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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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淺灰的藥末灑在傷口上,很快變了顏色。

    曉冬想問又不敢現在吵擾大師兄。

    薑樊輕聲說:“大師兄配的這藥比天機山贈的強,你看,毒就給拔出來了。”

    等藥末變得黏糊,顏色也變成了深黑如墨的時候,薑樊就和曉冬一起動手把這帶毒的藥渣子刮下來。

    莫辰一邊把新的藥末敷上去,一邊囑咐他們:“小心別沾在你們身上。”還有:“藥渣子別扔了。”

    薑樊認真的應下了。

    藥渣他都倒進一隻罐子裏,回頭還得靠這個辨出是什麽毒。

    如是再三,最後敷上的藥末已經拔不出毒來,可是翟文暉的情形並沒有好轉,莫辰過一個時辰就替他運功一次,但這也隻是勉強維持。連曉冬都看得出來,如果大師兄不再替他運功,翟師兄隻怕活不到天亮。

    傷勢這樣沉重,他們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保住翟師兄的性命,還得等師父回來。

    一室之隔,玲瓏也昏沉沉的,她一直沒有醒來,可是在昏迷中也一直都不踏實,眉頭緊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處疼痛難忍。

    雖然傷處都敷了藥,給她服下的丹藥也有療傷止痛的藥效。

    薑樊在榻邊坐下來,變故來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

    聽見腳步聲響,薑樊回頭看見是曉冬。

    這兒也沒什麽事了。”薑樊握了一下曉冬的手,發現他手冷的象冰砣一樣,把一旁的厚氅取了給他披上:“你要是困了就先歇一會兒。”

    曉冬小聲問:“師姐她……會不會死?”

    性命應該無礙。”

    聽到這句話,曉冬才慢慢把身上的氅衣攏緊,在薑樊身邊坐了下來。

    那,翟師兄呢?”

    這一回薑樊不說話了。

    曉冬也就不問了。

    他以前常聽師父說,外麵風波險惡,可是現在才明白險惡二字的意思。

    從他們離了回流山,好象就沒有遇見過一件好事。先是那麽多熟識的麵孔一個個撇下他們另尋出路,在天機山時大師兄被人栽贓陷害,還有,自從到了北府城,天似乎就沒有放過晴,壞事一件接著一件。

    可前幾回,至少知道了下手的人是誰。

    今天的事卻叫人茫然一頭霧水。

    師姐和翟師兄是被誰所傷?是陳敬之嗎?還是……

    薑樊半晌沒有聽見曉冬的聲音,轉過頭看,曉冬縮成一團,雙目緊閉靠在椅子裏一動不動。

    薑樊這兩天已經受了太多驚嚇,本能的伸手就去探曉冬的鼻息。

    還好還好,手指上能感覺到暖暖的鼻息。

    薑樊慢慢縮回手,也覺得自己是有些象驚弓之鳥。

    莫辰正站在門口,也看見了他的動作。

    薑樊連忙解釋:“小師弟睡著了。”可別嚇著大師兄,真以為小師弟怎麽了。

    莫辰的臉色絲毫沒有放鬆,走過來仔細打量著曉冬的樣子,卻一時也無法確定曉冬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讓他歇一會兒吧。”薑樊這會兒也困倦不堪,可是雖然煎熬,卻沒有睡意。他也知道大師兄肯定也不好過,這樣持續的將真元輸給旁人,自身虛耗太大。

    可莫辰沒法兒同他講。

    曉冬醒著倒不用擔心,他一閉上眼,莫辰反而要擔心了。

    北府城裏現在表麵看上去波瀾不驚,可是私底下卻已經是暗潮紛湧,這幾天出的人命絕對不少,隻是出於一些緣故,這些事都被人遮掩住了。

    這個時候倘若小師弟魂魄離體,凶險難以預測。

    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他因為看到玲瓏和翟文暉兩人重傷,一時激憤而去探尋什麽了?

    莫辰給曉冬換了個地方,把他放到榻上的時候,可能因為冷,曉冬還縮成一團。

    莫辰在他耳邊輕聲喚了兩聲,曉冬沒有醒,隻是喉嚨裏含糊的嗯了一聲。

    能應聲,那應該不是神魂離體了吧?

    莫辰在他身側坐下來,一雙眼仍時時注視著安置在另一邊的翟文暉。

    玲瓏性命應該無礙,可是經脈受損太嚴重,縱然傷好,修為隻怕不能恢複到從前一樣了。這對她來說,可能比死了還難受。

    而翟文暉……莫辰已經不去多想以後了。

    因為眼下這一關,翟文暉可能就邁不過去了。

    莫辰不是沒有見過生死,可是有如手足的同門師弟一個接一個的要在眼前死去,除非鐵石心腸,誰能夠無動於衷?

