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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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給你倒點水喝。”蘭九天輕聲說道。
“我能起來。”燁焱竟撐起手臂,欠起身來。
臉色蒼白,唇角幹裂,但無傷陽剛與俊美。
“你是我大哥,給你倒水是份內的事。”蘭九天低聲說了一句,垂著頭,小碎步出了裏間。
燁焱慢慢坐起身來,將衣袍拉正,俊眸淡淡落到低矮的木窗上,窗外的紅衣人兒正同這家的婆娘說著什麽。
她隻當我是她的大哥啊。
我卻不想要她做我的妹妹。
她
大掌慢慢抬起,輕輕覆在心口上,長睫緩緩落下,嘴角微揚。
蘭九天請這家大嫂備了飯食,即回屋來看燁焱。
莫邪知道他醒了,也擠進裏間來看。
見他起來了,蘭九天忙端了茶水,親手執著送到他唇邊。
燁焱伸手接過茶盞。
蘭九天要收回手,卻動不了。
她驚然抬眸,燁焱熾熱的眸光正傾覆下來。大掌中牢牢攥住她的手。
蘭九天收住了呼吸。
二人一臂之隔,兩兩相望。
就在蘭九天以為自己要暈倒在他的目光裏時,邊上的莫邪說話了“你們倆幹嘛呢?”
呃
“沒,沒什麽”蘭九天急欲收回手。
卻仍動彈不得。
燁焱看向莫邪,眸光清冷,與適才的熱烈,截然不同“出去。”
“為啥要我出去?!”莫邪不願意了。
深潭似的眸光再次一厲“我說,你出去!”燁焱加重了語氣。
因情緒的波動,似扯動了傷口,“咳咳”幾絲輕咳自他喉間溢出。
蘭九天忙道“莫邪,乖,先出去吃飯。叫這家大哥和大嫂也快些用飯。”
“哦”莫邪不情願的撅著嘴,瞪了燁焱一眼,特別看了一眼他攥住蘭九天的手,轉身出去了。
蘭九天忽閃著大眼睛,含著笑意看著燁焱“你肚子餓麽?”
“你餓麽?”燁焱反問。
“嗯”蘭九天支吾了一聲。
“不急出去吃,我有話跟你說。”燁焱放下茶盞,大手再次伸出,握住她的手,微用力。
纖身不受控製地再次靠近了些。
陽剛之氣,充斥鼻間。
微紅了臉,微微垂目。
下頜一暖。
他竟伸指探過來,挑起她玲瓏的下巴。使她整個目光裏都是他。
“我,中意你。你可願做我的”,喉間緊張的一個吞咽,眸光不移不搖,繼續說道“可願做我的女主人。”
女,女主人?!
蘭九天大吃一驚。
纖眉深深的凝起。眼神中浮現躲閃。
燁焱眸中一黯,放開了手。
蘭九天並沒後退,隻是腦袋垂的更深,兩手不由自主地摳起了衣角。
剛剛黯然的眼眸卻倏忽溢出了笑意。
再怎麽不同凡響的女孩,害羞起來,還是個小小的女孩。
磁性的聲音低低回響“我等你的答案。”
蘭九天終於挪動了腳步,往後一踉蹌。垂著腦袋,兩腿似灌了鉛,想逃走,又不想逃,一顆心上上下下不知如何安放。
表白,似乎來的很突然。
從未經過戀愛的蘭九天,猝不及防。
“你倆到底還吃不吃飯?”莫邪再次躥進裏間,伸手抹一把嘴上的油,咧嘴一笑“這家做的雞肉很好吃。”
蘭九天暗暗舒一口氣,抬目說道“燁焱,你歇著,我去給你端飯。”
“好”,俊眸溢出柔光,追隨著跑跳出去的纖影。
還是直呼我的名諱,聽起來熨帖,親近。好看的嘴角再次揚起,眸中亮光乍現。
屋主人貼心的準備了滋補的雞湯。
蘭九天和莫邪一起端進來,放到桌上。轉身來到炕沿,伸出手去“我扶你起來。”
“好。”燁焱微笑著任她攙扶。
莫邪翻個白眼,聽說這人連那紅袍怪都打的過,現在怎麽這麽孱弱。
屋主家的長凳很矮,燁焱屈身坐下,留著凳子的一邊,眸光牢牢鎖住蘭九天。
如熾如烈。
蘭九天剛要撤離,身子卻滯住手腳。
燁焱牽了她的臂膀,微用力。蘭九天隻得坐到他身旁。
他身上的熱氣,蔓延開來,令人安心。
蘭九天啟唇微笑,兩靨紅紅,給燁焱盛好雞湯,擺好碗筷,柔聲說道“吃吧。”
自開始吃飯,燁焱便恢複優雅。
蘭九天也給自己盛了飯,安靜地坐在他身旁,安靜的吃起來。
莫邪坐在兩人對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忽然覺得,這個屋子好像已經滿了,有他們兩人就夠了啊。我在這幹嘛呢。
呆愣愣站起來,抹了把嘴,又去簷下站崗去了。
雞湯,小菜,粗糧餅子,平淡的家常菜,變得格外香甜。蘭九天詫異於齒間芬芳,從前怎麽沒發現,原來這些菜式這麽出彩?
