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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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今晚要和幾個不認識的木樁子一起守夜,意外的是,宗祠裏竟還有將雲。

    隻見香案對麵,將雲埋頭鋪地,全身的動作十分恭敬,與他身邊那位昏昏欲睡、像根快枯死的稻草一樣的殺手,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白餌不禁移身跪到將雲身邊,悄悄地在他耳邊問:“將雲,你怎麽會在這?”

    將雲先是略微起身,看著她愣了愣,臉上同是疑問,不過他的疑問很快便消散了,回道:“今夜乃是前任司主的忌日,我奉家父之命,代表踐月令來此守夜。”

    白餌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轉頭不解地問:“既有摧花令,又有踐月令,怎麽不見追雲令的人?”

    “追雲令?”將雲看了一眼門外,道:“方才同你摧花令的一位殺手一見麵便交了手,打出宗祠外去了。追雲令與摧花令向來如此,不足為奇。”

    “今日這般特殊的日子,他們像這般鬧,就不怕虯姝夫人責罰嗎?”白餌問。

    “責罰?”將雲搖了搖頭,回道:“每年前任司主忌日,按照司禮,除了白天各令令主攜各令的殺手到此參拜,每個司都要派兩名殺手於此守夜,以示對前任司主的虔誠。按理,派來此處守夜的人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如此方可代表其所在的令,往年必有將離哥,今年追雲令換了三少主將馳,以及十七少主將楓。”

    “而其他兩令卻不一樣了。早些年還好,其他兩令都會遵從,後來,兩令被指派來的殺手都不太願意來幹這份差事,所以,兩令越來越怠慢,這禮數也越來越流於形式了。”說著,他看了眼瞌睡的將斯,略帶無奈地說:“我本沒有資格代表踐月令,但家父的意思如此,我不得抗拒。按照摧花令令主與家父的意思理解,無論派誰都是一份心意,時間久了,虯姝夫人對此事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這守夜之事也時常過目不問。至於兩令的殺手在此交手,自然也無關緊要了。”

    聽此,白餌不禁細想,江疏夫人今年派她前來守夜,未免也太大膽了吧?這種事情本該派身份高一點的人方能表尊敬,江疏夫人派無足輕重的殺手來守夜便算了,而今還派她一個外人來作代表,說得難聽些,那便是對前任司主亡靈的褻瀆!

    那好歹也是神將司的前任司主,這裏的殺手效忠於神將司必然效忠於司主,縱然這三令鬥得再激烈,其他兩令與追雲令再怎麽水火不容,前任司主忌日這般重要的日子,總該要收斂些吧?

    然,摧花令和踐月令如此敷衍了事,還在此大打出手?連追雲令自己人也介入其中?

    白餌越思越不對,她總覺得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

    她下意識往門外盯了盯,聽聲音已遠,想必已經打到訓練場去了,回過頭,她抓了言辭,道:“所以現在是,先我一步來的那位摧花令殺手在與追雲令的三少主和十七少主交手?”

    “正是。”將雲道:“守夜是從入夜十分開始的,而你約莫晚了半個時辰,我以為你是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所以才刻意晚來。”

    “入夜十分?”白餌心中一頓,這個時間江疏夫人還在堂中尋她談話,談了良久才莫名喚她來此守夜,要說刻意,想來應該是江疏夫人刻意不告訴她時辰借談話拖慢吧!

    江疏夫人的目標是虯姝夫人,記恨的人也是虯姝夫人,她為何要在對待前任司主這件事實有所怠慢呢?難道說,先她一步來的那位摧花令的殺手與追雲令在此交手,也是江疏夫人故意為之?

    她這麽做無非就是挑起事端,毀了這次守夜,可她明知道虯姝夫人不會過問,耍這些小伎倆根本達不到什麽效果,那麽江疏夫人為何要這麽做呢?

    難不成這摧花令與前任司主之間存在一段淵緣?

    “怎麽?難道你不知道時間?”見她反應遲鈍,將雲不禁問。

    白餌佯裝一笑,回:“哦不是。我是因為有事耽擱了……”

    將雲遲疑地點了點頭,旁邊瞌睡的將斯似乎被他們的聲音給吵醒了,滿臉不爽的抬起頭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四周,見此時宗祠裏的人少了,也起了身準備離開。

    見狀,將雲該忙拉出他,“將斯!你幹什麽去?”

    將斯不喜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自然是溜回踐月令睡大覺咯!”

    “胡鬧!今夜你我奉命在此代表踐月令守夜,你豈能先行離開?”將雲當即指責道。

    “老古板!”將斯旋即給了他一個白眼,一臉不耐煩地收了收胳膊,執意要離去。

    “將斯!你不能離開!”

    “放手!”

