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危險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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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下來的毛烈,卻是並沒有入睡,而是好似自言自語地輕聲問自己道:“我要把葡萄牙人引過去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不過,隨即又輕聲說道:“沒有錯!”
“從各種途徑得到的情報來看,歐洲人現在正在近乎是饑渴地吸收著中華民族的文明、並試圖從中華民族文明之中汲取到精髓,使其變成歐洲人的所謂歐洲自己的文明。”
“這一點,在後世的曆史之中便有了許許多多的記載。要不是那位英國的業餘曆史學家著作出來的那兩本書,歐洲的那些曆史學家們恐怕還要繼續鼓吹著近代世界文明發源於歐洲的所謂歐洲中心論吧?”
“我必須要趁著現在的明朝還沒有放開海禁,歐洲人還沒有大量與中華民族的高端智力進行過接觸,還對中國文明一知半解的時候,把歐洲人和中國大陸隔斷開來。”
“這樣一來,歐洲人就算是能從我毛烈這裏得到一些中國的文明,但是他們所得到的文明也是經過我毛烈進行過加工、挾帶了許多我毛烈的私貨的文明,而不是被那些毫無防範意識、熱情幫助歐洲人的明國知識分子們所傳播出去的、完完全全的、甚至還主要是東南沿海地區心學學者們從心學角度翻譯過去的中華文化。”
“而這個時候的心學,正是最貼近中華文明核心精髓的時候。那些心學學者們為歐洲人翻譯傳播出去的中華文化,也是最為精髓、最能夠體現真正中華民族哲學思想的時候。”
“我必須趁早將真正中華民族文化思想被傳播出去而後被改頭換麵、而中華民族自己卻逐漸丟失自己的真正文化思想的危險掐掉!”
“哪怕是提前啟動自己的計劃、冒著計劃失敗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自言自語到這裏,毛烈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毛烈睡去了,但在同時的北京城裏,夜幕籠罩下的一座深宅大院裏,卻是有一個小院落裏燈火通明。
明亮的燭光下,奢華堂皇的屋舍之中,一個身材矮胖、肥頭大耳、隻睜著一隻眼的男人,不顧旁邊端坐的精瘦中年男子的注視,在看完了手中的奏折之後,將那僅能睜開的眼睛也閉了起來。
半晌之後,矮胖男子又睜開了眼睛,瞟向精瘦中年,沉聲問道:“羅中書,這信箋之中所言,盡數屬實麽?”
精瘦男子聽了,又從袖子中取出了一疊紙來,恭敬地雙手呈給了對方,口中恭聲回話道:“東主,龍文以為,丁大人信箋之中所提到的事情應該屬實。”
“我這裏,也有我與我親家汪直之間往來的信件,其中汪直也提到過那個毛烈。東主不妨親自看看。”
矮胖男子將羅龍文手中的紙張取過,渺著獨眼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又將其與從丁湛那裏來的奏折並排鋪在桌子上,仔細比對起來。
比對完之後,獨眼男子又閉上了眼睛,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羅龍文好似習慣了自己東主的這般做法,在旁邊微閉起雙目、一言不發。
一時之間,屋子裏就隻有蠟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又過了半晌,屋子裏才又出現了其他的聲響。
“嘿嘿嘿!”
怪笑聲從獨眼男子那緊繃著的嘴唇裏滑落出來。
“自小聰慧?”
“年方十五便得到錢緒山、王龍溪、唐荊川的聯名推崇?”
“改良儒學、堪稱天下英才?”
“日後必為天下大才?”
連綿的切齒話音,令一旁的羅龍文聽得毛骨悚然!
“天下大才!?”
“他一個毛頭小子是天下大才的話,我嚴世藩嚴東樓算什麽!?”
嚴世藩的獨眼終於睜了開來,迸射出了絲絲的冷意。
“是,我確實是曾經說過,這天下有三個大才:陸炳、楊博和我嚴東樓。可是,我說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要為我自己貼金,而是要將那陸炳和楊博作為值得我嚴世藩親自打倒、親自鏟除的對象!”
