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往南方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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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一黑。
畫麵無縫轉換。
哥仨身穿黑西裝,並排坐在一道玻璃前,身後一片黑暗。
場景是監獄探監的布置。
中間的管斌對另一邊說“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要成為……”
他的對麵是一個身穿監獄服,摟在衣服外麵的皮膚布滿彩色紋身的大漢。
他接過管斌的話,鏗鏘有力的說“爺們中的爺們,我就是這麽想著一路走到了今天,看來我也就到此為止了。”
“大哥!”管斌很激動的喊了一聲。
李記和陳與也是很有觸動的表情。
鏡頭反打,從哥仨這邊,轉到了另一邊。
因為三人後麵的背景是黑色,打光後,透明的玻璃呈現出了鏡子的效果,把哥仨照在了“大哥”的身邊。
本來雙手交叉在熊前的“大哥”,將手放下,說“但是啊,我還有接班人,就是你們!”
燈光亮。
哥仨頂著假發,按著前方“姐妹”的熊,“咕嘎~咕嘎~”
燈光滅。
監獄裏的大哥說“你們要講義氣!幫助幫派衝殺!”
燈光亮。
“咕嘎~咕嘎~”
燈光滅。
“坦坦蕩蕩做人!”
燈光亮。
“咕嘎~咕嘎~”
燈光滅。
大哥猛的站起,雙手按在台麵上,擲地有聲的說“別哭了!你們是犬金幫的中流砥柱啊!哭哭啼啼對的起自己的蛋嗎?!”
燈光亮。
“咕嘎~咕嘎~”
燈光滅。
管斌三人,表情猙獰“幫裏的事就交給我們了!我們會和大哥一樣,成為爺們中的爺們!”
燈光亮。
哥仨,“咕嘎~咕嘎~”
燈光滅。
大哥“犬金幫就交給你們打拚,老大就交給你們保護了!”
接著,畫麵一轉,黑色裂開的極道兩個字和粉色帶花邊的女團撞在一起,片尾曲響起。
《友情歲月》中。
管斌、陳與、李記一身黑衣,拿著砍刀鋼管跟人火拚的畫麵,和鄭秀青、沈晨妍、錢菲寶穿的粉粉嫩嫩,手握麥克風唱跳的畫麵,被混剪在一起。
【這鏡頭語言絕了,一明一暗,暗示哥仨繼續混黑的,隻能進去陪大哥】
【女團才是光明的】
【打架不如跳舞】
【秦老大把哥仨切了是純純的愛啊,兄弟們,把淚目打在公屏上】
【正能量嗷】
看完第一集在結合彈幕,易筱往看懂了《極道女團》是三個黑幫分子,不知道什麽原因變性成為了女團……
易筱往莞爾一笑,覺得最後那一段,燈光一明一暗中兩邊的對比反差,很像現在跟著孟時混的那幫人的境地。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你還不知道哪邊是“天堂”,哪邊是“地獄”,天堂地獄反複橫跳,心驚肉跳卻又欲罷不能。
易筱往伸手去點下一集,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拿起來看。
孟時打過來的。
易筱往猶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按下接通鍵,說“孟導收工了?”
“嗯,收工了,還談了點事。”電話那邊,孟時應了一聲,說“我這邊有個事,耽誤你幾分鍾,聽一下。”
易筱往以為是歌的事,說“不耽誤。”
孟時聽她有時間,便開始說“暑假後,小魚做完作業,八點到九點會在鬥音直播一個小時練練歌,也教教妹妹唱歌什麽的。”
“她挺喜歡唱歌,有天賦。”
“本來這事,我覺得挺好,孩子熱愛,家裏不反對,也不耽誤學習,挺難得的。”
“但是架不住網上各種人都有,姑娘一個人播,有人說,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直播收禮物雲雲,弄得我姐後來,都不敢讓更小的那個丫頭出鏡了。”
“上個月國家規定未成年人不能單獨直播,沒辦法我姐就陪著這一個小時。”
“好嘛,她一陪,更複雜了,什麽家長吸孩子血,利用孩子賺錢都出來了,弄的姑娘心情鬱悶的不行。”
“不播了,為了別人懲罰自己,挺傻的。播吧,流言飛語一團糟,丫頭心裏難受。”
“這事放我身上,我都懶得搭理他們,我一直對丫頭說的是,隻要不是啥壞事,你想幹嘛就幹嘛。”
“但是隨心所欲,不被外界的聲音動搖這種心態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來的。”
“不過,這種萌芽狀態的網絡言語攻擊,如果能夠在心理上度過,對她來說也許不是壞事。”
“都說偶像的力量是強大的,我明天有事要去丫頭學校,你是丫頭最喜歡的歌手,方便一起嗎?”