鼻間吃到出了細密的汗珠。
兩靨粉紅。
眼角忽閃過一縷帕巾,身旁的少年公子,目柔情,麵寵溺,正伸出手來,體貼而細心的擦去她臉上的汗與油光。
溫柔到,蘭九天鼻子一酸。
往日與敵短兵相接時,他的維護,他的擔當,一幕幕闖入腦海。
他說過,一切有他在。
他說了,他也做到了。
有了他的庇護,自己就是沒有功夫,也可以好好的活著。
如今的他,竟這麽溫溫柔柔,暖到心裏去。我,無處可藏
大眼瞬間溢出水光。
燁焱一愣。
眼看著清亮亮的兩顆淚,自女孩無暇的臉龐,漸漸滑落。
他慌亂了心緒,急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我唐突了?莫哭,莫哭。”說著,迅速收回手臂,藏起了布巾。
蘭九天伸手拭去淚滴,咽下口中之食,忍住淚意,緩緩說道“原來人間,竟有如此溫暖。”
燁焱微怔。
隻聽她低歎一口氣,緩緩說道“你不怕旦王麽?”
身旁的人,半點沒有猶豫“不怕。”
“皇上呢?”
婚事,是皇上賜的,有聖旨在。
燁焱沒有立即回答,長睫微垂著,線條分明的側臉,靜默如山。
蘭九天眉間黯然。
有誰能違抗皇上的聖旨呢?
“你想嫁給旦王麽?”燁焱忽然問道。
“不想。”蘭九天沒有猶豫。
“那就肯定能想到辦法。”燁焱說道。
“有什麽辦法能取消婚約麽?”蘭九天期待地看著他。
燁焱猶豫一瞬,終是說道“若驃騎將軍此次大獲全勝,由你親自相求,或許他會重新考慮你同旦王的婚事,皇上定不拂他的麵子。”
接下來的話,他卻猶豫了。崔家之所以能得到運糧資格,證明蘭宏遠已在向百姓采買軍糧,朝廷的糧跟不上了。
一將在外,若糧草不濟,無異於釜底抽薪。況且,民間的糧食還被動過手腳……
“不要顧忌,說出你的想法。”蘭九天問道。
燁焱眸光定然說道“此次我受傷,皆因揭破崔家運送有問題的糧食去你父親那裏。崔家勢必要和你父親作對的,毒糧一旦被軍隊食用,必損傷慘重,削弱驃騎將軍的力量,最糟糕的結果就是,皇上降罪,蘭將軍勢危。旦王,之所以強要和侯府結親,皆因看重侯爺在軍中的勢力,若侯爺勢危,第一個落井下石的必是旦王。”
“我父親有危險?”蘭九天第一時間抓住了重點。
燁焱眉峰擰著,說道“恐怕已有宵小在施袢子。”
“我們回京吧!回去盯著消息。”蘭九天急道。
燁焱溫柔地看著她,說道“我去尋到侯爺,探查情況。”
“你知道我父親在哪裏?”蘭九天問道,目含焦急。
“在隴州。”燁焱說道。
“莫邪!”蘭九天忽而喚道。
莫邪躥進屋裏,瞪大眼睛問道“什麽事。”
“隴州在哪裏?”蘭九天要確定燁焱此去會不會有危險。
“誰要去隴州?”莫邪忽閃著眼。
“莫邪,告訴我,隴州離這裏多遠。”蘭九天再問。
“千裏之遙。”莫邪說道。
千裏?!燁焱受傷了,如何得千裏奔波之苦?他此次受傷,就是單槍匹馬的後果啊。
“回京,燁焱,我們回京,把傷養好。我父親那裏,我父親那裏”蘭九天著急了,誰去父親那裏一趟呢?
