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要因為我是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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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寶寶來相府可比她回名義的娘家勤快太多,對於如何接待皇後娘娘,相府這邊已經相當熟悉。
琉璃窗水榭亭中已經擺上了她最愛吃的大顆櫻桃,水洗過後再一粒粒地用幹淨的白布擦幹,表皮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膜,隱約可見內裏汁液飽滿的果肉,散溢出撲鼻而來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皇後娘娘,你都不打聽的嗎?守安哥哥一大早就出門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剛剛遣開下人,榮寶寶就嚷嚷著讓房之湄放風箏,房之湄隻好如實以告。
“他不會去嫖了吧?”榮寶寶生氣地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誰會一大早地就去那種地方?他又不是色中餓鬼。”房之湄不滿地說道,這不是壞人名聲嗎?
男子正常去勾欄瓦舍交際,沒有人會說什麽,但一大早地就去,急不可耐的樣子傳出去就很不好聽了。
“我聽人說,天道門這樣的宗門非常嚴厲,強調修煉的時候要清心寡欲。他在山上這麽多年,肯定非常壓抑,一旦回歸到花花世界,無人管束,自然縱情聲色。”榮寶寶擔心地分析。
“你聽誰說的……又是黑姬和白姬她們?”房之湄昨天晚上就見著這兩個人了。
榮寶寶有時候懶得出宮,就會找房之湄入宮陪她住一段時間,和黑姬白姬也有些接觸,但說不上熟悉,隻記得她們,另一個偏愛江湖中的豪俠故事。
“當然,她們有江湖經驗,見多識廣,這些事兒見多了。”榮寶寶微微皺眉,捏著一顆脆嫩嫩的櫻桃放在嫣紅的唇邊:“自古以來,紅顏禍水,多少英雄好漢因為美色而身死道消,遺臭萬年。我們作為他的好友,不忍見他沉淪,必須拯救他。”
“這個身死道消……遺臭萬年,有點嚴重了吧。”房之湄沒聽說過誰因為而遺臭萬年的,不過榮寶寶的提議,讓房之湄產生了一些聯想,進而有了點興趣。
“你忘記……”榮寶寶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隔壁的王府。房之湄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伸出雙指擋在唇前
“噓”了一聲。琅琊王秦恒馬上風而亡的事情,確實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太後並不高興任何人提起和議論。
對於榮寶寶和房之湄來說,更在意的是不想讓秦守安不高興,誰的父親出了這事,都不會喜歡有人在他麵前提的。
“那伱想到了什麽法子沒?”房之湄手裏拿著針線,繼續修修補補那隻三條腿的獨眼蛤蟆風箏,瞟一眼穿過的針,又瞟一眼榮寶寶。
榮寶寶就好像有兩個腦子似的,有時候胡思亂想不著邊際,有時候又能靈光一閃,出點正常的主意。
榮寶寶這才輕輕咬了一口櫻桃,胸有城府地搖頭晃腦,然後奇怪地問道:“這櫻桃怎麽有核?”
“那不是核,是米糖。這種櫻桃汁水太飽滿,挖掉核以後汁水流出來就沒那麽甜了,所以要塞一個小米糖進去堵住,吸滿汁水後這個小米糖硬硬的,脆脆的很好吃。”房之湄解釋道,有些時令生鮮其實並不方便進貢給宮裏,榮寶寶在相府裏反而能夠吃到一些宮裏沒有的稀罕物,
“你快說,到底什麽法子?”
“這又要從一遭宮廷秘事談起了。”隔壁的一大早就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榮寶寶正好講故事打發時間。
她把先帝前去郡海,然後遇到唐清嫵的事情講了。至於唐家後來的遭遇一些事情,倒是沒有亂講,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榮寶寶即便再怎麽為所欲為,也是有一些分寸的。
房之湄是能夠跟上榮寶寶思路的,逐漸露出沉思的神情。先帝的一些風流事跡她也有所耳聞,不過沒有榮寶寶知道的這麽詳細,例如唐清嫵的名字,她就是第一次知道。
“你的意思是,先帝前去郡海時,本來也是抱著縱情聲色的願望,結果遇到唐清嫵便收心了?”房之湄不禁有些神思遐想,這個唐清嫵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啊,能夠讓男子視滿城絕色如無物,眼中隻有她一人?