孟時沒有任何寒暄,把前因後果,自己的想法,希望易筱往能幫他什麽,一五一十都擺上來。
易筱往笑笑說“我也很喜歡小魚。”
孟時說“謝謝你,真的,這對小魚來說可能是最好的一份禮物。”
易筱往說“禮物?”
孟時想到那個從四九城過來“拳法”不好,反而被自己“打”的“氣抖冷”的姑娘,說“是我用詞不恰當,我道歉。”
跟一個可能真的有打拳傾向的人交流,想要表現出恰如其分的尊重,尺度很難拿捏啊。
他可以叫二十七歲的秦輕雪阿姨,把她氣的嗷嗷叫,因為他們很熟,秦輕雪也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什麽傷害,這叫玩笑。
他可以哐哐給試圖打女拳的陸佳兩下子,因為彼此知道這是在玩梗。
而易筱往隻是個剛剛認識的普通朋友,是他和小魚喜歡的一個歌手,表現出適當的尊重才不會鬧出什麽不愉快。
易筱往笑道“這就道歉了,可不像你的做派。”
孟時沉默。
易筱往頗為感慨的輕聲說了一句,“小魚有你這樣的人護著,真為她感到高興。”
孟時說“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
時間消磨在空間的轉換中。
穀飌<spa> 早上從琴島出發,到河州機場坐上出租車往動車站走,已經是下午三點。
易筱往打車到動車站,沒趕上,隻好又打車到短途客運中心坐大巴。
從機場出來,天就灰蒙蒙,現在已經到了眼看雨就要落下來的境況。
她不喜歡潮濕的地方。
在售票處買了去陽江的票,過安檢,再通過異常敷衍的檢票口,上了車窗貼著【河州——陽江】的大巴車。
她拍了站大巴的照片,跟孟時說了一下,可能會比計劃中晚到一些。
“暈車就坐前麵,問售票員要個袋子,實在不行就開窗吸點新鮮空氣。”
“要是有人因為開窗說你,你就往他那邊ue,再不通情理的人,也受不住這個。”
“又一個小細節jpg”
車裏開了空調,很暖和,但也有一股子汽車味。
易筱往拉了拉頭上的毛線帽,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自個從未見過,並且一點也不可愛的熊貓人表情包,回了一條信息
“被人拍下來的時候,大喊是你教的,你會站出來承認嗎?”
