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廣納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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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前說著“此來隻是碰碰運氣。遇到打不來的,不會勉強的”閭韻,的確在觀河台上隻打了兩場比賽——一場正賽、一場敗者賽。
    第一場拚到肉身崩潰,被救醒後在台下撕心裂肺地哭。
    擦幹眼淚進敗者賽,第二場拚到魂魄殘缺、神性瓦解,極大地考驗了東王穀醫團。
    如很多人賽前的預期那樣,她的確是正賽賽場上最弱的那一個,一場勝利都沒能帶走……但她卻是內府場醫療花銷最高的那一個。
    兩場比賽結束後,再也沒有人斜眼看她。齊國十二歲的小伯爺,還特地去找她道了歉。鄭重其事地收回早先的輕慢,並對她的戰鬥意誌,予以最高的認可。
    鮑玄鏡說:“始知人、水之分,不在所聞所見,在乎所妄所執。”
    “終曉擂台高低,勝負一時;強者之心,崢嶸一世。吾以朔方之名,立於此言——往後明目慎見,謙心篤行,不再視人以修為高低、宗國族屬之分!”
    以鮑玄鏡和閭韻如今所展現出來的風采,等到將來有所成就,他們年輕時在觀河台上的這次交集,也能算是一段佳話了。
    當然更有可能是閭韻出現在鮑玄鏡的紀傳中,成為這位絕世天驕的一部分人生曆程,一些人格注解。
    得了正賽名額、但兩奪敗局的閭韻,壓根沒能殺進正賽的曹冰魄,以及沒能衝出敗者組、被關在八強門外的宋清約,就是水族在這次黃河之會上交出的答卷。
    成績算不得多麽亮眼,但的確讓現世萬萬人都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甚至長久地記住。
    閭韻神性瓦解的那一刻,每一顆心念碎開來,都是“我要贏”。誰又能忘記在台上把自己打成了老朽的曹冰魄,奄奄一息地說“勿救,願以身為土,鋪在此台,肥天下驕才!”
    就像宋清約作為站在觀河台上的水族天驕,對全世界所做的宣聲。
    他說——“這裏也是我的家。”
    什麽是“水中人”?
    什麽是“居不同”?
    烈山人皇的立約已經太遠,所謂的治水大會新秩序、現世人族大戰略,聽起來太宏大,也太難有實感了。
    唯獨是這樣一個個為家園而戰的水族天驕,是這樣活生生地站在每一個人麵前。告訴全世界,他們是怎麽堅持,他們是怎樣鬥爭。他們的意誌,他們的愛恨。
    萬古以來水族的故事講了很多遍。但水族到底是什麽?很多人或許直到這屆黃河之會,才有概念。
    原來並非麵上生鰓、腹下有鰭,原來並非青麵獠牙,也不飲血食人。隻是身上有一些與生俱來的胎記,稱之為“水紋”。那不是異種,而是天賦的證明。
    原來他們也是在努力生活,抗爭命運。
    原來他也是我,原來我也是他。
    最大的偏見其實是不了解,最大的惡意是“我聽說”!
    本屆黃河之會對水族來說最重要的意義就在於此——讓水族再一次走到現世中心的舞台上,給他們展現自我的機會,憑借本次大會前所未有的關注度,讓這個世界真正認識他們。
    自因相知,而後有相親。
    有人輸得轟轟烈烈,也有人贏得普普通通。
    相較於憾止敗者賽的星月明珠,鎮河真君的親傳二弟子褚幺,簽運倒是不好也不壞,和他本人一樣,給人以相對平凡的感受。
    他既沒有遇到辰燕尋、鮑玄鏡、宮維章這等每場都碾壓對手的最大熱門,也沒遇到相對“好欺負”的那些。
    一路穩步向前,好像每一場都贏得不那麽容易,但畢竟都贏下來,倒也全勝走進了勝者組。
    除他之外,也就是辰燕尋、宮維章、鮑玄鏡、諸葛祚、爾朱賀、孛兒隻斤·伏顏賜,以及宛國的許知意,這八個人組成了內府場正賽的勝者組,等待敗者組的挑戰。
    魏國的東方既明被辰燕尋擊落,打滿全場,找不到一點機會。
    景國的謝元初受阻於爾朱賀。以完全對得起霸國天驕的實力,被來自雪原的熊崽子硬生生打爆了“九幻元身”,打成了豬頭。
    雪原皇帝當場大聲斥責爾朱賀,叫他要懂禮貌,不可羞辱對手。說些什麽“你都十四歲了也不知道尊重大哥哥”“中域人愛麵子,這樣怎麽見人”之類的話。
    謝元初麵對爾朱賀猶有一戰之力,在洪君琰的唾沫前直接道心失守,差點自殺當場。
    要不是裁判迅速宣布勝負,開啟了下一場,還不知黎國的“戰後教育”要持續多久。
    內府場的八強挑戰者是相當強勢,乃是東方既明、謝元初、範拯。
    其中有兩個霸國天驕!
