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牢為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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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濁氣逼人,幽暗昏瞑中耳邊的聒噪不斷。

    “哈哈哈哈,謝瑾你小子也有今日?!”

    “既是新來的,可少不了兄弟們要交待一下這裏的規矩……”

    說話間,一同被關押在這惡濁熏天的地方的其餘囚犯們,紛紛向著謝瑾扔來了無數的碗,碗是木頭做的,頗有些分量,砸在身上和遭了落石猛擊沒什麽分別。

    待謝瑾躲開了這些被丟擲過來的木碗,他才開始適應起了待在這吊籠水牢的滋味。

    借著水牢內昏暗的油燈,他依稀認出了他的牢友們,大都是原先的丹公公一班的罪將,罪不至死,卻要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吊籠水牢裏一直關到死。

    單單隻是一個抗旨的名頭,謝瑾尚不至於被關在此處。他想,多半是那褚子甫一幹文臣舌燦蓮花,給他安了不知什麽罪名,這才把他扔進了這裏。

    不知可是遂了某人的心意?

    “牢頭來了!牢頭來了!”

    隨著眾人的又一陣喧鬧,謝瑾看見他們紛紛都在自己的吊籠裏乖乖地蹲了下來,每一個人都看向了前方過來的牢頭。

    “吱呀……”隨著機關被轉動,原本高高在上的吊籠被放落了下來,離下方冒著衝天濁氣的水池更近了,可是,除了謝瑾,竟沒有一個囚犯覺得惡臭撲鼻。

    畢竟,此刻他們的目光,嗅覺完全都聚在了牢頭拖行在身後的兩個竹筐裏。

    兩隻竹筐裏,一個裝滿了有些泛黑的饅頭,另一個則是裝滿了同樣有些黑乎乎的菜葉似的東西。

    “又都把碗扔了?!那好,反正你們不用,也省了我的力氣!吃吃吃!你們一天天就知道吃!”

    牢頭在被垂低下來的吊籠前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為所有的囚犯派發起了這一天二餐中的頭一頓。

    很快就輪到了謝瑾,謝瑾分到了一個帶著黑指印的饅頭,和一坨同樣有些發黑的鹽菜。

    “我要出去見皇上。”

    和其他狼吞虎咽的人不同,謝瑾隻看了一眼他麵前的簡陋到隻能勉強能成為飯食的饅頭與鹽菜上,便直勾勾地看向了牢頭。

    那是一種怨憤難平的眼神,牢頭被他盯得直發怵。

    “看什麽看,你吃不吃,不吃今天就餓著!”

    說罷,牢頭一巴掌將謝瑾麵前那坨黑乎乎的鹽菜都打進了水池裏,然而,這並不能阻止謝瑾想要出去的念頭。

    “放我出去,我要見皇上!我要見軒轅珷!!”

    “啐!大膽!都到了這裏還不老實,真是反了天了!!!”

    這回牢頭把謝瑾的饅頭也扔進了水池裏,他看了看謝瑾在吊籠中又跳又叫的模樣,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來到了機關前。

    “哢哢哢!”

    “撲通!撲通!”

    這邊隨著牢頭大力地扭轉了控製吊籠的機關的動作,牽製著每一個吊籠的鐵鏈被快速放落了下來,高高低低的吊籠也一個個都接連被沉進了下方混著各種汙穢的水池中。

    水池不大,可水池中的水卻頗深,牢頭故意地將傳舵機關額外轉上了許多圈,是以,再等他抬頭看去時,一眾囚犯們連同謝瑾都已經是多半身沒入了渾濁的池水中。

    眼下正是隆冬,水池雖然沒有結冰,池水卻也刺寒砭骨,眾多囚犯突然被這麽一浸,不單單充作菜肴的鹽菜沒了蹤影,個個更是登時冷得破口大罵。

    然而,謝瑾卻仍在水中掙紮著要出去,吊籠也被他搖晃著,在池水中撞擊著別的吊籠。

    “你小子給我老實點!!!大家夥可都被你連累了!”

    不到片刻,離謝瑾最近的吊籠裏的一個囚犯眼見著牢頭在吊籠的機關旁笑嘻嘻地看著,半天都沒見有把吊籠升上去的意思,他不免怒嗆嗆地將手裏吃剩的小半個饅頭朝謝瑾扔了過去。

    其他的囚犯見了,也顧不上填沒填飽肚子,也紛紛將手裏的饅頭朝向謝瑾砸了過來。這給吊籠水牢裏囚犯們準備的饅頭本就是幾天前剩下的,路上來時已被風雪凍得硬如石頭,是以,謝瑾一個兩個沒躲開,登時額上便被砸出了一道口子。

    接下來的幾日裏,他一直都有被牢頭和其他的囚犯們好好地“招待”過,一次又一次地被浸入寒冷刺骨的池水,一次又一次被沉重的木碗或是冷硬的饅頭從睡夢中砸醒……

    直到謝瑾終於沉寂下來,一聲不吭地終日乖乖地躺在他的吊籠裏,再也不會連累其他的囚犯一同被懲罰。

    一日、兩日、三日……謝瑾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可他的身軀是溫暖的,他胸膛裏的那顆心還在跳動,他還能呼吸,能看得見,能走動,他還是活著的。

    可身在這吊籠水牢裏,他又算不上是活著。

    逃離……他也曾想過。

    他同劉時、許赫三人在下凡入世前倶是蓬萊的青鳥,到了凡間,他們仍能仙魂化鶴。

    然而,在吊籠中盤坐靜息嚐試了數次,謝瑾這才意外地發現,他不知怎地,已然失去了與劉時、許赫二人之間的冥思聯係,沒了另外兩道仙魂的助力,他無論如何也是化不成鶴的。

    況且,仙魂化鶴,他的這副凡軀在此處無人看顧。

    他還不到真正要身殞回返蓬萊的時候,他和劉時、許赫二人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做。

    “哈哈哈哈!”