“不會。”
那邊回的很快。
易筱往笑了笑,回過去一個大拇指。
大巴車保持著啟動狀態,玻璃上凝了一層水汽。
易筱往打量了一眼兩個窗戶之間懸掛紅色破窗錘,才發現車窗是一體密閉的,壓根不能打開。
果然,孟時給的不靠譜建議,是因為壓根不能實現,所以才說的有恃無恐。
她用手指劃一下,透過劃痕望出去,雨已經不知不覺中落下來。
看著車窗上,一點點累積的水珠,易筱往感覺自己的鞋底好像濕了。
她知道這隻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還是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冰冷的腳趾。
“下雨了。”
易筱往又拍了張照片發出去。
等了一會兒,孟時沒有回。
班車上的人不多。
人少,空間就多。
空間多,人和人之間便自動保持著讓彼此都舒適的距離——一個人坐一整排。
大巴或許是承包製。
不多的客人讓司機在發車時間,依舊站在駕駛室旁邊,倔強的點上一根煙不肯走。
直到兩分鍾後,下一班車的司機過來催,讓他快點走,他才狠狠的吸了兩口,把煙頭往地上一扔,一踩,跳上車。
易筱往拿出耳機戴上,開始看新一期還沒看完的《樂隊》。
“僵屍吃掉了我的腦子”
“我覺得感覺,我不是我了”
“不對,這事不對”
“是誰在感覺,又是誰被感覺到”
“豌豆劈裏啪啦,在我身後的ipad裏麵,憤怒的把種子射先僵屍”
“僵屍為了一點虛擬的腦子,沒完沒了的啃著土豆大蒜”
……
易筱往看著麥子畫著她媽也不認識的妝容,抱著話筒如同喪屍一樣在舞台上遊走,感覺她正在奮力的掙紮。
自從改編賽麥子演唱過《藍蓮花》後,她的人氣便保持在一個熾烈的狀態。
哪怕對搖滾不了解,不看節目的人,都知道這首歌,這個人。
通常這種現象叫做出圈。
但麥子似乎並不享受這種狀態,後麵幾期選歌始終堅持自己的風格。
在昨天之前,易筱往不會想到正在冉冉升起的麥子,在掙紮什麽。
但想起那在一明一暗燈光中的“咕嘎”聲,易筱往摸索到了一點思路。
《藍蓮花》這首能吃一輩子的歌,幾乎對所有樂隊、歌手來說,都是“天堂”。
但對麥子來說,卻是“無間地獄”。
《藍蓮花》是好歌,但不是她的歌,不是她想要的歌,不是她內心的東西。
但偏偏她因為這首歌暴露在了大眾的目光中,一個無比不真實的她被釘在聚光燈裏麵。
於是,這首歌無時無刻不在灼燒她的靈魂。
孟時把“天堂”無償送給“惡魔”,然後默默旁觀,等待她衝出來“氣焰滔天”的那一刻,或者被“淨化”之後“慈眉善目”泯然眾人。
……
高速路從連綿的矮山中延伸,沿線生長著大小不一的村鎮。
車子大約開了半個小時,易筱往回過神,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刷器不動了。
前麵的路都是幹燥的,天邊還掛著一輪昏黃的圓日。
她驚奇往後麵看,沒有找到想象中的分割線,隻看到一個頂上亮著燈的山洞。
是因為過了這個山洞,兩邊的天氣就不一樣嗎?
到陽江短途客運中心,是四點。
易筱往腦袋上的毛線帽,早已經摘了放進背包裏。
所謂的南方的冷是魔法攻擊,好像不過如……
一想到沒有暖氣,還時不時下個雨,易筱往的豪情又縮了回去。
陽江的汽車站很小,鋼結構的四肢,頂著鋼結構的頂棚,像一隻被凍的踮起腳尖,縮沒了腦袋的長頸鹿。
它甚至連個正式的出站口都沒有,隻是用一排鐵柵欄分割出車行道和人行道。
易筱往隻帶了一個帆布包,提溜著包,根據簡易的指示牌,走出車站,撥通了說好來接她的人的號碼。
“喂,您好,是易老師嗎?您到車站了嗎?”
電話那邊是個女孩的聲音。
孟時不是說他哥哥孟得年來接嗎?
易筱往稍稍有些錯愕,然後感覺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耳熟。
幾秒鍾後便想起來,好像是自己這幾天睡前刷的“溫桐”。
溫桐的聲音,不算很有特色,就是單純的比較軟,不過易筱往的音感很好,能夠輕易的記憶每個人聲音的特性。
易筱往四下張望,很快就在車站簡易大門斜對麵,看到了抱著五六歲女娃,站在一輛銀色七座麵包車旁邊的溫桐。
小姑娘應該是小橋,坐在駕駛室裏那位,應是兩個丫頭的親舅舅,孟時的表哥——孟得年。
“我看到你們了。”
易筱往說完舉起手機揮舞幾下,向那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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