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零章,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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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昆呆立在原地。

    僵屍狐疑地站在秦昆旁邊。

    不遠處是古順子。

    那個男子來到秦昆麵前,雙手慢慢合十。

    “苦尋十三載,今日總算尋得宇文莫那葬地,阿彌陀佛,願我所願,如我所願!”

    男子說罷,蹲在地上,伸出指頭開始寫字,那字跡……竟與秦昆之前看見的字跡重合了!

    ‘吾以十三年苦尋宇文莫那葬地,自遼西至草原,奔波無數日夜,總算得見,喜極而記——宇文克’

    秦昆呼吸一緊。

    這是千年前的投影?!

    白龍寺的天道碑中,沒有宇文克的殘魂,曆代陪天狗,哪怕季太初秦昆都見過,就是一直沒見過宇文克,此時此刻,秦昆才仔細觀察起來。

    這是個留著寸頭的男子,五官端正,耳垂很大,他年紀不過三十,眼睛依舊清澈,據說宇文克出自佛門,後又滅佛,世稱‘佛敵’,而且近戰道術驚人,此刻秦昆還看不出宇文克橫練的本事,但能看得出宇文克現在還是佛家弟子。

    字寫完,宇文克虔誠地起身,穿過秦昆身體,往主墓室走去。

    發呆的古順子回過神來,望向秦昆,艱澀道:“秦爺……這是……鬼?”

    秦昆也解釋不了這到底是什麽生命形態。

    應該隻是投影吧?

    他沒回複,剛剛穿過秦昆身體的宇文克忽然回頭:“咦,有四股氣息?”

    那雙純淨的瞳孔,忽然泛起金色的光芒,光芒逼射,宇文克接連掃過古順子、僵屍,最終將視線看向秦昆的位置。

    沉吟片刻後,宇文克綻開笑容:“阿彌陀佛,你們……看得見我嗎?”

    古順子瞪大眼睛,這特麽絕對是撞鬼了!

    什麽情況?

    他能看見我們?!

    但他口中的四股氣息是怎麽回事,我們明明三個人啊?

    秦昆忽然開口:“能。”

    宇文克微微一笑:“算了,我也聽不到。不過有緣在因果朦朧中碰見,奉勸一句,趕快離開吧,這裏的墓主人用宇文莫那的屍骸鎮墓,此地已成修羅場。萬般變數,皆為大凶之兆。”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宇文克走了。

    周圍黑暗的景色消失,又恢複如初。

    古順子用手電筒照向他離開的方向,沒有蹤跡,沒有腳印,他不禁咽著口水,秦昆深吸一口氣:“別看了,那段時間線,不是現在。”

    時間線三個字,讓古順子三觀有些崩塌。

    他在墓中見過匪夷所思的情景,比如墓主人生前的幻境,但從沒在墓裏見過其他人入墓時的景象。

    還有那不知多少年前的隔空對話……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這位爺……貌似是高僧啊,剛剛寫字的手段,是大力金剛指嗎?”

    古順子蹲下,看著宇文克留下的字跡,秦昆卻搖了搖頭。

    剛剛他離宇文克最近,能看見宇文克手指是黑色的,似乎戴著一層鐵手套,又被衣袖遮住,並不確定。

    “世上離奇的事多了,不差這一樁,可能是偶爾遇見先人過路,沒什麽值得驚奇的,走吧。”

    秦昆說完,忽然,周圍又黑了。

    嗯?!

    搞什麽明堂。

    這一次,墓門處進來一個寶相莊嚴的和尚,約莫四十多歲。

    和尚身旁跟著一個籠在霧中的巫祝。

    二人氣度不凡,身後還有弟子跟隨。

    來到鴻溝前,兩邊橋樁憑空出現了鐵索橋,鐵索交織,鋪著木板。

    那和尚與巫祝過了橋後也來到秦昆麵前。

    原先的字跡消失了,但弟子們拂開地上的土,宇文克的留言再次出現。

    “釋比公,真有宇文當家的字跡!”

