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無上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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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通一下城就被莫付清帶著人攔住,連聲告罪道,“屬下奉命請大人即刻前往軍衙問事。”
那樣子不是請人,若是他說不去,怕是立刻就要麻繩刀劍加身,不去也得去。
莫付清這般留他臉麵又不留臉麵的作為,奉誰的命令他心下了然,隻是原來他早就看到自己了嗎?沒有在城牆上審他,反倒將他召回軍衙清問,似有深意。
可他想不出來此中深意,看似耐人尋味他卻咀嚼不出什麽滋味來,遂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見招拆招好了。
他朝靜靜站在對麵等他回答的莫付清微微頷首,“還請莫副將帶路。”
莫付清也朝他點點頭,卻吩咐了身後的小兵,“你們帶大人去,我上城牆看看就回。”
聞言,蘇通若有所覺地看向莫付清正巧遇上莫付清用一種些微緊張的眼神迅速瞅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越過他朝城牆上去。
蘇通盯著莫付清,直到擦肩而過,他就隨著轉過身直望著莫付清即將踏上城牆,他忽然想了明白,莫付清還要去請王景,卻不知為何要避開他分開來請,但這裏不是說話之處,他王景多得是可用之處,雲宗也不會對他如何,蘇通這樣想著才轉回身同幾個小兵一起離開。
軍衙之內,蘇通剛到便有人進去通稟又立馬退出來讓他進去,剛跨進門,他便覺屋裏黑壓壓站了半個屋子,他不由將視線往地上看去,但這樣也不能改變他此刻成為眾所矚目的對象,這番陣仗令他有些不安。
他跪著給雲宗行完禮,卻沒聽到雲宗叫他起身,便就默不作聲地跪著,但他卻聽到戰靴刮著地麵一步步朝他而來,剛到他麵前,便抬起猛踹到他左肩,將他踹飛出去,重重砸上門框。
蘇通忍著肩頭後背的劇痛,聽著整整齊齊地“陛下息怒”,爬起來跪好了,未及說話,便聽雲宗滔天怒火不減分毫地喝問他,“抗旨不遵乃殺頭大罪,你是仗著誰敢一次又一次違抗朕?!”
他不過就是夜裏割斷了繩子趁亂跑到前線,沒有遵命回雲城而已……隻是晚了一點而已,蘇通腦子裏一片漿糊,雲宗為此興師動眾,難不成想軍前立威給他個重創還是要殺了他以儆效尤,就算是這樣也很不對,淮陰軍備裏有誰像他這樣不聽話要這般警告……
他想不通,但也不能頂撞雲宗,“臣知罪,臣見敵軍來襲,才……”
“住口,戰場豈能兒戲,你自己幾斤幾兩會不會打仗不清楚?朕早已警告過你多少次!”雲宗氣得青筋暴起,“若非看在蘇義和賀靳的份上,朕今天就可以遂你心願,將你處死,就葬在淮陰城外你心心念念地戰場上!”
越說越莫名其妙了,蘇通不記得他做了多忤逆抗命的事,惹他這般想這般惱恨。也就就坡下驢,口頭謝恩著,“罪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朕不想再看到他,把他拖下去,明日讓王景押他回京,他若是敢再違抗命令,可先斬後奏。”頭頂上傳來雲宗的聲音,蘇通聽得好生迷惑,到此處他確定雲宗這樣做另有目的,於是他很配合地慌張抬起頭來,急切地想求告,卻被雲初扶住朝他搖頭。
他會意地咬緊下唇,雲初便跪在他身旁稟告雲宗,“皇上,請容臣送他下去。”
雲宗頗不耐煩地甩了甩手,雲初便拉起蘇通朝雲宗告退,雙雙退下。
出得門來,蘇通沒有立即問雲初,迎麵看著王景站在院子裏不知道看了多久,他雙眸黑沉快要眯成縫,上齒緊咬著下齒,背著光麵色晦暗,雙手握成拳頭,有血從裏頭流出。
蘇通深吸一口氣,別開視線,與雲初一起從王景身邊走過離開,卻控製不住回想剛才看見的一幕幕。
他的心痛與隱忍,他能悉數感受體會到,可他什麽也不能說,這個地方不能說,以後也最好不要說,就這樣痛得相離,未嚐不是對他們都好。
蘇通頭一次被關進牢房,倒叫他訝異,不過戲演真一些才能騙過那麽多人的眼睛。
他靠著牆坐到地上,望向站著的雲初,“你有傷藥嗎?給我上上,好痛。”
那語氣毫無所謂,雲初聽著也是服了他,招了人來去找軍醫取些傷藥,“最遲明日,最快可能今晚,王景就會押你回京,此去一路多保重。”
雲初語重心長,蘇通歪著頭皺著眉滿是心結地樣子問,“雲初,若我再抗旨不遵,皇上是不是真的會賜我死罪……”
雲初沒有應他,他便又說,“其實我心底裏真有些害怕那一日。”
不是因為抗命,或許是因為其他事,皇帝想要尋機做個戲殺他,易如反掌。因為那無上獨尊的權力。
他也記得,雖然是演戲,滿屋的人竟隻有勸皇帝息怒,卻沒有為他求情的人,雲初做戲不在其內,王景位權不夠不在其內,其他的人受過鎮南王還有他爹栽培受過他們恩義的有多少……
可事到臨頭,沒有人挺身而出。
說他不心涼,說他不覺諷刺可笑,那不可能。隻是他沒說出來而已,此時他方覺賀靳與蘇明他們厭惡朝廷的勾心鬥角,從來交人不交心,連雲宜也寧願掩門避居實在對這些事早已看透。
“你心思太重,我們與雲漢同氣連枝,自相殘殺或是疏離疑慮對我們都不是好事。”雲初語氣沉沉,“你安心回去,莫要多想,等此戰結束,一切便會好起來。”
結束?