    強者的提前碰撞,是霸國失額的主要原因。不能做簽的黃河之會,的確給了弱勢方更多的機會,不至於每一屆都被打得沒有出頭日。
    當然實力真的夠強的人,還是能從敗者組殺回來。而最強的那一個,遇到誰都行,怎麽比都一樣——
    現在大家關於內府場最強者的討論,幾乎已經匡定在辰燕尋、宮維章、鮑玄鏡這三人當中。實在是他們相較於其他選手,有碾壓式的戰鬥表現。
    爾朱賀在正麵擊破謝元初之後,也隱隱被提到這份名單裏來。
    “他們在挑戰賽會挑戰誰呢?這個很難猜啊!”徐三摸了摸鼻子,還是做出為難的表情,一句三歎。
    他真的是想把寫台本的人打一頓。這到底是有什麽難猜的?
    褚幺和許知意絕對在待選名單裏,剩下一個就在諸葛祚和孛兒隻斤·伏顏賜裏麵選唄。
    從觀眾的角度來看。
    許知意是國家太小,家門太老,什麽天師四大姓,出了道門無人認,賽場表現也不溫不火,被很多人視作謝元初的替補。現在謝元初都掉到敗者組去了,她自然也不被看好。
    褚幺的情況也差不多,是作為鎮河真君親傳,賽前被過高期待後的回落。
    本以為人族第一天驕的親傳,也該是人族第一天驕,結果一路打得平平淡淡,壓根沒有橫掃天下的威勢。放在群星閃耀的勝者組名單裏,是不那麽耀眼的。
    再加上薑真君的親妹妹,也都華麗麗地落敗出局……這個鎮河親傳的身份,就不那麽有說服力了。
    伏顏賜純粹是和範拯那一場打得太極限,暴露得太多,相對於其他霸國天驕,更有機會一些。
    諸葛祚則是因為打法太慢,每一場都打滿兩個時辰,跟誰都勢均力敵,打誰都打半天。還得了一個外號,叫“諸葛半天”。
    像是八旬老人推雲手,戰鬥毫無觀賞性,也不太被觀眾認可。
    “徐道長說難猜,但觀眾好像都成竹在胸呢。”
    邊嬙盈盈一笑:“說起來宛國倒是很少顯露存在感,古老的天師四姓,好像也很久沒有出過什麽人物了……徐道長是道門高修,肯定熟知內情,不如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許知意。她是否有什麽獨門絕技呢?”
    之所以特意提到許知意,是因為謝元初作為第一個挑戰者,已經走上了演武台。
    現場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滿場都是“許知意”的呼聲……
    所有人都想看道國內戰。
    徐三笑得意味深長:“邊姑娘說天師四姓很久沒有出過什麽人物,徐某卻是不太能認可。”
    “欸,瞧我!”邊嬙懊惱地拍拍額頭:“倒是我疏忽,當代西天師正是許家人。”
    徐三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沒有閑心跟中山渭孫爭風吃醋,也就懶得哄著麵前這女人。都問的一些什麽問題?簡直不知所謂!
    邊嬙能夠在蒼狼鬥場那樣炙手可熱,解說功力自然不是假的,雖然徐三不太配合,她也講得是精彩紛呈。
    在她的解說裏,謝元初已經是一個悲情戰士,從兒時的幾個小故事,延伸到他如今的步步驚心。肩負中央之望,承受全天下的目光……
    “我選諸葛祚!”謝元初在台上昂首高聲。
    就此開啟了內府場最漫長的一場比賽。
    成熟如謝元初,自然不會被觀眾呼聲動搖。許知意絕不可能選,褚幺的話……畢竟是鎮河真君的弟子,總感覺有什麽絕殺的手段藏著。
    伏顏賜的灰眼睛太凶。還是諸葛祚看起來合適一些,迄今為止的所有比賽表現,都沒有超預期的地方。
    輸給爾朱賀,他就已經斷了魁首之念。現在就想著先拿一個手拿把掐的八強名額。
    比賽一開始就是試探,然後還是試探,接著還是試探……
    兩個時辰彈指而過。
    十五歲的諸葛祚,和二十二歲的謝元初,還在試探。
    漫天蓬萊島的飛雷,和飄搖似雨的星光,瞧著煞是好看,但看了兩個時辰的雷光星光纏來纏去,誰都犯困。
    “要不然開下一場吧?”洪君琰打了個哈欠。
    霸國天子都是法相降臨,他為了茬架,可是真身親至。雖然說國內的事情不至於離了他就轉不動……但這也太浪費時間!