    巫祝的弟子大聲說道。

    巫祝嗬嗬一笑,朝著旁邊和尚道:“我與宇文克相交莫逆,就知道他不會騙我的!和尚,這次你要找被帶入草原的佛術,我可是拉下老臉求宇文克了,他說這裏有你的要的東西,就一定有,到時候記得欠我一個人情啊!”

    和尚有些情不自禁,一直念著佛號平複心情。

    三十厘米不到的距離,秦昆望著這位熟悉的巫祝,怔怔出神。

    他見過這位巫祝。

    螣蛇巫,在當地被稱為‘釋比公’,漢名——龐鞭!

    猛鬼旅行社去巴蜀那次,他們在巫神鎮被困,秦昆就見到了藏在裏麵的螣蛇巫,還得到了霧隱術。

    記得沒錯的話……這姓龐的和宇文克,還是把兄弟。

    那這和尚……

    秦昆轉頭看去,發現和尚平複完心情,變得古井無波。

    “阿彌陀佛——龐道友幫了佛林寺一個大忙,貧僧感激不盡。若真悟得般若,貧僧願為龐道友設壇祈福,保你千年永駐。”

    龐鞭聞言大笑,笑道一半停下來了,不對啊,修為再高的和尚也沒有讓人千年不死的本事,除非讓人保留鬼體。

    你這賊禿,是咒我死啊……

    “我呸——都說和尚不會說話,果然不假!算了,趕緊進去找你的佛術吧……”

    二人帶著弟子再次穿過秦昆身體。

    秦昆玩味一笑。

    佛林寺?

    這裏麵的佛術……不會是紫衣修羅吧?

    難怪釋比公千年後還能在巫神鎮苟延殘喘,原來有高僧設壇祈福啊。

    秦昆嘖嘖一歎,曆代陪天狗,都與九地之一有莫大淵源。

    楊慎和‘五巍山’的關係就不用說了。

    青玄海馬永江自然和‘青玄觀’有關係,畢竟是那裏的漁夫。

    在‘亂禪寺’,秦昆見到過搬山金剛杜行雲的字跡,怕是與那裏關係匪淺。

    會用太極魔的公孫飛矛,自然和‘酆都觀’有關係的。

    現在看來,與‘佛林寺’有淵源的恐怕就是宇文克了。

    剩下的‘魚龍山’‘空竹寺’‘天虎山’‘雲丘觀’,估計和無雲子、郭威、包希仁、季太初各有淵源,隻是現在還對不上號。

    秦昆倒是好奇,合著從五胡亂華開始,扶餘山就在暗中擴張江湖人脈了嗎?現在茅山執牛耳,下來就是扶餘山南宗北派,接著是九地,如果九地都與扶餘山關係匪淺,那茅山不是被架空了嗎……

    這是造反啊?

    不過想想扶餘山確實不喜歡大張旗鼓號令同道,也不願插手各地陰陽鬼事,而且向來以茅山為尊,秦昆這才釋然,因果定數,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扶餘山的目的,恐怕就是當華夏生死道的裏子。

    這就挺好。

    漆黑的環境再次消失,周圍變得安靜下來。

    “秦爺……還往裏走嗎?”

    古順子連續碰見兩次這種事,頭皮有些發麻。

    這主墓室恐怕比想象的還要麻煩一些。

    秦昆想了想,忽然看向僵屍。

    宇文克剛剛說的四股氣息,是一個奇怪的信號。如果這話不是對他們說的還倒罷了,如果是對他們說的,那這僵屍……恐怕有問題!

    僵屍發現秦昆在看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你們在這說了半天胡話了,到底要進去嗎?”

    古順子吃驚:“這位白爺,你剛剛沒看見那些人?”

    僵屍更是不解:“哪些人?這裏有人嗎?”

    秦昆與古順子對視一眼,然後心道:僵屍好像沒看見剛剛那些投影,難不成隻有活人能看見?