    不知怎地,謝瑾想到當初下凡的緣由,想到他們三人昔年的長談,他突然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是劉時錯了,是許赫錯了,他亦是錯了,每一個人都看錯了軒轅珷。

    “哈哈哈哈哈!”

    自那日起,謝瑾便再也不說一句話,不講一個字。

    披頭散發,滿身汙垢。他終日隻是如同一個死人一般躺在吊籠裏,除了一日兩餐時他那同其他囚犯一般毫無分別的狼吞虎咽和日常的邋遢,他再也沒了其他的動靜。

    與此同時,比他晚到了一日的劉時在外麵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隆冬惡寒,是他一年中最承受不住,也是最難熬的幾個月。

    康王府被封,太傅府也已化為烏有,不能拋頭露麵的劉時和雁夫人隻好住進了許赫的宅子裏。

    自謝瑾被關入吊籠水牢,劉時等人趕回鄴城,不過五日的功夫,鄴城上下已被籠罩進了一團濃霧中,整座城內莫名地壓抑逼人,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梁軍靜伏死守不出,遠在劍碑兵獄的玄軍久攻不下,情形讓人憂煩。

    可眼下在這鄴城,悄無聲息地朝堂局勢的變化,比遙遙的軍務讓人還要煩上十倍不止。

    謝瑾被關入天牢,哪怕劉時已經病得出不了門,他也還是替許赫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奏文好讓他上表到軒轅珷那裏。

    可軒轅珷這時卻不忙著批複各位大臣的上奏公文了,倒是日日逛起了還沒建成的摘星樓。

    陪著他胡鬧的有褚子甫等一幹王公世家子弟,有宮內樂司裏的一眾侍樂為他們奏樂,有膳坊的禦廚們為他們一刻不停地獻上美酒佳肴……

    然而,這許多人的身影裏,理應伴君的玄後卻是一直不見人影,一天兩天,不單單最是長舌的王公大臣,就連褚子甫心中也暗暗泛起了嘀咕。

    先前宮中的流言,他也不是沒有耳聞,莫非……

    “到底是賤人生的,居然這個時候擺出一副浪蕩骨頭來……”

    “褚子甫,你上前來。”

    就在下首心裏暗暗罵著身處流言的褚非然時,褚子甫聽到禦座上的軒轅珷喚了他一聲。

    忙不迭地,褚子甫放下了手中盛著異域進貢來的美酒的金叵羅,急匆匆地幾步便拜倒在了軒轅珷席案前的石階上。

    他這慌慌張張的樣子,不免引得一旁的幾位王孫貴胄暗暗發笑。

    “褚卿不必拘禮,上前來,上前來!”

    軒轅珷斜靠在一方覆了狐皮的軟枕上,又是喚了一聲褚子甫,聽上去,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不敢違命,褚子甫戰戰兢兢地又是走上前了幾步,他聽見身後傳來的方才笑他慌張模樣的幾個王公貴胄的笑聲愈加得肆無忌憚了。

    “誒~褚卿同朕可是一家人,如今在此處,所有人都不必恪守什麽君臣之禮……”

    意外意外,褚子甫大著膽子步上了石階,卻被軒轅珷一手拉扯了過去,將他按坐在了禦席上。

    “臣惶恐……”

    不知道軒轅珷究竟是在想什麽亦或是真的喝醉了,褚子甫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好半躬半跪著身子,在軒轅珷麵前發顫。

    下首的王公大臣們,全然不當回事,見軒轅珷隨性如此,幹脆個個也都亂了禮數,混坐成一團。更有甚者,幹脆將看中了的侍樂拖拽過去,強抱在了懷中。

    “來來來,褚卿你是朕之妻兄,論禮朕也該稱你一聲‘兄長’!既是兄長,合該朕這個小弟敬你!”

    仿佛真的是飲得太醉,軒轅珷笑著,拍了拍褚子甫的肩頭,讓他安心地坐了下來。不到片刻,他兩隻手裏已被軒轅珷塞上了一隻滿是異域美酒的金叵羅和一把挑著一塊肥美的羊羔肉的匕首。

    褚子甫就這樣安然地坐了下來,一口美酒一口羊羔肉,他想,這是軒轅珷對他的器重。

    而一旁的軒轅珷,一邊與他閑聊著,一邊緊盯著他一口口吃下去了羊羔肉,直到看見褚子甫將刀尖上的最後一大口,塞滿了自己的嘴。

    “褚子甫,你們褚家父子勾結流寇,光天化日之下,屠戮太傅府,可有將朕看在眼裏?!”

    “唔?!!皇……”

    驚愕驚愕,褚子甫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的,迎頭便聽見了軒轅珷這一聲嗬斥。

    霎時間,舞樂聲停,群臣歸位。再看那軒轅珷,雙眸狠厲,哪裏有半點醉到會胡言亂語的樣子?

    褚子甫支支吾吾,偏偏嘴中的羊羔肉卻是怎麽也咽不下去,他不由得手腳亂顫。

    他手中方才插著羊羔肉,還帶著一絲血絲的匕首明晃晃的靠近了軒轅珷,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也正是在同一刻,一旁侍立的丹玉大喊了起來。

    “來人,護駕!代丞相要行刺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