莫邪撓撓頭皮,從懷裏掏出一牌子,扔到桌子上,說道“臨出府前,紅袍怪交給我的,說什麽令,暢行江湖無阻什麽的。是不是對你有用?”
銅牌上,鬼麵神像露出來。
燁焱擰著眉頭,撚起牌子來,說道“藍戰把他的閣主令給你了,可持此令派人去秘會侯爺,血刃閣勢力遍布江湖,對侯爺更有用。”
閣主令如閣主親臨,血刃閣幫眾龐大,下麵的小兵卒很多並不認識藍戰,隻各分舵舵主識得,因此,令牌格外重要,誰拿著令牌,誰就能讓血刃閣出麵做事。
藍戰竟如此舍得。
燁焱放下牌子,好看的唇角緊閉,眸光垂下去,不肯說話了。
藍戰能給她整個血刃閣。而我,除了一身血肉,什麽都給不了她。
“好!可荒村僻野如何能行此令?還是盡快回京,莫邪,去附近搞輛馬車來。”蘭九天說道。
燁焱有傷,不能騎馬。
“哦。”莫邪答應著走出去。
“九天,你是如何找到我這裏的?”燁焱問。
“是藍戰告訴我的。”蘭九天說道。
“他既然知道我的下落,那我周圍一定有血刃閣的人,不必去很遠,可就近召喚。”燁焱說道。
“好!”
還是他想得周到。
蘭九天吩咐莫邪持閣主令秘密傳音,村子周圍走了一圈,果然,有幾個農人打扮的上前亮牌搭話。
馬車半個時辰後出現在蘭九天麵前。
已是夜半。馬車行的慢,明早剛好到達京城。
莫邪扶著燁焱把他送進馬車。
蘭九天同莫邪坐在車廂外麵。
夜裏寒涼,蘭九天呼吸有些緊,不時吸一下鼻子。
車廂簾打開,燁焱略顯蒼白的臉露出來“到裏麵來,外麵冷。”
“啊?哦,不,不冷。”蘭九天忙說道“你快坐回去,別扯了傷口。”
說話間,燁焱眉頭一皺,倒吸一口涼氣,麵露苦色,唇輕啟,吐出一個字“疼。”
“哪裏,哪裏,傷口又裂了?”蘭九天急忙扭過身子。
燁焱固執地掀開車簾,說道“請幫我看看。”
蘭九天忙跳起來,鑽入車廂。
燁焱長眉舒展,再不複苦色,懶懶倚在車壁,嘴角含著一抹邪魅,垂眸看著忙著查看自己傷勢的小腦袋。
“還好,還好,沒有新血跡。”蘭九天舒一口氣。
坐回他對麵。
燁焱的眸光,無邊的溫柔,無邊的寵。
蘭九天臉刷一下紅了。
“那個,我出去幫莫邪。”
待要起身。
磁性的聲音響起“跟我說說話吧,你從沒問過我是誰,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聽他這麽說,蘭九天坐了回去,秋眸定定看著他,唇角忽而莞爾“你是燁焱啊。”
燁焱不確定地再次追問“除了我的名字,你是否還知道些什麽?”