“你也算是個機靈的。”榮寶寶一邊吃櫻桃,一邊誇讚著房之湄。佛伯樂裏自己和秦守安是獨一檔的聰明,房之湄和陳若素差不多,都隻是略差一籌罷了。
“那誰能讓守安哥哥眼裏隻有她呢?”房之湄狐疑地打量著榮寶寶。榮寶寶精心梳妝打扮後,美人的姿態華美,手指甲用豆蔻汁染了淺淺的粉,還貼了金箔剪成的花瓣,上襖輕薄隱約可見內裏的訶子,褶襇長裙開了長下擺,走動間露出半條白玉般的小腿。
今天這是有備而來啊?
“哼……瞧你這點小心眼。”榮寶寶嗤笑一聲,
“母後說過,你如果太在乎,看待問題就會目光過於狹隘,也就是氣度決定眼界。”
“你……請皇後娘娘指教。”房之湄暫時不去反駁她,其實她有點明白榮寶寶的主意了,就是想印證一下自己猜得對不對。
“重點不是讓守安哥哥眼裏隻有誰,而是讓他眼裏沒有別人。隻要你像唐清嫵一樣,映襯的滿城絕色不過是庸脂俗粉,他對勾欄瓦舍的女人提不起興趣,自然就不至於身死道消,遺臭萬年了。”榮寶寶得意地說道。
看在摯交好友的份上,榮寶寶勉為其難地動用皇後娘娘的眼界和智慧來提點房之湄,主要還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不能讓秦守安走上他父親的老路。
“我可沒那本事。”作為女子,再怎麽心高氣傲,麵對能夠讓先帝眼不見滿城絕色的傳奇,也不敢說自己能與之媲美……榮寶寶和房之湄也是想到了一塊兒啊,可惜光能夠想到好像沒有什麽用。
“你努努力吧,我對他還有點生氣。”榮寶寶對秦守安擅自長成別的模樣,跟小時候一點也不像了這件事兒,還是無法忘懷。
他在長大的過程中,就沒有考慮過通知一聲榮寶寶?那麽大的肚肚,總不會是一天就消失的吧。
他在看著大肚肚一天天消失的過程中,就沒有想過榮寶寶那麽喜歡,然後她會不會難過?
簡直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這就好像有一對青梅竹馬,約好長大以後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什麽的,結果有一天女孩子發現他竟然擅自把傳宗接代的那玩意給處理掉了。
女孩子還嫁不嫁?還嫁不嫁?不得嚎啕大哭:“老娘我小時候答應嫁給你,就是因為你有的我沒有啊,現在大家都沒有了,結拜為姐妹算了吧!”
“這是努力就能成的嗎?”房之湄白了一眼榮寶寶,榮寶寶可真是心高氣傲很,居然覺得她隻是生氣不想這麽做而已,並沒有認為她和唐清嫵那樣的女子會有差距。
“你也別把唐清嫵想的跟仙子一樣……先帝多半隻是沒有什麽見識,再加上郡海那邊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好,那裏的絕色女子,放到龍吟城也許不過爾爾。”榮寶寶不以為意地說道。
饒是習慣了榮寶寶口無遮攔,房之湄也不由得左右看了看,先帝是你這個項上人頭成份可疑的家夥能評價的?
