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我來提鞋,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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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中,臨窗遠眺,梅海的夜色正濃。

    五彩斑斕的光映在她的側臉上,將那抹恬淡的笑,染得格外絢爛。

    晚風夾雜著梅花淡淡的清香款款吹來,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仿佛在品一杯用心炮製的清茶。

    不得不承認,她的心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踏實過了。

    殘忍的往事不堪回首,索性留在陰暗的溝渠,明月照在枝頭,照在她的眉眼裏,劫後不必重生,隻享受這短暫的片刻,也是極好的。

    後來,巨大的玉盤越升越高,照滿了整個人間,似一灣清泉,淌過濃鬱的夜色,流進她盈盈的眸子裏。

    耳畔,誰家玉笛暗飛聲,驀然將她的思緒牽引而去。

    她情不自禁將雙手撐到窗台上,一副心無負累的樣子,開始緩緩閉上眼睛。

    晚風比柳絮還要柔軟,笛聲,夾飛花,攜月光,跋山涉水,隻為她來……

    一處不知名的市井,這裏燈火越發闌珊,大大小小的店鋪已經關了門,小販們也陸陸續續忙著收攤。

    他驀然睜開眼睛,眉鋒染著月光的清冷,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蒼涼。

    小荷花將擺在地上的最後一件物什裝進了布袋,偶然發現坐在地上的五哥隻手撐額一副對著月亮發呆的樣子,她忍不住笑著問:“五哥!你發什麽呆呀?大家都收攤了,咱們也快走吧!”

    不忍自己破壞什麽似地,隻見五哥立馬朝她做了一個“噓噓”的手勢。“別說話……”

    “不就是破笛聲嘛?有什麽好聽的?每次聽到它你就要開始發呆,不知道的,人家還以為你是個傻子嘞!”

    小荷花不禁朝建有漂亮宅門的方向望了一眼,悶悶地撇了撇嘴。

    “也真是的,誰這麽無聊呀,大晚上不睡覺在那瞎吹吹!哎,這有錢的人呀,就是會玩!”

    聽此,李相逢不禁笑了笑,暗自搖了搖頭,兀自道:“……的確是破笛聲,吹得還真不咋滴。”

    “我跟你說啊,再晚些,回去的路可不好走啊!”小荷花像個大人一樣,開始催促著。

    “好啦好啦!”李相逢輕歎一聲,拍了拍膝蓋,費盡地站了起來,突然,整個人僵在那裏,五官擠出痛苦的表情,“哎喲喲,哎喲喲——”

    小荷花心一揪急,轉了個身,趕緊去扶,“怎麽了?怎麽了?”

    “腿麻了腿麻了——”李相逢隻覺得兩腿動彈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小荷花無奈地垂下頭,蹲下身子,在他腿上輕揉慢撚,且碎碎念著:“五哥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你這樣,是沒有小姐姐會喜歡你的!”

    李相逢正嗷嗷叫著,不由得停下來看了三姐一眼,腰杆下意識立了起來,“謔!三姐你竟敢取笑你家五哥?你才多大啊,知道什麽叫喜歡什麽叫不喜歡嘛?”

    自詡三姐,還真就是三姐了不成?

    “知道呀!”小荷花站了起來,身高不及五哥一半的她,也裝出了一副大姐姐的樣子,“小耳姐姐對五哥叫作喜歡,五哥對白府的白小姐不叫喜歡,是同情和憐憫。”

    ????

    “哇靠!不是吧!三姐你在說什麽東西?”

    李相逢下巴拖得老長,頓時一副驚呆了的樣子。

    “難道不是嗎?”

    小荷花兩隻手幹脆利落地交叉到胸前,驟然反問了一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李相逢沒眼再看小荷花,他的內心受到了一絲絲驚嚇。

    趕忙從她手中扯過布袋,手法迅捷地背到了身上,嘴裏還念念有詞,“看來下次不能帶你出來了,一沒把你看好,你就開始學壞了……”

    他滿是自責,眼裏,心裏。

    “不行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說著,火急火燎地拉起三姐的手,撒開有些發麻的腿,一股腦紮進了路上。

    “這樣下去還得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回萬花林吧……”

    一聽,小荷花瞬間急紅了眼,委屈得要死,“為什麽嘛!我不!我不!”

    她黏在原地,兩手拉得老長,一心想要掙脫五哥的束縛,臉上寫滿了一個孩子與生俱來的倔強。

    李相逢不得已停下,又聽她不服氣地說。“我若回去了,誰在城裏頭幫你?”

    他想了想,公布了死亡性的答案:“換小豆芽吧!”

    “他屁點大,能幫你什麽?”小荷花撅起了嘴。

    李相逢心想,她還不是一樣屁點大?

    又想了想,說:“實在不行,我就一個人留在城裏。”

    “啊……不要……不要嘛……”5200

    “走啦走啦!”

