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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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樓裏有撥弦子的,說書的,唱曲的,茶客們高談闊論,吆喝添茶送水的聲音,換做常人來聽大概是一團紛亂什麽也聽不清楚。可莫辰和曉冬都不是尋常人,這些嘈雜的混做一團的聲音在他們聽來層次分明遠近錯落,每一聲都能聽清楚。

    撥弦子的唱的曲兒是歎三更,說書的在說一段開國時戰將攻城的故事,那些茶客們有的是本地人,有的則是行徑此地,口音南北駁雜,好不熱鬧。

    曉冬一心不能多用,往往專注聽一道聲音,就會將其他聲音忽略了。但莫辰不一樣,他能聽到自己想聽到的一切,且不會混淆。

    茶樓裏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沒多少錢、愛熱鬧的坐樓下,有點閑錢,有點身份的坐樓上,甚至連門口還有沒錢進來歇腳,在外麵喝一文錢兩大碗熱茶的人窮苦人。這些人沒錢也沒閑進茶樓裏消遣,可他們還是樂嗬嗬的,高聲說話,口沫橫飛,也不管身邊的人認識不認識,就稱兄道弟起來。不過茶一喝完抹抹嘴,就各奔東西了。

    曉冬本來在剝羅漢豆的皮。羅漢豆煮到了火候,但皮太硬,他回回吃都要把皮撚掉。

    莫辰卻對他比了根手指,示意他注意樓下閑漢們說的話。

    “……你們說怪不怪?那條路以前也常走的,送貨運糧都順順當當,打從過了年,就走不通了,轉了半天發現還在原地沒怎麽挪動,我就沒敢往前啦,直接掉頭就回來了。有人不信邪,天快黑了還在那兒繞著,你們猜怎麽著?”

    旁邊湊趣的人追問:“怎麽樣了?”

    “人沒啦。”

    “死啦?”

    先前那人壓低聲音說:“不是死了,就是沒了。後來有人去找,說是貨也在,車也在,甚至拉車的馬也在不遠處找到了,都好好兒的,就是人憑空沒了。這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哎喲喂,這莫不是傳說中的鬼打牆?”

    曉冬聽得清楚,但是一時不明白大師兄為什麽讓他注意這些人說的話。這種山野怪談十成裏九成是假的,很多都是以訛傳訛,也有的是吹牛過嘴癮,隻有剩下微不足道的那一成可能是真有其事,但也未必都是鬼怪作祟。

    “從這些人的話裏可以聽出許多東西。”莫辰指點他:“這種閑談中常說到的天氣、風土人情,還有他們路上的見聞,可以從裏麵甄別出許多有用的訊息來。”

    “可是……這些人愛吹牛,說的話能信嗎?”

    “時間長了就能分得出來哪些真,哪些假了。”莫辰可以教給師弟不少東西,但是有些事情需要經驗累積,不是能教會的,更需要自己做出清醒的判斷。

    最後這一點最為關鍵。在茶樓裏坐一刻,隻要有點基礎,稍稍耳聰目明的修道者,少說也能搜羅到百十條大大小小的消息,這些消息如果全裝在心裏,那腦袋裏準成了一團亂麻,根本抓不出個頭緒來。一上來肯定分不清楚哪些有用哪些無用,但時間長了就自然能心中有數。

    “他們說的鬼打牆,是真的嗎?”

    “多半不是。”

    既然大師兄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至於為什麽不是,這個曉冬倒沒有尋根究底。大師兄帶他出來逛街散心,順便教導他一些收集、分辨消息的法子,他這會兒心情好得很,實在不想圍著這個不知真假的鬼打牆浪費時間。

    這茶樓臨街,曉冬他們坐的又是靠窗的位置,樓下街上有人往來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謝家莊辦喜事,這南城兩條街都跟著染上了喜氣,變得比平時要熱鬧。謝家大門外有人端了大筐在那裏,裏麵裝的白麵肉饅頭,隻要有人過去說聲恭喜,就可以得兩個肉饅頭了,這樣的好事引了不少人去。雖然說肉饅頭不值多少錢,可架不住多啊,這一天得派出多少饅頭去?

    可見謝莊主多盼著得個閨女,樂成這樣,一慣的低調謹慎都顧不上了。

    “大師兄,那兩個人是不是咱們的……同道中人?”

    莫辰已經看到了從北麵來的兩人,點頭肯定了曉冬的判斷:“沒錯。你看出來了?”

    “嗯,能看出來,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具體哪兒不一樣,他也不大說得清楚。乍一看穿戴和普通人差不多,那種半舊不新的衣裳並不顯眼。再細看看,感覺目光、神情、走路的姿勢都和普通人有些不同,這是一種同道中人才有的感應吧。

    “他們也是去謝家莊的?”

    “想必是。謝莊主雖然已經放棄了修道一途,幾個兒子姿質也都不行,不過總有些舊日人脈。”

    曉冬小聲問:“謝莊主為什麽會放棄修道呢?”

    在曉冬來想,這事兒太奇怪了。人們孜孜以求的就是長生,求能夠超脫人世間的生老病死之苦。一旦走上這條路,除非身死道消,否則很少有人會主動退出的。這條路上人人都在奮力向前,當然也有人沒那麽重的得失心,比如胡真人吧,在別人看來就是“不思進取”一流的人物。可要說放棄道途回去當個凡人,那曉冬還真沒聽說幾個。

    “謝莊主當初……嗯,他也不是自願如此的,你知道這個就行。”

    “哦,我明白了。”

    不是自願,那就是有苦衷的。要換個人,被迫放棄修道求仙的大道,說不定就此一蹶不振了,謝莊主還活得這麽有滋有味兒,娶妻生子,振興家業,為了喜得千金而大擺宴席,這心境之豁達也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而且謝莊主交遊廣闊,從謝家莊這次辦喜事來這麽多道賀的賓客就能看出來,他人緣著實不錯。

    曉冬覺得師父的朋友雖然不多,但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值得敬重的人物。象那位劍癡劉前輩,天機山胡真人,北府城宋城主,還有這位謝莊主,都非同一般。

    等他們離了茶樓回謝家莊,一到門前就覺得有些異樣。

    他們走時在門前派饅頭的那幾個家丁已經不在門口了,連大門也不再敞著,已經嚴嚴實實的合了起來,隻留下一扇側門還開著。

    這會兒離太陽下山還早得很,怎麽……難道莊裏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