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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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謝宗暴斃的消息忽然傳出。

    四娘趕到之時,其氣息已盡。

    清晨,風雪稍定,長長的雪道上,楚華軍返程的隊伍井然有序。

    “家父十二前的遺願今朝得解,魏新恩——拜謝諸位!”魏新恩語氣中滿是感激之情。

    將離亦上前作禮,臨行之前,亦問起:“魏將軍私自調兵,朝廷那邊,將軍可會受牽連?”

    魏新恩笑著回答:“離兄不必憂心,十二年前斑族奴進犯東夔,本就是一樁陳年舊案,如今十二年後再次進犯,這樁舊案也應該有個了結了!待返回東海,我便上京麵見君主。”

    四娘不由得緊著眉頭,提醒:“紅貉穀一戰,上千斑族奴雖已被剿滅,但斑族奴分散在朝中的勢力仍舊不容小覷!魏將軍回京之後,萬望小心!”

    魏新恩點點頭,隨後,飛身策馬,與眾人在雪道之上做了別。

    看著那浩瀚遠去的楚華軍隊,白餌不由得感歎,“十二年前,司主攜神將司眾精銳趕赴紅貉穀拯救了上千楚華軍,十二年後,楚華軍再赴紅貉穀拯救了神將司。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一會兒,虯姝夫人發出號令,命所有殺手整裝稍後重返神將司。

    其他人先行散了,將離佇立原地,直到楚華軍的旗幟駛向路的盡頭,這個時候,餘光裏驀然出現了將敬的身影。

    “紅貉穀之變,年度殺手角逐計劃也跟著取消了,那夜你在祁雲山與我的承諾……”

    將離持續東望著,語調淡淡接:“那個承諾就那麽重要麽?”

    換而言之,輸贏就那麽重要嗎?

    “當然重要!”將敬遲疑地看著他,顧慮:“你該不會是想著耍賴吧?”

    “君子一諾,我豈敢違背?”將離不禁看向他,道:“我隻是覺得,紅貉穀決賽,我們雖不能一較高下,但卻同心協力將父親當年留下的那套玄元掌法合二為一,助神將司熬過了垂死之際。你不覺得,這樣一比起來,更有意義嗎?”

    將敬低著眼神遲疑了片刻,又抬聲道:“一碼歸一碼!這話又說回來,以我現在玄元掌的功力,必然能贏你!”

    “贏了我,”將離追問:“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贏了你,”將敬兩個臂膀交叉於胸前,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道:“嗬,追雲令一殺的位置你坐了那麽多年,是時候,輪到我來坐一坐了吧?”

    將離想了想,眼神漫不經心看向遠處,忽然爽然道:“好啊!回神將司之後,我便向夫人請辭追雲令一殺之位,並舉薦你來接替我的位置。這樣可好?”

    兩個人對視了幾眼。

    隨後,將離便轉身走開了。

    將敬瞬間意識到什麽,“將離!你這是在羞辱我!”

    若不是看在他有傷在身,恐實力不如從前,他早衝上去和他就地開戰了!

    “回神將司之後,我們定個時間,擂台之上,務必一決勝負!”

    “五十年後如何?”將離邊走邊走說,“那就定在五十年後吧!”

    聽著他那戲虐的聲音,將敬瞬間氣得麵紅耳赤:“將離你!”

    將離不禁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麵色堪憂,道:“講真,回神將司之後,你還有可能與我交手麽?”

    那一刻,將敬目光一沉,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半日之後。

    就在眾人馬即將抵達神將司時,一匹快馬飛來,急報:“啟稟夫人——”

    ……

    神將司,焚屍台的上空陰雲密布。

    此時的焚屍台已被燃燒之物重重包圍,踐月令令主將繼禪坐其中,雙目閉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支火把側立手邊,漆黑的火焰隨風跳著,煞是瘋狂。

    “父——”

    將雲率先飛馬而下,橫衝直撞地入人群,看見這一幕時,眼中滿是震驚。

    他的腳步緩了下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追雲令三少主將馳再三朝焚屍台上的將繼喝令:“踐月令令主!我奉勸你即刻放棄心中的念頭!你莫忘了——身上背負的可是謀逆之罪!謀逆之罪的下場當如何!你身為一令之主!不會不知吧!”

    謀逆之罪,其罪當誅,屍身拋之於鞭屍台,眾人相看,以儆效尤。

    將繼怎麽會不知道。

    一聲冷笑中,將繼睜開了雙眼,焚屍台下,早已被守衛重重包圍。

    見他沒有放棄的念頭,將馳拋出警告:“將繼!如若還不罷手!休怪利箭無眼!”

    說罷,將馳示意了一圈弓箭手,準備將之射下。

    “不要!”

    看著紛紛而起的弓弩,聚焦於一點,將雲眼中滿是驚恐之色,他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想要破壞這場射擊。

    “不能放箭!”

    將繼赫然抽起身邊的火把,臉上滿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色,“我倒要看看,是這烈火燒得快些,還是你們的弓弩快些!”

    一聽此言,將雲急忙轉身看向焚屍台上的父親,驚恐萬分,瘋狂搖頭:“父親大人,不要——不要啊父親大人!”

    將馳眼神淩厲,容不得任何威脅,他當即下令:“來啊!即刻將踐月令十八少主拉下來!”

    下一瞬,看著衝上來的神將司守衛,將雲腳步下意識一退,眼中滿是抗拒。

    所有的人勸他的父親走下焚屍台,都是為了將他送上鞭屍台,而隻有他,是為了勸他放棄心中死的念頭!

    他隻想他活著!

    心中無數個念頭瘋湧而上,他要勸他的父親!他一定要勸一勸他的父親!