    “沒事,進去吧。”

    ……

    ……

    此刻,錫林郭勒盟,正藍旗草原。

    馮羌開著車,叼著煙:“老葛,你中途放了古順子做什麽?我們倆現在沒頭蒼蠅一樣,匆匆趕去呂梁,又匆匆趕往草原,那老小子明顯是玩我們。”

    “留他何用?問清呂梁杜家老巢就行,老夫不願和土夫子坐一個車裏。”

    “不是,我們現在到底在追誰?我現在很迷。”

    “追左瘋子那群爪牙!”

    “他不是去國外了嗎,還有殘餘弟子在這邊?”

    “哼!找到不就知道了。”

    馮羌覺得和葛戰說話很累,驢唇不對馬嘴的,而且葛戰找人完全是靠他什麽望氣術。我天……要這麽玄乎嗎?

    看看天空就能找到人?

    你以為你真是龍啊,龍都沒那本事。

    吉普車來到一個平緩的山脈,沒有任何人煙,葛戰卻輕車熟路地指揮著馮羌往一處豁口開去。

    那是一處斷山山口,過了山口後,成群的牛羊出現在眼前。

    二人車前,忽然出現兩個騎手左右夾住吉普車。

    “你們是什麽人?來我們阿速部做什麽?!”

    張弓搭箭,很不友好。

    葛戰打開窗戶,胸腔龍吟虎嘯忽然噴薄。

    “大威天龍葛戰,前來尋找北派餘孽!”

    兩個騎手耳膜幾乎要炸開,胯下駿馬本能地被龍虎天音震懾,前腿不穩,直接摔在地上。

    兩個騎手滾地葫蘆一樣被摔的七葷八素,他們看見吉普車揚長而去,兩匹馬半天都站不起來。

    “巴圖……那……就是葛戰?”

    吉仁泰咽著口水,看著自己哆哆嗦嗦的愛馬,滿臉都是驚駭之色。

    另一個騎手胳膊摔脫臼了,他的馬更是吐著白沫,明顯被嚇得不輕,巴圖苦澀道:“這就是和老族長並稱的葛龍頭嗎……好厲害……”

    吉普車一直開到一處氈房外才停下。

    葛戰下車,看了看天空,又嗅了嗅空氣,鼻中冷哼。

    該死,人跑了!

    “畢勒貢,你且出來,老夫有話問你!”

    氈房有兩間,外屋簾子掀開,裏麵坐著一個皮帽胖老頭,正煮著奶茶,聞言瞥了一眼房外,輕笑道:“葛匹夫,好大的架子。”

    旁邊,馮羌目瞪口呆望著皮帽老頭。

    綠……綠眼睛?這是外國人?

    這就是生死道鎮北的那隻狼王嗎?

    葛戰雙手負在身後,走入氈房。

    “那些人去了哪?告訴我,否則今天要你好看!”

    “觀十相自在,頌無量壽佛。葛龍頭果然霸道,不如我們先坐下來,慢慢聊可好?”

    忽然,腳下軟毯變成雪地。

    蒙古包沒了,草原沒了,牛羊沒了。

    連馮羌一起,都被裹挾到一處雪山之上。

    馮羌愕然發現,一個老喇嘛搖著轉經筒,笑容和煦地望了過來。

    葛戰這才看向旁邊,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剛剛簾子後站的竟然是平措讚普!

    “白螺喇嘛……沒想到你也在這裏。這麽說,那群北派餘孽你也見過了?”

    “觀十相自在。都是些小輩,葛龍頭何必緊追不放呢……”

    “我葛戰做事,用你來教?!”

    皮帽老頭端起奶茶啄了一口,咂舌道:“看看,我早說過莫跟他講道理,這就是粗人,打服他,自然能聽進去我們的勸說。”

    畢勒貢放下奶茶,卸下皮帽,伸了個懶腰。

    平措讚普笑著讓出位置:“我壓陣。”

    馮羌看見,那胖老頭站起來後,氣勢陡然一變!

    再也不是草原上普通的老牧民,渾身煞氣盡放,一陣白霧從體表蒸騰,胖老頭須發如鋼針般舒張,鬆垮的皮膚忽然慢慢變得緊致。

    肚腩沒了。

    肩膀肌肉鼓起。

    渾圓的下巴上皮膚繃起,勾勒出輪廓。

    一瞬間,胖老頭變得和葛戰一樣魁梧雄健!