    ……

    月光如流水般寧靜,淌了一路,最後湧向了夜的盡頭。

    間關鶯語的一開口、一撥弦,她便震驚四座,教那些無論是來自書香門第還是無名市井,勤學苦練了足足有三個月也好三年有餘也罷的先行者們,紛紛自慚形穢,自歎弗如。

    於是,白餌在這裏有了自己的第一個藝名,白驚枝,是為——音律一出,白鳥驚枝。

    間關鶯語坐落在瑞安坊,瑞安坊已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史書上記載,此地乃是福熙太後的故居,據說當年南靖第一大孝子帝王——晟胤皇帝,每年開春都會陪同福熙太後來此遊上幾天,說是睹物思情,不忘本源。

    因此,瑞安坊的古跡保存得格外好,水榭亭台,青磚白瓦,小橋流水,大小店鋪,祭祀祠堂,都是幾百年前的舊模樣,唯獨這間關鶯語每年都在翻新。

    那原本是一個建在坊間的老戲台,是鄰裏鄉間晚間茶話的必去之處,偶然途徑此處的客人也會停下來在此喝喝茶、歇歇腳,戲台上演繹著人間百態,戲台下印刻著坊間日常。幾經風雨幾根頂梁的大柱子日久發黴,幾代官員都不敢去修繕,怕修壞了要掉腦袋,直到快要坍塌的地步,當代的一個年輕官員才大膽去修。後來,當地看戲的老人越來越少了,年輕人熱衷於歌舞笙簫,戲台便成了歌台。

    起初的規模並不是很大,十幾年前一位姓梅的大商人出海歸來,偶然在此停駐休憩,看中了這塊寶地,便花重金買下了這塊地方,後來才有了這座名震梅海的間關鶯語。

    幾個小廝帶白餌走訪完這座歌台已是午時,間關鶯語一天的第一場演出也拉下了帷幕,此時台下的客人已陸陸續續地散盡,一群打雜的短工開始在這座戲台忙前忙後,而那些歌女樂師們在一番休憩整頓後,將在一個時辰後,開啟第二第三場演出。

    此時,跟在梅老板身邊的一個小廝跑來送消息,“白姑娘,梅老板說,臨近傍晚時分的第三場演出由您登台,這是演出的曲目,請您過目。”

    說著,小廝將曲目表遞到她的手中,並囑咐:“這曲目您可得收好,若是得空了,便提前到那台子上試練一遍。”

    接過曲目,白餌笑著點了點頭,那小廝客客氣氣地作了辭。

    還沒來得及打開曲目看,下一瞬,便有幾個歌女和樂師齊齊團聚過來,一個個向她投來了崇拜的目光。

    “白姑娘你也太厲害了吧!上午才剛來,下午就能登台了!你也太厲害了吧!”

    一個青衣歌女攥著她的手一臉的豔羨,引得其他幾個青衣歌女也在一旁一聲聲地點頭附和。

    白餌聽著,倒是一頭霧水,隻能尬笑著。

    另一個青衣歌女搶著解釋:“白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幾個來這近三個月了,至今還沒登過台呢!這裏的規矩是,來這裏的歌女在期滿三個月後,若是被梅老板看中了,覺著可以上台了,才有機會上台的。”

    “能讓梅老板改規矩的,那一定是擁有技壓群芳之才的人!”又一青衣歌女跑過來拉著她說:“白姑娘!看來你以後在間關鶯語的日子大好啊!你可要照著我們呀!”

    “是呀是呀,以後我就專門給您端茶倒水了。”

    “那我就幫白姑娘提鞋遞衣服吧。”

    “你們誰也別跟我搶,我來提鞋,我配……”

    這邊爭得不可開交,一個藍衣女子眼尖,看到了她手裏的曲目表,“哇,這不是曲目表嗎?”

    那邊不吵了,發現新大陸似地,“我從來都沒有摸過曲目表,隻有登台的人才能擁有的東西,我哭了……”

    “白姑娘,可以給我摸摸嗎?”藍衣女子率先問,眼神像是釘在了那本曲目表上。

    “……”白餌全程尬笑著,各種喧鬧聲中,她不由得質問,她是誰,她在哪裏?“……”

    東一雙手,西一雙手,搶著搶著,她手裏就空了。

    她心裏忽然有些不踏實了,眼花繚亂之中,正想尋回曲目表,一個青衣女子又把她拉到了稍遠的地方。

    她一陣莫名,隻見那姑娘偷偷地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紅布包,層層疊疊打開後,是一枚上好的金簪,“白姑娘,我叫楚玉妮,初次見麵,準備的匆忙,也沒什麽好送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收下。”

    她下意識朝四周望了望,趕忙推辭:“您客氣了,我不能收。”

    “沒事的。收下吧。”她硬推,她便強塞,一雙玉手連帶紅布包將她推搡的手死死包住,然後腆下了一副羞答的臉,“以後呀,還請您在梅老板那裏多舉薦舉薦……”

    水榭歌台裏,每年私下收禮的歌女死得有多慘這十年來她見多了,這個楚玉妮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過來的,橫豎都是害她,遇到這種事,對付的辦法她多得是……

    等她再次回到那裏,那邊差不多也鬧完了,但誇讚聲還是沒有斷絕。

    她禮貌地笑對著,後來將曲目表交還到她手中的是一個紫衣女子,身段發飾都很好,想必是個美人胚子,但是那姑娘走得急,她沒看清。

    這邊,幾個歌女也陸陸續續做了別。“白姑娘,那我先去練功了,有事就到後台找我喲!”

    她客客氣氣地一個個送走後,周圍總算是安靜了。

    她站在台下一角,捧起手裏的曲目表,驀然朝台上望了一眼,嘴裏微微一笑,“試練?”

    心想,索性就去練練吧!

    心裏落定主意,她的目光悠然收回,繼而腦子一熱。

    等等,那人怎麽那麽眼熟?

    冷不丁地抬頭,再往台上看了一眼。

    隻見那人像隻蜘蛛一樣抱在柱子上,呆頭呆腦地擦拭著柱子。

    兩根朱紅色的柱子上,附有一首打油詩:

    相逢即是有緣,有緣即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