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定馬義莊

    上元節越來越近，為了不造成節日的恐慌，定馬在商鐵的主持下外鬆內緊，前日數起滅門案所有知情者全部被下了封口令，城內戒備也被以迎接朝廷要員為由遮掩過去。對國家大事缺少關心的百姓開始為上元節忙碌起來，城中處處張燈結彩，節日氣氛越來越濃鬱。

    城南義莊，略顯寒酸的大門掛起了兩個大大的紅燈籠，數十個幼童穿著新衣在院中騎著木馬打鬧，旁邊的一處房間裏還傳出朗朗讀書聲，後院縷縷炊煙傳來肉饃的香味，在這柏雲國義莊能辦的如此模樣實屬不易。

    辰時，義莊門口停了幾輛大車，為首廂車旁的小廝掀開車簾，衣著華貴的沈聽從裏麵跳了下來，看著義莊門口的對聯念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先賢警世之句，每每念起都如洪鍾大呂在耳之側。”

    小廝沈貴道：“咱們沈園每月都有善款捐進這義莊，老爺當得‘達則兼濟天下’。”

    沈聽踹了沈貴屁股一腳：“你這小子就愛拍馬屁，捐點善款就叫‘兼濟天下’？還不快進去通報，說上元節到了，本少爺給他們捐銀子來了。”

    沈貴被踢的極為受用，笑嗬嗬的跑了進去，一會兒的功夫義莊的衛莊主就小跑迎了出來：“沈少親自前來，鄙人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沈聽上前施禮道：“不敢，不敢，衛莊主可是咱們定馬的大善人，勞心勞力把咱們這定馬義莊治理的井井有條，聽打心眼裏佩服，這次前來叨擾也是按照往年慣例，在上元節前給每個孩子添置兩身衣裳，一套夏裝，一套冬裝。”

    衛莊主謙讓道：“衛某隻是有把力氣，沈老爺，沈少爺才是善人，若沒有沈園每月的銀兩接濟，我這義莊恐怕早就開不起來了，沈少爺快快請進。”

    兩人邊說邊走，進入正堂分主賓坐好，茶水擺上。沈聽疑惑道：“這一路走來前前後後，孩子比去年多了很多。”

    衛莊主滿麵愁容道：“可不是嗎，以前咱們定馬背靠入雲別院，沒有山匪路霸治安極好，這外麵的人就喜歡在這裏定居經營生計，現在三縣歸一封給了別院，各種苛捐雜稅一概全無,更是吸引了大量的流民湧入，唉……，這孤兒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沈聽問道：“莊主可有什麽難處？”

    “不滿沈少爺，難處多了，孩子多、莊子小、人手不足，根本看不過來，一眼看不見就跑出去幾個，我又沒人出去找，好在他們餓了還知道回來；還有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糧食也是捉肘見襟，總之就是缺錢。”

    沈聽看看外麵跑著的孩子個個新衣，隨口說：“不像啊！”

    衛莊主隨沈聽的目光看去立即明白他指的什麽，趕緊解釋道：“這些都是因為前日裏得了一批巨額善款，才叫我手頭寬裕了一些，給這些年幼衣服爛的快的孩子換了一身衣服，請了幾個先生教給年長的孩子讀書識字，省的他們到處亂跑惹事生非。”

    沈聽好奇道：“巨額善款？有多少？是何人所捐？如此善人，我一定要結交一番。”

    衛莊主說道：“說來慚愧，這善款是有人從院外隔牆扔進來了，絲布封好的整整一千兩銀子，上麵隻寫了一個捐字，沒有署名。”

    沈聽端起茶杯潤潤喉嚨道：“一千兩銀子來曆不明，衛莊主憑一個‘捐’就這麽用了，難道不怕這些是髒銀？”

    “這……”衛莊主嚇的啞然失聲，他突然想到前些日隱約有人提起沈園遭了賊，又忽然想到這沈家大少還兼著定馬巡檢司的副巡檢，聯想沈聽前言後語，根本就是衝著這一千兩銀子來的。想著想著，衛莊主冷汗直下，滾下椅子跪在沈聽身前哀求道：“冤枉啊！都怪鄙人為籌措銀兩失了心智，看到這筆巨款就沒想其他，隻當有人行善，鬼迷心竅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花了，還請沈少爺饒了鄙人，我就是散盡家財也會把這一千兩銀子如數歸還。”

    沈聽觀察衛莊主不像作假，同時他也知道衛莊主不是修士不可能從沈園偷東西，於是緩聲道：“去把你們的賬本拿來，記住不要動什麽手腳，我們沈家就是靠這玩意吃飯的，你若有絲毫欺瞞，我可救不了你。”

    衛莊主連連稱不敢，快步從賬房取來賬冊還有所餘銀兩。

    沈聽細細查看，銀子上有沈家做的暗記，確實是沈園丟失的那一千兩銀子，衛莊主的賬冊也絲毫沒有問題，這筆銀子他一錢也沒有貪墨，全部用在義莊。衛莊主的嫌疑可以洗清，這賊人把一千兩銀子毫不猶豫的丟進義莊，這種豪情更叫沈聽想把他找出來。