    “貪狼術倒是把你養出了幾分威風,就是不知道手下功夫是否如以前。”

    葛戰上前一步,周圍雪花爆散,三丈之內,陽氣蒸騰,空中的雪花也被蒸出霧氣,籠在其中的葛戰仿佛天神下凡一樣!

    “手下功夫怎麽樣,試試不就知道了!現在可惜不是晚上,要是晚上,你那魁虎道術和六式龍術加起來,能不能在咱手裏撐個五十回合還難說!”

    畢勒貢譏諷一笑。

    葛戰勃然大怒:“五十回合?老夫能把你打成狗!”

    “扶餘山當家的才是狗,你還挺高看我的。”

    葛戰被懟了回來,挽起袖子:“少逞口舌之利!”

    “不服來啊!”

    “你先來!老夫讓著你!”

    “嗬嗬,怕了?怕了就滾!”

    從一開始,馮羌就被激起滿腔熱血。

    好家夥,大威天龍葛戰、狼王畢勒貢、白螺活佛平措讚普,這可都是超一流的家夥啊,馮羌雖然對這群江湖人不怎麽看好,但看一次高手對戰絕對是能吹好久的談資。

    隻是兩個老頭喊了半天,還不出手,這是作甚?

    打嘴仗?

    “你們囉嗦不囉嗦?打啊!”

    馮羌忍不住催促起來。

    “小輩敢爾!”

    二人異口同聲。

    忽然,馮羌眼前一黑,隻感覺一隻恐怖的狼頭和一個猙獰的龍頭同時撲向自己,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那是深入靈魂的恐懼。

    他雙目失焦,下一刻,直接暈了過去。

    雪山消失。

    老喇嘛二指探向馮羌脈搏,埋怨地看向兩人:“心神被懾。你們兩個殺才,有氣往普通人身上撒什麽。”

    二人沒有說話。

    平措讚普摸出白螺,放在馮羌耳畔,然後看向葛戰。

    “葛龍頭,你應該猜到了,我也是來攔你的。”

    葛戰一言不發。

    平措讚普歎了口氣:“放棄這次追殺吧。”

    “這是我們扶餘山的事!”

    葛戰大聲回複。

    平措讚普知道對方麵子上放不下,開口道:“左近臣去國外前,我們見過一麵。你知道他心高氣傲,幾年前截血教的事,恐怕你對他有很深的誤會……”

    “哦?他跟你說什麽了?”

    “什麽也沒說。但是貧僧能看得出,他受了冤枉氣。”

    葛戰沉默了。

    畢勒貢端了杯奶茶過來:“葛匹夫,你動動你那全是肌肉的腦子想想,左近臣會謀劃著殺楊慎嗎?”

    “陰陽祠裏他是獨苗,從小視楊慎為兄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他怎麽會幹?!”

    葛戰下意識說出口。

    然後怔了怔,然後歎了口氣。

    他喝著奶茶,畢勒貢這才拍了拍他肩膀:“你自己都覺得不會,幹嘛還是執迷不悟呢。”

    “他欠我一個解釋。”

    “左近臣心高氣傲,不會給任何人解釋的。你們的關係啊……唉。也罷,我一個外人無法指手畫腳,這樣,最近草原邊境不太平,你要是有鬱氣跟我走走,西伯利亞淨魂會又不安分了。”

    葛戰眼神一厲。

    “能殺人?”

    畢勒貢淡漠道:“當然不能。”

    葛戰眼神一黯。

    畢勒貢頓了頓:“他們隻是莫名死在邊境上了。具體誰幹的我們怎麽知道,反正不是我們幹的。”

    葛戰眼神又亮了起來。

    “晚上吃羊羔烤串,明日出發!”

    畢勒貢肉疼的抽了抽臉頰:“吃老羊行不行……”

    “牙不好。”

    “……”

    沉默片刻,屋裏三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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