    他看了一眼臉色青白的翟文暉,心裏隻盼著師父能早些回來。

    身邊曉冬可能是做夢了,手腳掙動,頭左右轉了一下,然後象是又睡著了。

    莫辰把他的手放回被衾裏,聽著外麵風聲象是有人在哭,越來越淒涼。

    曉冬迷迷糊糊的喚了一聲師兄。他聲音很含糊,而且他的師兄也不止莫辰一個,可莫辰就覺得他是在喚在自己,於是低聲應了一聲。

    曉冬在夢中又喚了一聲。

    大師兄?”

    仿佛很遠的地方有人應答,曉冬聽出了那是莫辰的聲音。

    這讓他心裏變得踏實許多。

    曉冬現在已經可以分辨,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神魂遊離在外的感覺了。

    他隻是奇怪,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這裏一片幽暗,一片死寂,空曠的驚人。

    他這裏北府城裏,還是在別的地方?

    除了葬劍穀那一次,曉冬每次神遊都不會離開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太遠。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天機山的時候看到垂死的黃宛。

    到了北府城之後,這是第一次。

    他會不會還在宅子裏頭?

    可是不象……師父家這座舊宅裏大部分地方曉冬都去過了,沒有這麽一處地方。

    而且,曉冬本能的覺得,不是的。

    不是在李家宅院裏。

    甚至不是在北府城裏。

    北府城實在是太冷了,冷的出奇,真正是滴水成冰,嗬口氣就要變白霜了。因為風雪連綿不停,連磚石都透出一股寒意。

    可是地下所踩的地方不象很冷的地方,看著很幹爽。他彎下腰去細看,腳下所踩的地方也不象磚石。

    這兒要不是北府城,那他是來到了哪裏?

    曉冬回想著自己在入夢之前最後所想所念的事,然後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朝著他覺得地勢較高的方向走去。

    既然難辨方向,那就按常言說的,人最好是往高處走。

    在入夢之前,他想的是……陳敬之。

    他在想,會不會是陳敬之傷了師姐和翟師兄。

    難道是這地方和陳敬之有關?

    可是這裏什麽也沒有,沒有人,沒有光,沒有聲音,什麽也看不出來。在這裏曉冬心裏覺得很古怪。

    既覺得這裏一片死寂讓人難受,又覺得……很安心。

    仿佛有誰告訴他,這裏沒有危險,不會有人能夠傷他。而不象上次在葬劍穀,處處都是危機,甚至最後石門的陣法他還差點受傷。

    可是他不想待在這裏……在這裏讓人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了。或者說,一切在這裏都凝固了一樣,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兒鮮活氣。

    他不喜歡這兒,也不想待在這兒。

    更何況這裏又沒人,更與他心裏急待打探的事情看不出什麽聯係。

    可是,他一時又醒不過來。

    腳下的路變成了一級一級的階梯,前方似乎隱隱有光亮了。

    曉冬精神一振。

    有光亮就好,總比剛才要強,剛才走了好久,可身周卻一點變化都沒有,感覺這一片空曠之地無窮無盡,而他好象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樣。

    階梯一直向上延伸,好象永遠都走不到頭。

    曉冬恍惚間又聽到師兄喚了他一聲,他有些猶豫的停下了腳步。

    還繼續往前嗎?還是想辦法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呼喚。

    師弟?”

    眼前的一切忽然間現出一道裂痕,就象被什麽刺破了一樣,有耀眼光亮從裂縫中乍然迸裂,曉冬終於睜開了眼。

    莫辰低聲問:“醒了?”

    曉冬有點兒迷糊的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清醒的從夢境脫離。

    他清楚的知道是大師兄把喚回來的。

    夢到什麽了?”

    曉冬搖了搖頭。

    這不是騙大師兄,而是他真的什麽也沒夢見。沒人,沒出事,連聲音和光亮都沒有。

    師父回來了嗎?我睡了多久?”

    沒有多久。”莫辰說。

    師父還是沒回來?

    曉冬擔心的抓住莫辰的袖子:“師父不會出事吧?”

    曉冬不是對師父沒有信心,在他眼中師父修為精深,又豁達從容,他還沒遇見過比師父厲害得多的人物呢。

    可是再多的信心也抵不過這兩日裏接連不斷的出事。

    若是沒事的話,師父早就該回來了啊。

    別擔心,師父應該是有事耽誤了,會回來的。”

    莫辰說的話曉冬可不敢質疑。

    他掀了被子起來,先去看翟師兄。

    ……還是沒有什麽起色,看起來就如同一具屍首。

    有什麽活兒我能幹嗎?”

    幫我一起翻書吧,找找看這毒可能是哪裏來的。”莫辰已經把包囊裏的幾本藥書全翻過了,沒有哪種毒物象翟文暉身上所中之毒。

    他也知道天下毒物太多,藥書上有記載的可能千分之一都不到,可總要試一試,也許有相近的例子,那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毒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