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錯中錯,全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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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然聽聞台下腳步聲響起,白餌不由得心弦一緊,自我平複了一會兒,遂轉過身去,往台下望望……

    他?

    隻見台下驀然出現一個披袍擐甲的男子,身姿挺拔如蒼鬆,年紀約莫二十幾。

    他是誰?

    乍一看,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忽然,那男子乘輕功飛了上來,與自己照了照麵。

    膚色不是白淨那種,側臉處細小的刀痕不算明顯,顯然在軍營裏待過,劍眉之下雙眸燦若寒星,尤為銳利。

    那是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就像草原上盯緊了獵物的鷹,能夠洞察一切。

    整個人氣質莊重而冷峻,沉著而內斂,這樣一看,又覺得格外陌生。

    難道,他就是假麵守拙?

    猜測同時,另外一個藏在心中許久的答案,不經意被打消了……

    不巧的是,與他對視良久,似有一道道寒光一路摧枯拉朽直穿人的心底,像她這般兵臨城下亦習慣處變不驚的人,這一刻,眼神竟下意識想逃避開來……

    哎哎,這回被燕豔豔那貨坑慘了。

    不遑思忖,未以防萬一,這會兒就當是本性羞澀、保守,不開口說話了,早些跳,跳完趕緊溜。

    遂微微對著他欠了欠身,率先做好了起舞的動作,再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了他一眼。

    二人就跟心照不宣似地,便這般手把手開始在戲台上轉了起來。

    不經意間抬眼,白餌發現,男子的眼神竟溫和了許多,原來,那蒼鷹也有護幼的時候……

    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忽然讓她很安心,甚至會不自覺地卸下防備。

    可他為何要一直像這樣看著自己?

    哎哎,不管了,環視著周遭的一幕,她驀然想起了在梅海的間關鶯語和李相逢在一起的日子。

    每每等台下的客人都散了,他便會衝上台意猶未盡似地,拉著自己在台上轉呀轉,就像現在這般……

    說實話,她還從未遇見過像李相逢那般會跳的男子,雖然偶爾沒能跟上自己的節奏,老踩她鞋……

    就像現在這般!?

    男子的腳勁可真大,痛得她幾乎要叫出聲。

    男子眼底頓時閃過一絲錯愕,見她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便越發笨拙地繼續著,那雙不斷湧著愧疚的眼睛,越來越不敢直視她……

    見此,她已然忘記了腳下的疼痛,觀看著那冷峻的外表下突然點綴了一些青澀,還蠻有一番樂趣呢!

    就這般,他的出錯率越來越高,完全被自己操控著,不由得逗得她眉歡眼笑,心裏樂個不停!

    哎哎,是不是在漠滄無痕麵前假麵戴久了的緣故,而今隨便碰上個男子便覺得有趣的很呀?

    越想越有意思,她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嘴角上揚著,拉著他越轉越快,那種放空一切的感覺就像是乘了一陣清風,不斷將她帶回間關鶯語,耳邊仿佛又想起了李相逢燦爛的笑聲……

    “那麽李相逢,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啦,就是,昨天看著你在不壽廟想來後,突然抱著我哭得那麽傷心,就想問問你,當時為什麽會哭得那麽傷心,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如果你有遇到什麽困難可以跟我講啊,我李相逢向來以助人為樂的!”

    ……

    九天之外,她仿佛聽見了一個聲音,“姐,你過得好嗎?”

    李相逢,你,過得好嗎?

    那舞步情不自禁緩了下來,最後停在了原地,而雲端的李相逢忽然離自己越來越遠……

    李相逢!

    她迫不及待地睜開眼,想要再看看他,可這遍地的琉璃盞五光十色,卻隻照出了一張陌生男子的臉龐……

    一股心潮湧了上來,又退了下去。

    她的眼中驀地騰起一片霧氣,內心的情緒越發抑製不住,她突然覺得好累,那種疲憊感是一瞬間湧上來的,她想就此扯掉麵紗奔向一片遼闊之境,一刻也不要停!

    這一刻,真害怕自己的偽裝暴露——燕溫婉也好,燕豔豔也好,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忙轉身飛快地從後台逃掉了!

    那掩麵的輕紗終是被風帶去,淚水得以解封似地,終於抑製不住地汩汩而下。

    那是她第一次問自己:她是誰?

    她逃了,徹徹底底地,從那座響了一下午的戲台上逃了。

    她也驟然意識到,白餌這號人物竟也被唱進了戲文裏,成了後世之人歌頌的人物……

    那如今活在世上的,又是誰?