“怎麽?底下的那幫愚蠢的家夥是把我那句話看成是尊重英才的意思了麽?”
“哦。”
嚴世藩抓起那張信箋,抖得嘩嘩作響,邊冷聲說道:“瞧瞧,那毛烈還身材魁偉、英姿俊偉?”
“是要與我嚴世藩的容貌進行對比麽?”
嚴世藩的聲音好似是從嗓子深處掙紮著爬出來的一般:“怎麽?丁湛是覺得,這個剛剛十五歲的小家夥是必須需要我嚴世藩親自動手去鏟除的麽?”
嚴世藩突然將還在抖著的奏折撕得稀爛,然後將冒著精光的獨眼轉向了一邊的羅龍文:“羅中書,你來說說看,這件事情該怎麽辦?”
羅龍文扶在椅子扶手上的精瘦手掌輕微地抽搐了一下,隨即抬起撫向了下巴處的山羊胡須。
稍作沉吟,羅龍文低聲說道:“若不是東主慧眼,這封奏折就會傳到陛下那裏。屆時,那丁湛為毛烈揚名的企圖就會得逞了。”
“屬下是這麽想的,這朝廷上上下下的文武官員之中,雖然老閣老和東主都已經是位高權重,而且老閣老和東主已經把一些跳脫得厲害的官員們收拾了一番,但是對老閣老和東主心懷不滿的官員們還是不少!”
“那些對老閣老和東主心懷不滿的官員們,眼看著原來被寄予了他們厚望的陸炳和楊博已經不再輕易出頭發話,而錢緒山、王龍溪、唐荊川那些有潛力的官員們紛紛被罷官,現在官場之中已經沒有了可以和您兩位正麵對抗的人物。”
“他們便又想出了這條培養新秀的把戲吧?”
“若是這封奏折沒有被東主扣下的話,恐怕他們的企圖就會有可能實現了。”
“對於這個毛烈來說,龍文倒是以為東主並不需要大動幹戈。雖然那丁湛不知是不是故意隱瞞了毛烈是西番女所生、有著一對碧眼的事實,但是從汪直給我的信件中,卻是對毛烈的體貌描述得非常清楚。”
“既然那毛烈有著與色目人相似的碧眼,他就注定不能在我大明官場之中混起什麽風浪來。東主不如就將其視若未見罷了。”
嚴世藩卻是搖頭道:“不妥!”
說著,嚴世藩好似是在安撫羅龍文一般地說道:“從你親家給你的信件中,我知道了那毛烈的父親和兄長以前為我們賺了不少的銀子,也知道毛烈之父曾經與你交情不錯、有著一些情分在。”
“但是,毛相、毛明並不是這個毛烈!”
“毛烈此人,本人雖然注定不能掀起什麽風浪來,但是如果他的才如同丁湛奏折中寫的那樣的話,卻是對我們非常的不利!”
“為了我們日後的大事,這個毛烈以及毛烈改良的儒學,必須盡早除掉!”
羅龍文身子一抖,驚詫地看向了嚴世藩,卻見嚴世藩的獨眼裏閃耀出了決然的神采。
“羅中書,你這就替我寫信件給寧波當地那些投靠我們的人,讓他們去下手!”
“其一,把那毛烈改良的儒學定位歪門邪說,予以封禁。若是有書流傳出來的話,書收繳燒毀、讀了書的人捏造個罪名論處!”
“其二,若是能將那毛烈除掉就除掉,除不掉的話就把他逼出去!”
“我還不信了,他就算再有大才、在沒有根基的情況下還能鬧出什麽來!”
冷汗從脊背處滲出來,使得羅龍文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好像墮入了冰窖,難受非常。
但是,麵對著眼前一臉狠厲之色的東主,還不得不拱手應諾道:“好,龍文這就開始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