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想是什麽？

    問出這句話的是宋長空，先回答的也是宋長空。

    “我以前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

    桌子中間的熱氣氤氳，讓對麵宋長空的臉顯得有些模糊。

    “就是那種，以前道聽途說，或者裏電視劇裏講的那種，真正出色的醫生。”

    眼睛裏似乎有什麽回憶，頓了頓，宋長空低下頭。

    再抬頭的時候，眼睛裏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臉上還留著淡淡的笑。

    “現在的理想，嗯，老婆孩子熱炕頭吧？當然，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是可以出色一點點的。”

    “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桌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笑聲，不是針對這邊的，是他們本身就很歡樂。

    但不知道為什麽，宋長空也笑了起來，然後張天陽也笑。

    “你呢，天陽，你有什麽理想？”

    “我啊。”

    張天陽眯著眼仔細的想，然後輕輕的開口。

    “我想，改變世界。”

    “哈哈哈哈！”

    隔壁又開始笑了。

    幾個年輕人打鬧著，嘻嘻哈哈。

    很無憂無慮的樣子。

    宋長空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又帶上了笑。

    “很有朝氣的年輕人啊。”

    他感歎著，也不鼓勵，也不打擊，甚至不知道是在說張天陽，還是在說後桌那群小年輕，隻是指了指菜單。

    “明天周末，照例推遲一小時上班，要不要少少的喝一點？”

    張天陽盯著菜單想了想，“也行。”

    於是度數不高的，略顯劣質的白酒就被送了上來。

    自然是比不過以前土豪室友帶著他去酒吧點的那些洋酒，但張天陽也不嫌棄。

    跟宋長空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

    很快，對麵的宋長空臉色已經帶了坨紅。

    他不停，張天陽也不勸。

    一醉解千愁。

    張天陽有“千杯不倒”的技能，按理說是不會醉的。

    但幾杯酒下肚，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蔓延到胃，然後再化成一股股的暖意，莫名的就有了幾分醉意。

    改變世界啊......

    聽起來好難啊。

    可是不試試，誰知道呢？

    就從胃鏡技術開始好了。

    嗯......人人有係統什麽的......以後，萬一呢？

    ......

    把宋長空送回宿舍之後，已經過了十點半了。

    東方醫院周邊依舊人流密集。

    但往宿舍樓的方向走走，又漸漸冷清了起來。

    微風帶了些涼意。

    張天陽慢慢的走著，走到操場的時候，頓了頓，突然拐了彎，走了進去。

    操場裏，又是另一番有些喧鬧的場景。

    夜晚沒有太陽，但有風，十點半對於醫學生們來說，普遍距離睡覺的時間還早，操場上跑步的人比下午要多了許多。

    張天陽慢慢的順著操場的偏外圈繞著走。

    身後時不時有人趕上來。

    有穿著熱褲，帶著耳機，緩緩跑動的女生。

    也有悶聲咬著牙，身體前傾，大步向前滿身臭汗的男人。

    有腰間別著小音箱，一扭一扭往前走鍛煉身體的大媽。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是不是應該放棄~

    花開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裏~”

    右邊高一點的地方，有歌謠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即就是一陣“噓”聲。

    扭頭看看，發現右側的看台上，有個男生正抱著吉他在唱歌。

    他身後不遠處，緊挨著操場外圍的路燈是唯一的光源。

    光芒從身後透出來，卻讓他的臉沉浸在了陰影當中。

    男孩不知道有多大，但看起來像是還沒有下過臨床的學弟，眾目睽睽之下，卻一點也不怯場。

    抱著自己的吉他，衝著夜跑的人群，高聲彈唱。

    張天陽曉有興趣的駐足，抬頭聽著那響徹了半個操場的歌聲。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

    隻剩下平凡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

    男孩的聲音因為升高而顯得有些嘶啞。

    此刻浮現在張天陽麵前的，卻是宋長空的臉。

    “我以前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

    “現在的理想，嗯，老婆孩子熱炕頭吧？”

    歌聲在唱響。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漸行漸遠，

    未來在哪裏平凡，啊誰給我答案~”

    張天陽抬著頭，突然想起宋長空兩鬢的白發。

    想起他每次查房的時候幫忙呼喝的積極。

    想起他恭敬的叫東方醫院的住院醫們為“老師”。

    想起飯桌上，他頓了頓又補充的那句：“當然，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是可以出色一點點的。”

    “臭老張！”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張天陽微微扭頭，就看到了一身運動裝的小林琳。

    他咧著嘴，衝她笑。

    “那時陪伴我的人啊，你們如今在何方~

    我曾經愛過的人啊，現在是什麽模樣~”

    “你把我叫過來，是想跑步，還是要聽歌？”

    林琳微微有些氣喘，聽到歌詞的時候，臉上也紅撲撲的。

    “嗯，都不是。”

    張天陽笑著，去摸小林琳的頭，“就是想你了呀。”

    林琳任由他揉了兩下，然後抓住他的手，使勁聞了兩下，然後眉頭都皺了起來。

    “你喝酒了！”

    像是小獸一樣湊到張天陽懷裏聞了聞，然後眉頭更皺。

    “你是不是醉了啊？”

    “我不會醉的。”

    雙手捏住林琳的臉蛋，張天陽笑得開心。

    然後，在林琳微微失神的表情當中，突然問了一句。

    “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的理想是什麽。

    林琳把張天陽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抓了下來，握在手裏，卻又被對方反手握住。

    臭老張的手有點大，有點軟，有點暖。

    台上的哥們依舊在放聲歌唱，唱的也是理想。

    林琳的腦子有小小的混亂，但回答的很認真。

    “嗯，我以前的理想是，做一個醫生。”

    “醫生嗎？”

    張天陽有些出神。

    “嗯，或者說是夢想吧？不切實際那種。”

    林琳笑了笑，眯了眯眼，“後來的理想是，盡量做好一個護士。”

    張天陽捏著林琳的手，感覺有些軟，有些涼。

    然後他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快要不能當護士了？”

    沉默了一會，林琳揚起小臉，輕輕點頭。

    張天陽想了想，“因為家裏？”

    林琳繼續點頭，“他們不會讓我一直當醫生或者護士的，最少最少，也要弄一家公司。”

    “會不開心嗎？”

    “也不會。”

    林琳笑著，眼睛裏閃著光。

    “選護士不選醫生就是因為早就知道給我自由支配的時間不多啊，選醫生的話，現在可能才剛剛接觸臨床呢。

    而且，其實我還有兩個月才會轉行呢。”

    她眯著眼看著麵前的男人，然後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更何況，我遇到了你啊。”

    “有想好以後要做什麽嗎？”

    “暫時沒有。”

    林琳搖搖頭，又狡黠的笑了起來，“你還沒回答我，你的理想是什麽。”

    張天陽頓了頓，認真的重複。

    “我想，改變世界。”

    “那我現在也有新的理想了。”

    “是什麽？”

    “跟你一起改變世界。”

    月光下，歌聲裏，林琳揚起小臉，眼睛裏有光。

    於是張天陽輕輕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好啊。”

    “一起改變世界。”

    三三兩兩的人群在身邊略過。

    帶著沙啞的歌聲零散的飄蕩在空中。

    柔軟而溫暖的手心裏，度來對方的溫度。

    天上的星星不多。

    一顆一顆散落著。

    藏在霧靄裏，也不算很亮。

    但雲層外。

    他們固執的發著光。

    已經亮了千年萬年。

    還會繼續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