    即便那是謀逆之罪,即便神將司的人要他非死不可,他也要替他抱住一絲生的可能!

    可無盡的束縛始終掙脫不開,他像徹底瘋了一般,在兵革利器之上,撞得頭破血流!

    一腔孤勇,唯剩——聲嘶力竭!

    可他的父親,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好

    “虯姝夫人到——”

    焚屍台外,忽然傳來消息。

    將馳率領眾人急忙轉向,俯首參拜。

    一見虯姝夫人,將雲旋即衝了過去,將身鋪地,冒死祈求:“夫人!夫人!將雲自知家父罪孽深重,其罪當誅!但,自父親年少時從老令主手上接過此重擔,這些年父親帶著踐月令為神將司也算是盡心盡職過!還請您看在老令主的麵子上——免其一死吧!”

    緊接著,將雲磕頭如搗蒜。

    然而,虯姝始終麵不改色,不為所動。

    將雲最後等來的,竟是她一句命令:“弓箭手!”

    見狀,將雲徹底死了心,“住手!不可以!”

    焚屍台上一聲嘶厲,他當即拔地而起,拚了命地再次衝上了焚屍台,路行此處,一命換一命又有何妨!

    見此,將馳當即下令:“攔住他!”

    “要想處死父親,先處死我!”

    將雲亂事,將馳徹底犯了難,而虯姝夫人的命令又不可違抗,他隻能親自上前。

    這個時候,將雲猛然從守衛腰間抽出一把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決絕的眼神裏滿是警告,“退後!都退後!”

    將馳心中驀然一驚,旋即扼令住眾守衛。

    偌大的焚屍台上,將雲看著眼前的每一個,眼中滿是淒寒,此時此刻,誰能幫他呢?

    將離不能,白練也不能,他們眼裏隻剩擔憂與勸意……

    踐月令所剩無幾的殺手也不能,他們早已向局勢妥協……

    沒有人會幫他們的。

    一切都應驗了當初父親所言,遲早有一天,踐月令都會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嗬嗬,真是天大的諷刺!

    “將雲!我勸你放下手中的刀,莫要一錯再錯!”將馳已然惱羞成怒。

    這個時候,一句震怒的聲音從虯姝夫人口中傳出——

    “都給我退下!”

    看著緩緩退下的守衛,手中的刀“哐當”一聲墜在地上,將雲旋即衝上焚屍台,衝到他父親麵前,跪著祈求:“父親!您下來吧!下來向虯姝夫人好好認罪,夫人一定會網開一麵的!孩兒求您了!”

    見父親始終閉著眼對他不理不睬,他又爬著上前,涕泗橫流地哀求著,“父親您睜眼看看孩兒,我是你的雲兒啊!您聽孩兒一勸好不好!”

    將繼良久才睜眼,看向眼前之人時,冷寂的目光驟然翻起一片驚天的狠厲,“滾!”

    將雲驀然一驚,抬頭看著父親的麵目時,無邊的恐懼霎時在心中滾滾而來……

    “我將繼從來沒有你這般懦弱!愚蠢!下賤的兒子!”

    “你就是個廢物!天生的廢物!”

    ……

    眼前之人,麵目猙獰,猶如凶神惡煞,將雲跌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驟然,將繼手中的火把朝自己身後一扔,刹那之間,一場無極之火轟然之間燒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烈火之中,將繼兩眼睜得直直的——

    ……

    “呀!三弟弟你也來看榜嗎?來來來!讓二哥哥我來幫你找找,看看今年的殺手排行榜你排第幾。”

    “別找了,三弟今年就不在榜上。”

    “大哥你可別胡說,三弟今年可是下了苦功夫的!怎麽可能不在榜上!”

    ……

    “不會吧,還真沒有……哎呀呀!三弟呀!你你你你今年該不會被直接淘汰了吧!??好歹前些年也是在倒三倒二的位置呀……”

    “行了,你別笑三弟了,三弟明年再接再厲便是了!”

    “嗬!大哥你就會說風涼話……哎哎哎,慢著慢著,我說你怎麽這般氣定神閑呢,敢情今年你又占榜首啊!連占三年,不要這樣吧!”

    “你還不是一樣連占三年,三年的老二……”

    “嗬!明年我肯定在你之上!”

    “好!我等著……”

    “大哥你可別囂張,風水輪流轉的,你得信這個理!榜首不會占得那麽安穩的……哎?三弟人呢?嘖……你看看你,囂張過了頭,都把三弟給逼走了!”

    “怪我嗎?是誰嘲笑在前的?”

    “噗!!好吧好吧!是我是我……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咱們這三弟未免也太差勁了吧,年年倒數且不說,今年直接沒名了哈哈哈哈哈哈!”

    “將聖,差不多行了!好歹也是作哥哥的,哪有你這樣取笑自己的親弟弟?”

    ……

    “哎……鵝嗬!”

    轟然一聲爆響,一朵火雲,將過往一一燒去……

    甚至還沒等台下之人看清將繼最後的麵目,那半截身影已被一條火龍一口給吞噬了。

    焚屍台的無極之火,向來如此,猛烈,洶湧,一如人心。

    就這般,在那一聲聲咒罵之中,他親眼看著他的父親一點點消失在那場烈火之中,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將離迅疾飛上焚屍台把將雲及時拉下,可火勢過於凶猛泛濫,在將雲側臉,有一處早已被火灼傷。

    無盡的黑煙滾滾而上,不斷翻湧上天際,像一把倒懸的巨斧,鑿開了雲海的閘門,幻化成一股逆流,不斷湧向世紀的黑河……

    正是風起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