    將雲執意不放,將斯有些惱怒了,“怎麽?想跟我在這裏打是嗎?”180

    見此,白餌旋即過去拉將雲,朝他搖了搖頭。

    將雲無奈,隻好放將斯離去。

    偌大的宗祠大堂,轉眼便隻剩了他二人。

    “你方才都說了,殺手守夜,這些年已經流於形式,你又何必較真?況且,虯姝夫人也不會追究。”白餌看向將雲,道。

    “因為已經流於形式,就該追波逐流嗎?”將雲略帶不滿地說。“前任司主的忌日,作為神將司的殺手,為之守夜又有何妨?”

    “那隻是你這麽認為罷了,別人不一定有你這個心思。”白餌從容地說:“即便你今夜留住了將斯,那摧花令的將旦呢?還有她與追雲令的打鬥,試問,你要如何阻止?”

    將雲略顯無奈地半低下頭,“我自然無法操控其他令的人。但我既然代表踐月令來此,就該不辱使命。”

    “使命?隻怕,踐月令令主不這麽認為。他若真視此為使命,便不會派你來。”

    她想,將雲比她更明白這一點。

    前任司主忌日,來宗祠守夜的,追雲令來的都是英才,而摧花令和踐月令來的,隻不過是笑話罷了。

    將雲無話可說,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做,既然這件事落在他的身上,他隻管將它做好。

    其實,白餌看得懂將雲是什麽心思。她也不願多說什麽,隻是淡淡道:“想要在這亂世洪流中獨善其身,太難了。”

    須臾,她輕歎一口氣,隨意看了看眼前那些高高的靈牌,換了輕鬆的語調,不禁問起:“這位前任司主,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聽此,將雲心中不由得一緊,趕忙提醒她禁言,“前任司主的靈位就在眼前,你豈能問出這樣的話,這是對前任司主的大不敬!”

    白餌道:“忌日的意義,本就是銘記先人之死,緬懷先人平生,再謳歌其精神。我既成了神將司的殺手,又有幸來此守夜,理當知道其中的事,要不然,我平白無故地在此跪一夜,跪得稀裏糊塗的,這才是對前任司主的大不敬吧!”

    將雲想想,好像不無道理。

    見他有所遲疑,白餌不禁疑惑:“難不成,前任司主的死,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當然不是。”將雲當即辯駁,轉瞬陷入猶豫,“隻不過,提及前任司主的死,難免使人傷懷……提及前任司主的死,不由得讓人想起摧花令前任令主的死。”

    將雲與白餌對視了一眼,憂鬱的眼神緩緩移向了眼前籠罩在燭光中的靈牌……

    “十二年前,是神將司極為不幸的一年。那一年,摧花令前任令主——將聖,前任司主——將胤,相繼在刺殺任務中離世。那一年,是為南靖崇禎十九年,仲秋,摧花令令主將聖,遠赴神將司以北的綏麓山完成一次剿滅亂黨的秘密任務,據說這次任務十分棘手,時節已至初冬,任務仍舊沒有完成。由於任務之私密,神將司中,將聖令主的音訊幾乎渺茫,摧花令已經暗中展開調查。實則,武藝高強的將聖令主被迫困在了綏麓山,處境至危之時,以傳報隱者傳信於司主將胤前去支援,司主將胤得知消息之後,在第一時間趕去了綏麓山,隨後而行的,還有意外得知消息的摧花令,當時,江疏夫人為未經應允暗自派了一批由十二人組成的殺手前去救援。”

    “震驚全司的是,司主將胤救回來的,隻是令主將聖的屍體。司主將胤在解決亂黨之時,令主將聖不幸遇害。其中,很奇怪的一件事是,摧花令隨後而行的十二位救援殺手一個也沒有回來。對此,江疏夫人對將聖的死一直存有疑慮,又派人去暗中尋找那十二位殺手。就在摧花令悲傷至極之時,尋找那十二位失蹤殺手的事情有了一絲眉目。其中,有一位殺手背死逃回,傳回的消息是,這位殺手在趕赴綏麓山時,親眼看見司主將胤殺死了令主將聖,被江疏夫人秘密派去的幾位殺手並非失蹤,而是被司主暗中解決,眼人耳目。”

    “因此,那時便有傳言,為了鞏固神將司司主之位,司主在綏麓山借著救援令主的機會,暗殺了令主。當然,此傳言一出,很快便傳到了司主耳中。司主大怒,當即下令,傳言者殺無赦。此後,此傳言便徹底在神將司消失,而摧花令與追雲令無形之中,卻有了隔閡。”

    聽到這裏,白餌忽然明白,當初將弄影在秦淮時為何三番五次要取將離性命。

    將雲又道:“每逢司主忌日,摧花令的殺手自然不願跪在宗祠內替前任司主守夜,而追雲令每每見此便十分惱怒,所以,每到這晚,要麽是追雲令的殺手出手製服摧花令的殺手,要麽是摧花令的殺手故意挑起事端向追雲令的人發出挑戰。”

    “那前任司主究竟又是因何亡故的?”白餌不禁問。

    將雲語調淒寒,眸光又深了一重。

    “十二年前的今天,紅貉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