絲也迅速解下,“莫驚水,我們現下隻能兵分兩路了,我去追那喋血蝙蝠,看他們究竟把孩童略去何處,你尋鮑樂。切記不要與他們死戰,明哲保身為上。”
    我纏好懸妤絲在手腕上,“那你可要當心!”
    他略一點頭直接追了上去,因著蝙蝠畏火,是以不能用火把,隻能在密密匝匝的叢林裏摸索前行,我目送他身影消逝,這才打著火把,順那懸妤絲所連的方向,步步小心前行。
    樹林漸稀,路亦走到了盡頭。
    一個破廟,矗立在樹林之間,岌岌可危的模樣。
    我隻覺瞳孔猛然收縮,情不自禁後退兩步。
    並不熟悉的景物,牽扯出深埋著的回憶,修羅的笑聲和無盡的血幕在腦海交相放映,我周身一顫,緩緩閉眼。
    進去麽?我敢麽?
    今非昔比,有何懼之!
    一麵為自己鼓氣畢了,一麵小心翼翼推了廟門,順著破敗的牆沿一路並行。我突然覺得腳下踩到什麽,不由得心生疑惑,火把打了過去,俯身去看。
    腳下踩到的,是半截人的左臂。
    其餘的身體……該是埋在土裏了?
    心跳驟停般,我瞪大了雙目,下意識想要驚叫,卻是硬生生壓回去。
    是了,這地下不知埋了多少童屍……早在適才進來便覺得陰氣森森,原來所以牽扯到回憶,是當真有古怪所在。
    我顫抖著握緊手中劍,強迫胸腔裏一聲緊似一聲的跳動平息。不敢去想有多少太平鎮的孩童,冤死的靈魂囚禁其中,多少死不瞑目的雙眼埋在地下,日夜難安。房簷上倒掛的蝙蝠時不時展開翅膀,尖銳鳴叫,這裏哪裏是供奉神靈的廟,分明是屠殺與怨念的修羅場……
    好容易走完了後院到了祭祀的廟堂主門,到了後方的四合院,有燭火亮在屋內,人影搖曳在窗紙上,我聽到依稀雜亂的人聲交談,遂小心翼翼,悄無聲息貼牆靠近,蹲下身來,側耳細聽。
    “這次還是要多謝鮑供奉計策,否則咱們真的不知如何收場啊……”裏屋傳來的是女人逢迎的聲音,伴著三兩聲嬌笑。
    “……一招金蟬脫殼的小把戲罷了。不過杜若,你這次當真是急功求利,鬧得如此之大!也得虧是我早晚預備著,否則為了血魔大人出世,不曾幫忙,反而添亂了……”
    果然是鮑樂,他此刻聲音全不似之前的畏畏縮縮,而是頤氣指使,儼然頭目一般。
    “供奉您且請放心,咱們辦事自有分寸。”另一男聲附和,隨即話鋒一轉,“不過聽聞此次驚動了蓬萊,派了人下來,大人可見過了?”
    “供奉就是負責接應的麽,如何沒見過,你這腦子啊!不過供奉大人,您何不順手料理了那幾個麻煩,咱們也不必藏著掖著了呀,以您老的修為,難道還怕什麽不成嗎?”
    裏屋之中,陡然沉默下來,鮑樂沒有開口,那女人倒是慌了,連聲道歉道,“屬下失言……屬下失言……不該多問的。”
    鮑樂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本來為了血魔大人的出世,我們隻要分別綁了九九八十一個男童和女童獻祭就是,可因著料理了那蓬萊使徒,我為汲取精元,殺了客棧裏的一個女娃娃,隻恐這事鬧大了去,把蓬萊的高層驚動……你們可知道這次來的半大後生,其中一個人的佩劍是什麽?”
    一片紛雜猜測中,鮑樂一字一頓開口。
    “赤練長風劍!”
    我一驚,下意識抱緊了師父的劍,身子又俯下三分。
    一沙啞男聲顯得不可置信般,“那劍……莫不是當初天下正道三人中的逍遙子所佩?焚燒了小無極原身的?”
    逍遙子?那是何人?
    “非也。逍遙子早已退隱南海桃花島了,此劍倘若沒有記錯,應該是在蓬萊掌教李修緣手裏,我隻道是將這煞星招惹了來,此人之修為,與六護法伯仲之間……”
    “那可如何是好? ”
    我此時此刻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眾人討論此次與之周旋和三界六道的秘聞,屋內陡然間的安靜,我卻並未回過神來。
    鮑樂的嘿然怪笑卻是在沉寂之後,分外突兀地響起,“怎麽辦……不是已經有個不知死活的娃兒,送上門來了麽?”
    他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