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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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十三房,玉人素手撥弦,琴音瑟瑟,恍然靜水深流,空穀回響。

    河麵清風,扶搖直上,幻化成一隻薄如蟬翼的銀光鳳凰,在屋頂寂寂盤旋。

    一簾紗罩淡淡浮起,房中撫琴的白衣男子,墨發如瀑,挺拔的背影,時隱時現……

    三名偽裝過的黑衣男子手提大刀朝那紗罩越逼越近,眼中的目標隻有一個——刺殺庭中撫琴之人!

    與此同時,南廊、北廊上,一大波勢力湧了過來,閑雜人等見勢不妙,掩著臉急急避開。

    包括庭中正津津有味聽琴的幾個儒生,他們眼神一直,麵露駭色,互相提醒著,卷衣而逃。

    但琴音卻仍在繼續……

    整個西十三房的門庭已然被包圍。

    紗罩半起,兩枚花葉飛鏢,趁隙而入,自左右飛出!

    轉瞬,血染白衣!

    庭中,兩名位列左右,負責和弦的白衣男子“撲通”一聲,齊齊倒了下去,扣在手裏的琴弦一鬆,將整首曲子的節奏徹底打亂了。

    而紗罩下的白衣男子,絲毫沒有被影響到,十指款款間,整首曲子,自然而然地進入到了。

    被眼睛的一幕一驚,三個領頭的黑衣男子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眼神一定,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緊,毅然決然朝那白衣男子揮去——

    就在此時,白衣男子雙掌在桌上一拍,麵前的古琴驟然淩空飛起,停在半空的那一刹那,無數銀針雨花般向身後飛去,“唰唰唰——”

    見狀,三名黑衣男子麵色驟驚,幾聲慘叫中,剛舉過頭頂的刀猝然落了下去,連同那遍體鱗傷的身子!

    庭外的人一看,紛紛上前,意圖群起而攻之。

    就在此時,庭中向河一麵的長廊上,無數官兵一躍而上,將三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水榭歌台附近,幾艘大船停在那裏,一動不動。

    船上,儼然一片橫死遍野的景象。

    庭中,白衣男子驀然起身,轉向庭外,身後的官兵,手持盾牌尖銳,嚴陣以待!

    紗帳宛若一片雲海,轟然被大風吹起,頎長的身影終於露出了正麵!

    白餌隱在人群,看向庭中時,才意識到——那人不是漠滄無痕!

    銀色的麵罩之上,兩道眉不怒自威,一改之前的儒雅,他當即揮令——

    “將這群逆黨!全部拿下!”

    也是這個時候,這股潛伏已久的勢力才驀然明白,這其中有詐!

    此時,這股暗流的真正頭目也浮出水麵,兩隻震怒的眼睛在周遭一掃,無數官兵洪流一般正從二樓湧向三樓!

    一個悶雷騰空擲氣!

    “快撤!”

    信號一發出,一部分人負責掩護,一部分人旋即往四處撤離。

    這個時候,一個身著便服的男子領著一列隊伍,出現在長廊上,“抓住那頭目!”

    人頭攢動之中,男子牢牢鎖住目標,一切穩操勝券,可就在此時,一名黑衣女子跳入人海,黑帽之下,露出半張白皙的側臉——眼神朝那幾個迅猛如虎的官兵一抬,透著冷寂。

    目的達到之後,手中的彎刀已緊,旋即飛了出去。

    畫麵定格在那——

    男子眼中滿是震驚,那人,怎麽會那麽熟悉?

    “白餌”這個名字一下子率先跳入了他的腦海!

    再回過神,追逐的頭目已然消失不見,逃之夭夭!

    “啟稟大人!目標不見了!”

    幾個士兵旋即上前請示。

    “追!務必要將頭目抓到!”

    “遵命!”

    須臾,男子眉心微皺,追尋的眼神忍不住在這個偌大的歌台逡巡起來:她真的回來了嗎?

    隱在人群裏的白餌加急著腳步不斷向前,心中一片混亂:季大人怎麽會在這裏?莫非,這場局是他設下的?

    未作多想,她終身一躍,乘輕功飛到了一樓,此時的一樓一片動亂,百姓紛紛逃竄,大門不斷有士兵湧了進來。

    臨行之前,白餌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上方一眼——

    此時的戰況更加激烈,隻可惜,終究是一場敗局!

    她緊著的神色輕輕一搖,透著一絲惋惜,正準備收回目光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固然從二樓飛過!

    她的眼神下意識追了過去,心中驟驚:將離怎麽會在這?

    隻見他手中的藏鋒握得更緊,腳步在人群中心停了片刻,下一瞬便擦入了另一波人群。

    她眼神一恍,已然尋不見他了。

    忽然,一名將領從一樓的樓梯上衝下來,發令如閃電——

    “即刻封鎖水榭歌台!嚴禁任何人出入!”