    站在台下的主裁判靜靜等了一陣,見無人反對,便對秦至臻點了點頭。
    秦至臻抬起掌刀,隨手一劃,諸葛祚和謝元初正在戰鬥的巨大空間,便被切削而出,剝離原處,虛懸空中。
    是四四方方外瞧極小、內裏極遼闊的一塊空間。
    黃舍利隨手一指,亦賦予其不受幹擾的時間的流動。
    主裁判虛張大手,遙對其間,保證此方戰場裏的一切細節,都沒有受到影響。
    對於戰鬥的諸葛祚和謝元初來說,他們對戰場的移動壓根沒有感受。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比賽已經作為“催眠賽事”被挪到一邊,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戰鬥方式。
    “東方既明,請選擇你的挑戰目標。”鎮河真君淡淡地宣聲。
    仰看著“催眠之戰”的東方既明,這時才回過頭來。
    諸葛祚慢悠悠的戰鬥方式,其中種種計算,正有他所喜歡的無窮樂趣!
    “我挑戰許知意!”他出聲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諸葛祚和謝元初的戰鬥,其實已經勝負抵定。兩個時辰之後的廝殺,不過是謝元初不甘失敗的掙紮。
    因為戰鬥經過一次次的試探之後,已經進入諸葛祚最擅長的領域。而謝元初不是當年的陳算,應付不了這麽多變化。
    也就是說,現在的內府場,中央帝國隻剩一個名宛實景的許知意撐場麵。
    若是許知意被東方既明斬落,道國此次就是大敗虧輸,景國會成為唯一一個沒能在內府場獲得八強名額的霸主國。
    派兩個人上場都站不穩!
    這場比賽幾乎是一開始,便奪走了所有目光。
    薑望倒是沒有聽到哪位天子冷嘲熱諷,但“不討論”,本身就有一種微妙的氣氛。
    “你們覺得誰會贏?”洪君琰一字不動照搬先前景天子的問題,打破了沉默。
    但大家都繼續沉默。
    他隻好點名:“魏皇怎麽看?”
    魏玄徹隻是一笑:“比賽已經打了這麽久,算算時間,也該天亮了。”
    洪君琰繼續點名:“鎮河真君覺得呢?”
    薑望回答出了劇匱般的嚴肅:“裁判隻裁決勝負,不預測比賽。”
    “鎮河真君敷衍朕倒是沒什麽問題,你我自有交情在此!”洪君琰隻能坐現在這樣逼仄的位置,倒不見絲毫氣餒,仍然笑聲豪邁:“但中央天子和魏皇可也都在等你的意見。咱對外人不能太敷衍啊!越是關係遠,越容易計較!”
    過了一會兒,他直接問薑望:“柱子上的六個,好長時間沒吭聲,是不是單聊去了?”
    中央天子的聲音這時才落下:“鎮河真君作為前輩,不妨也聊聊對後輩選手的看法。”
    “東方既明很不錯。”鎮河真君如臨大敵,鄭重其事:“我也非常看好許知意。”
    景帝倒是不對比賽本身發表什麽看法,因為景國的勝利,是太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應當被這世上的人習慣。
    他隻淡聲道:“說起來你們有些淵源!”
    這如此平靜的一句話,忽叫薑望心中一凜。
    他隱有猜測,但隻道:“願聞其詳。”
    “你已見過了許懷璋。”景帝說。
    這一句是陳述,並非疑問。
    “的確有幸拜見。”薑望翩然道。
    曾經被警告一定要小心隱匿的仙宮淵源,他從來都是坦然展現。
    若說仙人當死,仙術當絕,今天的他,已經有資格來討論“當與不當”!
    “許懷璋就是許家人。”中央天子的聲音不見喜怒,隻有如天穹永垂的無限高渺:“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個許家。”
    初代天師的血脈,恢複了先祖的光耀,重登道門天師之位。後來卻成為儒門禮師,最後更是創造了被道門主流排斥的仙術,參與開創仙人時代?
    真是傳奇的人生!
    完全可以稱之為時代主角。
    “那確實可以算是有淵源的。”看了一眼台上的許知意,薑望如是說。
    以宛國四大姓的守舊,許知意恐怕不見得會認許懷璋……他不太明白這位中央天子為什麽忽然提到這一茬兒。
    中央天子悠然道:“薑真君一身所學,儒法不拘,仙禪不避,辦這黃河之會,也是人族水族共處同權,頗見許懷璋之風!”
    “薑望最早是道門弟子。”薑望照看著兩邊比賽,認真回道:“萬物為我所用,此人之所以勝萬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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