    虔南丹蔻指的話隻說了一遍,卻不斷在風中回旋,像一場傾盆大雨,淋得她睜不開眼。

    她到底是誰……

    戲台上,滿地華彩,男子一人獨立,俯身拾起那條麵紗,觸著那微濕的一角,柔軟的目光中,凝聚著前所未有的遲疑……

    夜,涼如水。

    靜謐無聲的清河岸邊,一顆石子從寬闊的掌心飛了出去,驀地打入了遙遠的河麵,將那輪明月敲得支離破碎。

    不一會兒,整個河岸忽然暗了下來,看不清一絲光亮,那河麵上的東西也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隻有滾滾向前的暗流,撲閃著一粒一粒的冷光。

    寂寂之中,一聲喟歎自他嘴角逸出,若有似無。

    此時,兩隻柔軟的手忽然用力從他身後將他緊緊抱住,呢喃的聲音隨之而起。“表哥……”

    絲毫不顧他的避諱,燕豔豔隻是將麵前的人越抱越緊,誓死不鬆開,這一刻,百感交集,神經就像斷了一般,忍不住哭訴起來:“表哥,人家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啊!表哥……”

    “當初你一句話也沒留,便一走了之,轉眼都過去六年了,你可知這六年來,我是怎麽過的嗎,我每一天都活著在你的影子裏,記得你爬樹為我打棗,記得我們一起去溪邊釣魚,記得你背我過河,記得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記得你的臂彎那般溫暖……”

    就在她眼眶針紮了似地一片通紅的時候,他的表哥忽然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將自己推開,她的心瞬間就撕開了一個口子。

    牙口狠狠一咬,手抱著他非但不鬆,開始慟哭起來:“難道你這些年來一點也不想豔豔嗎,你就這麽狠心嗎?!你就是這麽狠心……和六年前一樣……可在豔豔心中,卻將你當做此生唯一,我總在想,等我到了出閣的年紀,你就會回來娶我了,我等啊等,可是一直沒等到你,你知道嗎,當我聽聞我爹爹要把我送進宮伺候君主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難過嗎!”

    男子驀然怔了怔,眼底的遲疑一閃,開始安靜聽她說下去。

    他一定是心痛了,雖然已經哭紅了雙眼,但表哥一個細微的動作,卻教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本誓死不從,可我爹娘卻以命相逼,我沒有辦法啊,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後來我娘安慰我說,將來你是要入宮到君主身邊聽命差遣的,是要留在京中做高官的。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你我一個在宮內,一個遠在麗陽永無回京之日,一樣是兩地分離,倒不如我先入宮,在宮中等你,哪怕此生有緣無分,也能遠遠看上一眼,總好過兩地無望空守……”

    說著,她不禁笑了,眸子裏滿是幸福,“好在,豔豔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豔豔守了表哥這麽多年,終於有了回響,豔豔真的好開心啊,表哥你知道嗎,豔豔一直都沒有得到過君主的青睞,豔豔……還是完璧之身……”

    略帶羞澀地說罷,燕豔豔迫不及待起來:“表哥,豔豔真的好想你啊,快讓豔豔好好看看你——”

    就在這時,她的雙手忽然被他拉住,隻見他忙低頭打指,“噓……”

    燕豔豔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警惕的眼神在附近溜了一圈,大抵明白了表哥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表哥忽然主動提起她的手,低頭輕輕吻了一口……

    無盡的溫柔……

    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來,頓時不知如何是好,腦袋微微一沉,開始安安靜靜地靠在他寬闊舒適的肩膀上,感受著那種失而複得的溫暖……

    而表哥也是靜靜地暖著自己冰冷的雙手,這麽多年過去了,表哥的掌心還是那麽寬闊,那麽溫暖。

    在她印象裏,表哥總是這樣,不太愛說話,喜歡沉默寡言,做的永遠比說的多,他為她做的每一件,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夜風從河麵款款吹來,那一刻的燕豔豔,空了多年的心,一下子得到了慰藉。

    她就那般靜靜地靠在表哥的背上,緊緊地抱著他不鬆開,兩個人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可她知道,他想說的話與對她的心意,全都揉碎在了那夜的晚風中……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抱著他睡意越來越濃……

    等她再次醒來,卻是在方亭的長廊上,陽光微微地打在她惺忪的睡眼裏,打在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望著從河麵升起的朝陽,她的心就像融化了一般……

    天盛宮,風華殿。

    “眼下朝野內外,漠滄世子宮中嗜酒亂性的流言尚未散去,有關君主寵幸貴胄的流言已甚囂塵上,這一次,在鼐公祀這個節骨眼上,廑王給到陛下的這記重擊,其影響實在是不容小覷啊!陛下,倘若再不及時舉措,百姓斥政之聲必將沸反盈天,屆時,隻怕鼐公祀大計堪危啊!”季青雲一旁沉聲勸諫。

    漠滄無痕正襟危坐,嚴肅的表情下,麵色略顯憔悴,“止住流言又如何?朕不怕民間的流言,朕在乎的是百姓的真實心聲!倘若為了鼐公祀能正常進行,強行把好的做給百姓看,把壞的一麵全都藏起來,造一個虛假的太平盛世給世人看,這樣的盛世豈能長久?朕的朝政他日必將傾覆!季太師莫非忘了,昔日所謂繁盛的黎桑是如何轟然塌陷的?”

    聞言,季青雲驟然與君主對視了一眼,滿心驚錯,忙退一步,重重地請罪:“是微臣大意了!”

    “朕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年號,朕要的,是朕的朝政能夠真真正正被百姓認可,使百姓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