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老狐狸

字數:4546   加入書籤

A+A-




    冬風徐徐,幾分清爽。

    皇帝離夢,睡眼惺忪。

    方才騰雲駕霧,隔空觀審,如此真實。

    醒來後,方知是南柯一夢。

    回首看,兩個內宮太監伺候左右,並未見到俏麗的小宮娥。

    “朕睡了多久?”

    太監立即輕聲:“聖上操勞國事,龍體疲憊,奴才們不敢打擾,現在已經過了午飯時分,聖上要用些膳食嗎?”

    隨便問一個時辰,都要聽這許多虛假的奉承。

    嗬,古來帝王,哪有聽真話的福分?

    冬雪飄飄,皇帝微歎,見到右手廂有畫卷,隨手展開。

    瑞雪百川圖。

    初雪之下,墨跡未幹。

    “方才是你們倆伺候朕畫得此畫嗎?”

    “這……”太監們不敢撒謊,如實回稟:“聖上在小睡前,未曾作畫,一直在思考國事。”

    “此圖是朕的手筆,又有朕的印鑒,怎能說不是朕親筆所畫?”

    這事也太古怪離奇,宮娥變成了太監,雲裏觀審,無人見我作畫。

    難道一切都是夢中所為?

    一聽皇帝問得急,太監們顫微微的跪下來,幾乎快被嚇哭了,連掌自己的嘴:“奴才們不敢偷窺聖上睡容,沒見到聖上作畫,是奴才們該死!”

    我朝究竟怎麽了?連說句真話都要掌嘴?

    長此以往,文武百官誰還敢諫言?

    “起來吧。”皇帝一聲恩賜,傳出口諭:“著律法政監司來見朕,朕要廢除反詩問斬的律法。”

    太監立即起身,剛要轉身傳下聖意,又聽皇帝沉言:“升新任督監府總督監燕簫梅,任護國站殿左將軍,賜萬裏黃金。賜大內府所有捕快金鞘銀刀,見駕不跪。賜督監府所有禁軍金弓銀槍,見駕不跪。”

    再次應諾,剛要離開,又聽皇帝苦歎:“十六年前,朕鑄下大錯,冤屈了京府燕大人一家枉死。著聯旨意,為燕大人平反昭雪,賜一門忠烈,建百家祠堂!”

    皇帝大夢初醒,連下三道聖旨,太監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路小跑,立即傳下聖意與恩賜。

    燕簫梅調動了大內府與督監府的勢力,公然在鬧市誅殺朝廷命官。

    盡管響應民心,也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他本想闖宮,求皇帝準他一人獨攬大罪。

    快馬馭到宮門口,卻受了皇宮禁軍的恭喜。

    恭喜大人晉升護國站殿左將軍,請大人即刻回府聽封。

    真是邪了門,準確好要死的人,竟然升了官。

    燕簫梅立即拔轉馬頭,他不是急著回府聽封,而是急著去尋回他的雪兒。

    半山酒屋內,一片魚生,沾足醬油,滑入口內,清爽鮮香。

    白老板喝著清酒,歡賞半崖初雪。

    他對麵坐著一個英武異常的老人。

    老人一筷子要夾起三片魚生,他不喝清酒,大碗飲著燒刀子。

    “東瀛的清酒沒趣,不如燒刀子爽快!”老人大笑:“去了東瀛十幾年,也隻有魚生稍有點意思。”

    “算盤都讓你打盡了。

    將雪兒藏身東瀛,給了她一身忍術的邪門本領。

    回歸中土後,讓她宰幾個貪官,要做得轟轟烈烈,必須要上大內府的通輯名冊。

    你對雪兒說,在受審時,可以借機行刺父母仇人,因為伊賀忍術有一招叫死卷術,據說能用意念殺人於無形。

    所以,你才將雪兒養在東瀛,學習忍術。

    但你真正的用意,卻不是讓雪兒刺殺賊官。

    因為你暗通燕簫梅,讓他用好大內府副總捕的名頭,替雪兒一家申冤平反。

    所以,你才給燕簫梅通風報信,說在半山酒屋能找到雪兒。

    隻有雪兒被抓入獄,才有機會與父母仇人對質公堂,燕簫梅才能用公審的辦法,堂堂正正為雪兒父母申冤,昭告天下。

    你又怕計劃不周全,恰逢我想找燕簫梅討點東西,於是把我也拖進局裏。”

    白老板一口氣說出老人的半生計劃,眯起笑眼:“你個老狐狸!”

    老人端起酒碗,與白老板碰了杯,沉聲淺笑:“我這樣做,隻是為了天下公義。”

    飲盡清酒,再注一盅,白老板夾起魚肉,揚起眉頭:“難道沒有半點私心?”

    “我已經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該有什麽私心?”老人說得如此豪氣,喝酒也同樣豪氣。

    “隻有土埋到脖子的人,才有資格享受天倫之樂。”白老板細品魚生的美味,堪堪微笑:“子孫滿堂,人生才更圓滿,你有子卻無孫,難道不急?”

    “誰說不急!”白老板的話,似乎說出老人心底,他飲下半碗酒,粗歎一聲:“我恨不能明天就抱孫子!”

    老而彌辣,玩心更重,惹得白老板大笑。

    笑聲未落,酒屋門口躍上了一個風塵仆仆的少年。

    “爹!”

    少年瞪圓雙眼,簡單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雲遊四方,十幾年沒有音訊的爹爹,居然現身半山酒屋!

    “混小子,還愣著幹什麽!”老人一聲大喝:“雪兒在後麵的茶室,你趕緊去尋雪兒,給我鼓搗孫子去!”

    少年目光欣喜,再想說些什麽,卻被老人一步上前,揪住了衣領,甩向後堂。

    多年不見,爹爹的身手依然穩準,少年放下了擔憂,順勢縱往後堂。

    “燕總捕。”白老板舉杯,揚眉:“當年抄家之夜,你救下雪兒,又栽培了她十六年,她能不能做你的兒媳婦兒,卻要看燕簫梅的本事了。”

    “你覺得他能行嗎?”老人急得伸張了脖子,坐回白老板的對麵。

    “怎麽也比你強吧?”白老板輕飲,品足酒香:“你隻是大內府的總捕,而燕簫梅現在已是護國站殿左將軍了。”

    茶室清雅,蘭手鐵壺。

    隻有美麗的人兒,才能烹出香豔的茶湯。

    冬雪小橋,薄冰池上。

    燕簫梅幾度心酸,為雪兒父母受的冤屈,為雪兒顛沛他鄉十六年。

    “脫掉鞋子,進來喝茶。”雪兒低眉,憐音輕輕。

    燕簫梅坐下時,淚已滑落,憐雪兒,也憐自己。

    “都做了大將軍了,還哭鼻子?”雪兒笑他,低眉端起茶碗敬他,珠淚晶瑩。

    接過茶碗,不抹清淚,燕簫梅深情凝望:“其實,你一直都記得我,在重逢那一刻,也知道我是我?”

    “不害羞。”雪兒輕輕呸了一聲,嬌音柔柔:“如果你沒為我做過這三件事,我一輩子也不要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