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寺，主殿裏。

    釋迦牟尼的金身佛像，慈眉善目，微微頷首，端坐蓮台。

    一團除了葉文，誰也看不到的虛影盤坐在佛前，念誦了一段金剛經，停了下來。

    “阿彌陀佛！施主不看我佛，卻看著貧僧，這是為何？”虛影仍閉著眼睛，雙手合十。

    “您是了真法師吧？”葉文走了過去，坐到了虛影旁邊的蒲團上。

    虛影終於睜開雙目，轉頭看向葉文：“施主如何知曉貧僧法號？貧僧雲遊至此不久，並未開壇講過法，理當不為人所知才對。”

    “法師您此刻正住持在我家中，我如何不認得？”葉文笑了笑。

    “阿彌陀佛！施主莫對貧僧打這誑語，貧僧此刻正在你麵前，如何住持在你家？難道這寺廟就是你家不成？”虛影又打了個佛號。

    葉文笑著搖了搖頭：“此處當然不是我家！”

    虛影聽了一怔，然後雙目一亮：“哈哈哈！施主好佛性！原來是在和貧僧打機鋒，恕貧僧老朽，未曾反應過來。既然施主要與貧僧辯佛，那麽，請！”說完，虛影做了個“先請”的手勢，以示相讓。

    葉文愣了愣，他可沒有想打什麽機鋒，辯什麽佛理。

    虛影見葉文不說話，笑了笑：“閉口如何言佛？”

    葉文歎了口氣，還是沒有說話。

    “貧僧此生隻住持在佛堂，施主既言我住你家，佛堂乃佛祖供奉之所，施主莫非是說，你就是如來？”虛影又問道。

    葉文覺得如果不說實話，這老和尚的靈魂會和他“決戰到天明”，或者“舌戰三天三夜”。

    “大師，您就不奇怪，為什麽隻有我能看見你嗎？”葉文指了指周圍指指點點的香客。

    在這些香客眼裏，葉文此時正對著一隻空蒲團說話。

    老和尚的魂魄卻不為所動，他微笑起來：“你既是如來，當然看得見我；凡夫肉眼，當然見不到真如！”他反將一軍，意思是香客們看得見葉文，卻看不見他，說明他才是如來。

    葉文無語地摸摸鼻子，不打算兜圈子了：“你的肉身呢？”

    “我度世人出苦海，肉身作舟，至今八十一載。苦海無量，世人無算，舟沉海底，亦屬必然！”老和尚的魂魄再次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葉文一怔：難道他知道自己已經離了肉身？

    一般人丟了魂魄，魂魄雖然不像肉身，會漸漸失憶，但也是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個遊魂，不知道自己已脫肉身。

    聽老和尚的話音，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的。

    “既知肉身已沉苦海，何不隨我前去撈起，也好繼續普度眾生？”葉文順著老和尚的話說道。

    “哈哈哈！朽木之舟，撈之何用？”老和尚的魂魄笑道：“貧僧癡愚一世，自己都度不了，還想著度人，且隨他去吧！”

    “大師，度己為功，度人乃德啊！”葉文說道：“您若度己，到達彼岸，此岸眾生，誰度？若人人都能自度，則此間便是極樂；若人人皆不能自度，而又無人可度之，則此間便是地獄啊！”

    老和尚的魂魄笑著點點頭，對葉文的對答很滿意，滿眼精光地看著他：“施主雖非我佛門中人，可佛心卻盛，善哉，善哉！”

    葉文以為他同意隨自己回去回魂了：“大師可願隨我同回？”

    老和尚笑了笑：“今日我方知，此世已駐一位佛陀，雖未剃度，也無袈裟，但其佛心可耀十方天地，我今世圓滿，可安心成佛矣！”

    葉文一愣，這難道是在誇我？還有，什麽叫安心成佛？難道又不想回魂了？

    “緣生緣滅，枯榮自在。施主，地藏佛菩薩宏願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修持不足，不得常駐，見不到地獄空空的時候了。今世我度人無數，卻未有人度我，是故，施主可願為我念誦一段經文？”老和尚的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足。

    “念完了，就跟我走吧！”葉文答應了，從旁邊抽出一本佛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葉文展開經卷，開口讀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當葉文讀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的時候，老和尚的魂魄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虛幻的身影居然慢慢發出了金光！

    這下就連那些香客也看見了，以為佛祖顯靈了，連忙跪拜不止。

    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大胖子一邊拜，一邊大聲喊道：“佛祖保佑！年年高升！”

    他一帶頭，其它香客也跟著喊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大殿都是許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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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散去，老和尚的魂魄不見了，隻在蒲團上留下了一顆金色的丸子，似骨非骨，似玉非玉。

    喜歡讀書的葉文當然讀過《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也知道經書大概的意思，特別是最後一句咒文，“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的意思是：

    “度過去呀！度過去呀！向彼岸度過去呀！速速得證菩提呀！”

    所以，老和尚這算是真的走了吧，還留下了舍利子。

    葉文撿起舍利子，放到口袋裏，走了出去。

    對於老和尚，他還是感到很惋惜的，雖然剛才的異象很奇妙，但追根究底，老和尚的魂魄還是散了。

    這個世上，是沒有神仙佛陀的，當然也沒有地府煉獄，沒有西方極樂。那不過是人們的想象。

    老和尚篤信佛教，雖然他不可能真的被度到極樂世界去成佛，但是因為他一生的修持，所以靈魂特別強大，消散以後還能化作實體（舍利子），已經很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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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麵館，牆壁上的電視還開著，這是葉文臨走前打開，放給大師看的。

    葉文看到大師的肉身盤坐在客廳的地麵上，一動不動，閉著雙眼，滿臉的安詳。

    葉文一探脈搏——他坐化了。

    就在這時，電視裏播出了一段新聞，主持人對著鏡頭說道：

    “本台消息，一小時前，本市公安局有兩名男子前去自首，他們是本市大羅寺的住寺和尚。據交代，三天前的晚上，有一老和尚前往大羅寺掛單，他們兩人向老和尚收取費用，老和尚身無分文，他們就把老和尚轟了出去。老和尚徘徊在門前不走，堅持說，拜一拜佛祖再走，兩人因為剛喝了很多酒，很煩躁，忍不住用電棍打了老和尚一頓，直至其呼吸微弱，才將他丟出寺院。二人酒醒後到寺院門口查看，老和尚已經不見蹤影······今日下午，兩位僧人因為看到寺裏大殿佛祖顯靈，所以很惶恐，前來警局自首······請看到落單或受傷老和尚的市民積極報警或與本台聯係，本台熱線電話88293。”

    葉文拉開老和尚遺體的上衣，看到老和尚胸肋處果然多處被嚴重擊傷，應該有多處骨折，後背還有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葉文歎了口氣，這樣重的傷，加上年歲已老，就算帶回來，也回不了魂了。老和尚的魂魄一直不提被打的事，還期望葉文在他死後，繼續度人、助人。

    葉文撥通了報警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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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木魚

    九個戒疤

    一蓑袈裟

    半生飄零

    度人無算今辭世

    惡鬼僧皮魔是佛

    誰說因果？

    誰說因果！！！！

    ps：靈擺諸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