蘭九天微笑著看著他。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的眸光同燁焱一般,在看著對方的時候,同樣幻化成了水。
“我隻知道你,這還不夠麽?”蘭九天輕聲答道。
燁焱心中一震。
她這個回答,到底把我當朋友,還是可以愛的男人呢?
他忐忑了。
“你,如果愛上一個男人,會在乎他的出身,會在乎他是否能給你帶來衣食無憂的安穩人生麽?”他換了一個角度問。
蘭九天垂眸,拳頭攥在一起搓了搓,柳眉緊擰著,似在喃喃自語“愛的滋味,到底是什麽樣呢?”
她的眸光傾灑到對麵人的身上,遇其目光,
心跳不受控製。
同情,疼惜,尊重,溫柔,都在他的眼裏。
她忍不住微笑“告訴我,你的人生吧。你可以為我提供衣食無憂的人生麽?”
燁焱大喜!
蒼白的臉色一瞬漲紅!呼吸幾個劇烈起伏!不禁輕咳起來。
“你怎麽了,傷口又疼了麽?”蘭九天急忙關切地問道。
燁焱抬起頭來,眸中深情牢牢籠罩著她,說“不疼,一點都不疼。自今以後,我軒轅燁焱再不孤單了!”
“軒轅燁焱,軒轅燁焱……”,蘭九天喃喃念道。
軒轅,是皇家姓氏。大玄朝舉國上下,隻有皇族準許冠以此姓氏。
可燁焱不是獄丞的兒子麽?
“金鑾殿裏寶座之上的皇帝,已經忘記我的存在。”燁焱緩緩說道,“因冒犯皇帝被處死的前太子與太子妃,便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這麽說,他是皇上的孫子。
可皇上為何忘記他的存在?
“前太子被誣下獄,那時我尚在幼兒,記事起就在獄裏,後來才跟了獄丞出來,暫住他家。”燁焱道出自己身世。
蘭九天聽呆了。他的童年在獄裏過的。
該多麽暗無天日。
可他卻有一雙如此溫柔的眼睛。
證明他的心裏從來不缺少陽光!
“我一直不敢說中意你,因為,你是那麽好,是貴女,是大家小姐,可我什麽都沒有,但此次受傷,我才發現,我的心裏非常渴望能見到你!”燁焱漸有些激動,“你被賜婚旦王,我再不行動就沒有機會了。”
“你有!我不會嫁給旦王,就算是聖旨也不行。”蘭九天忽而說道,“此次回京,要將我家人妥善安置,我要想出法子,顛覆旦王!”
她的聲音,沉定而有力。
她的嬌弱從來隻是外表!
“好,我助你!”燁焱說著伸出手來,執起她的手,握住,眼眸與她的相對,就這麽看著她,臂膀微用力,將她拉向自己。有力的臂膀輕輕攬住她,給她肩膀依靠。
蘭九天初時微僵,後來感知到他的溫暖,便放鬆下來,兩靨粉紅,螓首抵靠在他的肩頭。
方寸之地,與二人而言,已是全世界。
二人車廂內的對話,自然沒逃過莫邪的耳朵。
溫暖的情意就算是厚實的車廂也阻攔不住。他呆呆地歪一歪腦袋,摸摸心口。
九天姐姐和這位公子的對話,怎麽這麽窩心,好奇怪的感覺,是什麽感覺呢?
此刻的莫邪,忽然很想自己的身邊也坐著位姑娘了。
馬車行駛至城外,忽然停住了。
“九天姐姐,出來看看。”車廂外莫邪的聲音。
蘭九天掀開車窗簾,往外探目。
謔,馬車前後左右圍滿了黑衣人,馬頭正前方,一紅袍男頂風而立。
“是藍戰。”低聲對燁焱說“我出去看看。”
長時間行路,燁焱的臉色又白了些,血刃閣這麽大陣仗所為何事?他斂了斂衣袍,跟在她後麵出了馬車。
藍戰見他們二人同從馬車裏出來,眉峰挑了挑,嘴角哆哆嗦嗦扯了一扯。
雖說已弄清楚蘭九天的心意,可這心裏的滋味,還是本能而發!
她是這個男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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