    當然衛莊主也該敲打敲打，沈聽道：“衛莊主請起，這些銀子確實是我沈園丟失，既然到了你這義莊，就算是我們捐贈的，這也幸虧是我沈家的銀子我可以不與你計較，若換做別家，你少不了一場牢獄之災，所以嘛以後長點心眼，遇到這種來曆不明的錢財，一定要先報官，有我和商大人，難道你還怕我們定馬巡檢司貪了你的銀子不成？”

    衛莊主當時卻有怕官府貪這筆銀子的心思，被沈聽這麽一敲打他慢慢爬起連聲說道：“謝沈大人，這次鄙人真是豬油蒙了心，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先報官。”

    既然沈園與竊和衛莊主沒有直接關係，沈聽也沒有再在這些事上做文章，而是言道：“看你這莊子的情況，這一千兩銀子估計也撐不了多長時候，回頭我叫賬房每月多給你們一些銀子，讀書識字一定不能停，若有天分能考功名的，我沈家全力支持，天資差一點隻要忠厚用心，也能到我沈記商號做個夥計，一輩子吃穿不愁。”

    沈聽一句話就把定馬義莊這麽大的一個累贅攬了過去，衛莊主想起往日種種心酸，立即泣聲拜倒：“沈少爺大恩大德，我代義莊的這些孩子謝謝大少爺，謝謝沈家。”

    衛莊主一驚一喜，兩次哭的連鼻涕都出來了，沈聽不耐煩的擺擺手：“我沈園家大業大少不了忠心為主的夥計，你把這件事辦好，我也不會虧待你。好了，閑話說了不少，該辦正事了，你找人把孩子一一領上來，我要把這批衣服親自發到他們手中。”

    往年沈家都是把衣服交給義莊叫他們自己發，今年沈聽竟要親自發，衛莊主隻當他要籠絡人心沒有多想，不過還是提醒了一句：“少爺，今年孩子多，大小好幾百，要是一個一個發，可要花不少時間。”

    “無妨，沈園缺幾個小廝，我看有沒有機靈的，這次就直接帶回去了。”

    衛莊主大喜，能進沈園對這些義莊的孩子來說可比登天，當下再無任何異言，立即組織人手把各處的孩子集中起來。

    義莊內一通忙碌總算是把孩子都叫到院子中間，衛莊主高聲道：“裏麵坐的是咱們定馬有名的善人沈聽沈大少爺，你們現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給的，以後沈少爺也就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今天沈少爺給你們發衣服，你們一個個進去領，都打起精神，見到沈少爺一定要行禮叫‘沈少爺好！’，若沈少爺看上你們哪個機靈選到沈園做小廝，那可就是你們天大的福分，都聽好了，從小到大一個個進去，不得喧嘩、不得打鬧。”

    衛莊主腦袋不大靈光，但對付孩子卻有一套，幾百個孩子被他馴服的服服帖帖，在幾個大人的組織下一個個排好隊，挨個走進正堂。

    有義莊的組織，衣服的發放非常順利。但沈聽親自發衣服當然不是衛莊主揣測的籠絡人心，這種小事也輪不到他來做，不過看這些多一份經曆的孩子十分乖巧，沈聽還是每個都勉勵的一句。

    孩子一個個領了衣服走出去，沈聽也終於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胖乎乎的圓臉，兩個朝天辮，正是當日去沈記當鋪當鳳舞指環的那個孩童。

    沈聽沒有去拿身邊的衣服而是問那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孩童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沈少爺好！俺叫胖虎，大名何壯。”

    “可識字？”

    “曾經上過私塾，後來家裏遭了旱災，爹娘就帶著俺逃荒出來，後來……”胖虎沒有說下去，眼中已有淚花。

    沈聽略有尷尬，又繼續問了幾個問題，胖虎回答得體，心思細密全然不像他外表表現的憨厚模樣。

    “我見你還算機靈，想帶你進我沈園，先從小廝幹起，月銀一錢，吃住都在沈園，每年四季衣服各一套，像你這年紀不會給你安排太多的活，閑暇時可以讀書識字，若哪日得了功名有了機緣，沈園也不攔你，如此待遇你可願意。”

    “這……”胖虎不知想什麽頗為猶豫。

    一旁的衛莊主著急道：“這種好事還想什麽，沈園家大業大，又是皇親，你若能進沈園便是有身份的人，不知要羨慕死多少人，還不快快拜見少東家。”

    胖虎到底是個孩子雖然心中不願，但架不住衛莊主不停的勸說，隻好拜謝應下沈園的差事。

    見義莊內一個孩子這輩子有了著落，衛莊主喜不自禁絲毫沒看到胖虎的苦瓜臉。沈聽見要找的人已經找到，發完衣服沒有停留，帶著一眾家丁返沈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