不知何時能來。
“我知道,你先回吧,免得又惹了人不高興。”蘇通低下頭,躺倒在幹草堆上就要睡覺的意思。
雲初見他不想再說話,便退出牢房,臨走前他說,“非常時期,戰事敗多勝少,他易躁易怒也是受這些影響事出有因,你別一概而論將事情放進心裏,平白為難自己。”
蘇通沒有應聲,他聽著雲初離開的腳步聲,空蕩蕩的牢房裏隔絕了外麵的世界,十分安靜,他閉上眼,隻道這天昏地暗的混亂日子不會這般輕易結束。
王景下牢來見蘇通時,隻看到那個人心寬無比地枕著雙手就著薄薄一層幹草睡得沉沉,連有人來了他都不察,不由為他這樣心大稍微放下心來。
他走進去,將帶來的食物衣服還有傷創藥放在桌上,取出衣服上前給他蓋上,再退回到桌邊坐正了,從食盒裏取出酒來,時不時喝一口看看蘇通,又看看牢房頂開的小窗口鑽進來的月光,今天的驚心動魄才總算平穩落地。
為了不惹到蘇通犯衝,他坐了約一刻,便離開了,從頭至尾一個字也沒說,也沒有對蘇通動手動腳。
在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後,蘇通才慢慢睜開了眼,牢房裏小桌上點著昏暗的一盞油燈,油燈將一桌整齊規整的東西照亮,蘇通扭頭望著它們,無法忽略心裏點點滴滴的溫暖細潤流淌而過。
他一動不動看了許久,又閉上眼繼續睡,未嚐動那些東西一分。直到王景清早過來看到滿桌東西原封未動,而蘇通還在熟睡,不由擔心昨日雲宗出手太重,這牢裏濕氣重又不幹淨,導致蘇通生了病。
他忙上前,要俯身檢查,蘇通卻皺起眉頭,朝他這邊翻過身來,聽到挨近的腳步聲緩緩睜開眼,兩人目光相遇竟是長久地沉默。
“哦,要出發了嗎?”蘇通好像才想明白怎麽回事地問,王景也恰若剛好到接下話來,“是,你吃一點東西,我們天亮後就走。”
蘇通望向小桌子,昨夜的東西已經撤下放在一邊,而桌上的還冒著熱騰騰的氣,“多謝。”
王景搖搖頭,看著蘇通起身時不舒服地活動肩膀碰了碰背,緩緩挪到桌前坐下吃東西眉目稍展,他才說,“我帶了傷藥,你等會兒擦上一點好得會快一些。”
蘇通點頭,王景又說,“這一路會比較趕,路上會比較辛苦勞頓,等到了京城就好了。”
蘇通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你不去與雲宗辭行嗎?”
“來之前已經去過,”王景應道,“他們一早召集了大小將軍議事,像是要重新布防。”
“我吃好了,”蘇通放下碗筷,起身走出牢房,“我們走吧。”
王景惆悵地看著隻被扒了幾口的飯菜,也沒說蘇通什麽,靜靜地跟著他離開。
令蘇通詫異地竟然真就隻有王景押送他回京,其餘連個小兵都沒有,等一直出了淮陰城,又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兩人才下馬坐到路邊喝點水休息一下。
坐得不遠,蘇通聽王景很小聲與他說,“你若不痛快,朝我發發火也好。”
蘇通不看他,卻因為這裏隻有他倆,裝聽不見根本無用,於是應道,“與你無關,朝你發火作甚?”
王景又想說什麽,蘇通忽然扭頭看向他說,“你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我有什麽氣。”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王景的目光輕柔地望進蘇通雙眼裏,“明知是假卻幾乎當真,自然多少不平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