“跟你透露點不算太秘密的秘密吧。隔壁的王妃,就是唐清嫵的妹妹。”榮寶寶不能讓房之湄太沒有自信。
房之湄吃了一驚,心中倒是有底了。她並不是覺得自己容貌姿色能夠超越唐婉蓉,而是唐清嫵的形象太縹緲朦朧,誰也沒有見過,自然給人難以去媲美的感覺。
唐婉蓉就經常見到的,不會給人她在雲端之上,觸之不及的壓力。
“可惜你身上肉有點少。”榮寶寶打量著房之湄,就容貌來說,房之湄確實無可挑剔。
尤其是眉目間那種似有似無的妖嬈感,清清淡淡的氣質背後藏著的卻是小狐狸精的那種勾魂蕩魄。
房之湄和榮寶寶的差距,主要還是有句老話的那樣:情義無價,不及胸前幾斤。
“呸,有人喜歡吃大梨子,有人喜歡吃小蜜瓜,人各有所愛。山珍海味還不能天天吃呢,米飯麵食一天都離不了。”房之湄不服氣地說道。
榮寶寶站起身來,雙手叉腰,挺直身軀,耀武揚威地在房之湄身前走來走去。
房之湄又好笑又好氣,咬斷針線,換個地方縫縫補補,不去理會榮寶寶。
“對了,昨天晚上發生了個事兒。”房之湄眼眸一轉,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說吧。”於是房之湄便把昨天晚上南海國三王子敖遨蛟找上門來,然後秦守安說他有了意中人,隻是因為身份背景的緣故,備受壓力,無法表白的事情。
“不會是我吧?”房之湄眉頭跳了一下,脖頸有些僵硬地扭過去,瞅見榮寶寶正滿臉憂色地仰望著下午略顯晦暗的天色。
“我也不想是我,可是除了我,還有誰能夠讓一位世子感覺到壓力呢?”榮寶寶抬手捂著臉,從指縫裏看房之湄。
這種事兒,即便自信如榮寶寶,也難以確定,畢竟是別人肚子裏的念頭,她隻是榮寶寶,不是蟲寶寶。
“他又沒瘋,怎麽會惦記你,你別忘記你是皇後娘娘!”房之湄咬牙切齒地說道。
都……都這麽明顯了,大家……正常人肯定會想到是房之湄啊!從小到大,房之湄都和秦守安玩的很好,一巷之隔的兩府,卻從來沒有人提過兩家聯姻的事兒,自然就是因為整個龍吟城都知道,宮中絕對不會允許王府和相府聯姻!
“就是因為我是皇後娘娘,才會有壓力啊!我若隻是榮家那誰誰誰的私生女,能有什麽壓力?榮家的女兒能嫁先帝,能嫁皇帝,當然也能嫁王爺。”榮寶寶心亂如麻,感覺來之前的一番心情,都被突然知道的消息攪的亂糟糟的,理不清也分不開。
“你不會以為是你吧?”榮寶寶忽然意識到房之湄講這事不是為了和她通氣。
“沒……我就說說,也許守安哥哥的意中人,就是唐清嫵那樣的人兒,他早已經視我們為無物了,你也別自作多情了。”房之湄賭氣道。
榮寶寶這才放下捂住臉的手掌,真有點擔心了。他的意中人要是房之湄,榮寶寶是能夠接受的。
可要是完全不認識的、不知道那個旮遝角落地鑽出來的小狐狸精,就會讓人無法接受。
那豈不是說明她們所謂的青梅竹馬,根本隻是一廂情願不足為道的過眼雲煙?