    她當即回過神,趁著封鎖線還沒拉起,一鼓作氣地衝了出去,匆匆離開了。

    城闕上大鍾敲得急促,聽著十分蕭條。

    百姓臨時得了通知,今日會提前關閉城門,城外禁止夜市,晚間的燈會也要延期了。

    此時,秦淮河麵大舟小舟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靠岸,岸上的人影紛紛離去,異鄉者趕著出城,城中居住的百姓則急著回城。

    山頭上,各種聚會已經提前結束,陸陸續續下了山,徒留萬千五顏六色的長長彩絹,在樹枝上隨風飄揚……

    城中,各路商販還在叫賣,卻無人問津。

    行人步履匆匆,爭前恐後。

    由於臨時性疏散,主街道已經堵得水泄不通,車馬輻輳僵持不進。

    連通東市與西市的飛拱橋上,此時已經堵了許多人。

    天好像是一下子黑下來的,白天的暖意瞬間消失不見,整座秦淮都城寒意如流。

    在黎桑,人們稱之為“倒春寒”。

    大街小巷,行人甚少,漆黑的地麵映射寒光,放眼一看,像是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翌日,朱雀街,承輝路,白府門前。

    白餌陪著一家子把最後一場苦情戲演完之後,便抹著眼淚登上了宮裏頭來的馬車。

    “伯爵,白郎中。天色將晚,改日再來拜見,咱家便回宮赴旨了?”領頭的大太監輕輕作揖,細聲說道。

    “公公慢走!”說話的正是一等伯爵燕不落,年紀比白禮忠稍大,雙袖席卷在身後,往那沉沉一站,眉頭高揚,整個人透著一股仙風道骨的氣息。

    白禮忠上前一步,動作更加恭敬,牢牢握了握大太監的執拂塵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有勞公公了,公公慢走!”

    掬掬一笑間,大太監長袖一掩,將包銀掩蓋,繼而扭頭招呼著身後的幾個太監準備啟程。

    “告辭!”奉旨負責騾車進宮安全的宇文將軍也朝他二人打了招呼。

    “有勞宇文將軍了!”白禮忠後退一步,亦恭敬做了禮。

    長長的大道兩邊,人群避讓開來。

    站在白府門前,白禮忠久久目送著,耳畔悠然響起。

    “恭喜啊,禮忠!”燕不落眉眼裏滿是笑意。

    白禮忠心裏記恨著呢,但為了不傷兩家關係,仍舊擠出了笑容,“同喜同喜……”

    同時,還客套地問:“伯爵難得親臨寒舍,不如留下來與禮忠飲上幾杯?”

    “不了。天色已晚,我乘了馬車便直奔城門口了!”燕不落拉長著手臂抱著袖,漫不經心地扭扭頭,眼神一擠,示意了旁邊的馬車。

    “這麽說,今夜便要啟程回麗陽?”白禮忠驚訝地問。

    “是啊!”燕不落抬了抬眼,語氣裏雖透著無奈,但眉梢卻掛著一絲不羈,“我這次本身就是奉旨回秦淮,如今事情辦完了,也該走了,畢竟這不是我該待的地方……待久了,怕是要惹來非議了!”

    “……”白禮忠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再多說一句,隻怕是有諷刺的味道了。

    燕不落作為嫡長子,當初雖襲了爵,但封地卻封在了偏遠的麗陽,麗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歸,和秦淮比起來,那就是皮毛之地!

    自從白禮忠升官升到秦淮,他一下子便揚眉吐氣了,他想啊,燕不落忙活一輩子都是圍著麗陽那皮毛之地打轉轉,而他就不同了,起點低是低了點,但發展空間大啊,說好聽一點,那便是前途無量!

    如今到了天子腳下,遍地都是機遇,隻要兢兢業業個兩三年,升官那還不是遲早的事?

    哎!

    白禮忠小眼神稍稍一抬,這會兒,燕不落登車準備走了,他趕忙開口:“伯爵好走啊!”

    白府門前,夕陽晚照,光影撩人,馬蹄噠噠……

    聚龍城門,大太監打了打手勢,招呼了一聲宇文將軍。

    宇文將軍揮了揮手,護送的隊伍停了下來。

    “宇文將軍,前麵便是皇城了!皇城裏頭有各路將軍照應著,就不煩擾宇文將軍了!”大太監客客氣氣道。

    宇文雍的職責本是負責朱雀街的治安,遵照懿旨,他要奉命護送燕溫婉入宮。

    可大太監這麽一問,他不免糾結起來,這人究竟是送到最後的地點,還是隻送到聚龍城城門口呢?

    罷了!

    皇城的治安向來很好,又有公公親自護送,應該出不了什麽事了。

    宇文雍反應過來,朝公公點了點頭,然後把持著韁繩掉了頭。

    看著隨行的小兵小卒都退到了一邊,大太監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拂塵一掃,再次宣:“繼續走!”

    馬車進入聚龍城後,立馬改了道道。

    嘉成宮,是王侯在皇城臨時落腳的地方,比如,宮中要舉辦夜宴,夜深,王侯們不便出宮,便暫時在宮中落腳。

    “鸞鏡,他們改道了?”一片片紅牆掠眼而過,白餌疑惑著問:“咱們這是要去哪?”

    “見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