年輕女子的心思總是複雜而多變的,榮寶寶生氣他擅自長成別的模樣,也沒有真正做好準備和他生孩子,但……但從來就覺得他要麽和自己,要麽和房之湄,會有些特殊的關係。
現在真變成了自作多情的話,榮寶寶以後都不會和他玩了。這時候相府二管家房三德搖晃著微胖的身子,遠遠地跑來,站在珠簾外稟報琅琊王世子回府了。
“快放風箏!”榮寶寶愣了一下後,迫不及待地催促著房之湄。房之湄連忙檢查了一下風箏,結果這相府後院就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風來,水波不亂,花兒不語,隻有兩個女子的腳步聲焦躁走動不停。
好在房之湄靈機一動,指揮傭人們搬來柴禾,在後院燒了起來,然後便漸漸有風進來了。
三條腿的獨眼蛤蟆風箏,終於帶著信號飛上了天空。…………秦守安回到海棠春塢,把零嘴分給三個大丫鬟吃,又招來管事為懷瑜安排新的住處,這種待遇提升自然引人議論。
其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除了丫鬟們和正值輕熟美豔的管事娘子們會羨慕也不至於引起什麽紛爭。
世子尚未婚配,總得有個暖床大丫鬟服侍著調理陰陽,活血散氣,總比終日留戀花街柳巷的好。
琅琊王府自有特別一點的內情,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總覺得自從老王爺那事兒以後,世子再常去那些地方不太好。
至於懷瑜曾經嫁過人,隻要處理好她在外邊的夫家,不鬧出什麽醜聞惹得諫院又以風化倫常品行之名參上幾本,也就沒人在意了。
秦守安拿了一點獐子肉條用白布包著揣入懷中,然後就跳上了牆頭。相府中仆人們正在忙忙碌碌地清掃著被潑滅的火堆。
因為高空中風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風箏忽高忽低,房之湄怕損壞風箏,正在和榮寶寶一起拉扯風箏線,把風箏收起來。
看她們收的費勁,秦守安縱身一躍,衣衫鼓動飄動,長袍飛舞,伸手摘下風箏,從容落在她們身旁。
“雲落春方靜,騰空力尚微。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秦守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風箏還給房之湄:“見過皇後娘娘。”
“守安哥哥的意思是要借你皇後娘娘的照應,飛黃騰達呢。”房之湄對於詩詞的了解遠強於榮寶寶,因為榮寶寶不愛看書,最多就是讀讀報紙。
房之湄左看右看,仿佛因為榮寶寶和秦守安的見麵,晦暗的天氣也識時務了,陰雲中漏出一縷陽光落在三坊七巷。
映照得榮寶寶頭上的發飾色彩散溢,讓她仿佛沉浸在美豔動人的光暈中。
精致的眉目上鍍了淡淡的笑意,有三分歡喜,三分羞澀,三分嫵媚,還有些許美麗被房之湄擋住,不許她在秦守安麵前有十分的完美。
“你幹嘛去了……等你好久。”榮寶寶忽然想起早上秦聖珺說的那句
“你真見到他那樣的男子時”,盡管並沒有想和他生寶寶,但是感覺確實和她心通時腦海中產生的情緒有些不同。
於是語氣便有些嬌滴滴的,恍如從此約好見麵時,等的他久了就要撒嬌哼哼埋怨下。
“買了獐子肉條。”秦守安也沒有一一匯報,今天去的地方太多了,拆開布包給榮寶寶和房之湄看。
“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房之湄笑意盈盈,因為獐子肉條是她喜愛吃的,榮寶寶更愛吃肚包肉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榮寶寶卻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邊看秦守安,一邊捏了一條獐子肉放在嘴邊輕輕地吮著。
一根肉條你吸吮什麽,房之湄反倒沒那麽做作的大家閨秀文雅模樣了,塞在嘴裏嚼了幾下直接吃掉。
“三個人終於又聚到了一起。”秦守安張開雙臂,卻發現兩個女子互相對望著,略帶羞澀和矜持紋絲不動,這才有些尷尬地揮舞了幾下雙手,昂頭看了看天氣。
他差點都忘記了,都多大個人了,難道還像小時候一樣,讓他左擁右抱嗎?
“真是一晃八年就過去了。”秦守安有些感慨地說道,
“寶寶成了皇後娘娘,真是始料未及。”
“當不得真呢。”榮寶寶輕輕扭著身子,有些害羞,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後,連忙說道:“我是說我們之間,也不講究這個身份。”房之湄眨了眨眼睛,有點懷疑榮寶寶的意思是:守安哥哥,別看我是皇後娘娘了,你可別在意這個……你可千萬別又壓力,千萬別覺得這樣的身份就不能在一起了。
畢竟榮寶寶剛剛還非常自信地認為,秦守安口中不能宣之於口的意中人就是她。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是拐歪抹角地試探呢?還是直接問?房之湄有點拿不定主意。
要是就她和秦守安單獨相處,她就裝作好奇直接問了,主要還是榮寶寶在這裏……如果真的是榮寶寶,房之湄絕對可以給相府提供一整年的酸汁醋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