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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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桑鳳鈺緊緊咬著牙根,整個人幾乎都是顫抖的,大風不斷撕扯著的衣袖,似要翻天覆地。

    她回頭登車之際,那呼嘯的北風,忽然將那鞭打的聲音送了過來。

    那位叫春桃婢子,手法的確辛辣,但那絲毫傷不到她。

    庭院裏那群蒼蠅響個不停,有些人竟有些崇拜起那怪物了,還有些人則一旁為春桃搖旗助威,隻有管事的嬤嬤唉唉叫個不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忽然,那怪物驀然摔了下去,整個庭院忽然死寂了一下,各種不可思議。

    白餌倒在地上,背脊的灼燒感,像是狠狠被人用刀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慢半拍的歡呼聲,忽然響了起來。

    她攥緊了拳頭,吃力地睜開眼,斜斜地盯了一眼春桃與那鞭子,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驟然,那庭院裏死寂下來,沒有人再敢發聲,取而代之的,是一記更為狠厲的鞭響!

    當她再次咬牙睜開眼,一襲陌生裝束映入眼簾,還有那極為狠厲的目光……

    是她!

    漠滄無痕親手斷送了她的幸福,從此教她愛而不能,今日,她定要加倍奉還!

    四目相對,黎桑鳳鈺,滿腔恨意一瞬間化為掌心氣力,隨鞭子,猛地揚起!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那鞭子,被那雙帶著銬鏈的手猝然抓去,頓教她抽拉不能!

    這樣的結果,帶來了無盡的惱怒。

    那鞭子忽然有了摧枯拉朽之勢,白餌再也不能抓住,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怎麽也想不明白,直到,在那鞭子下被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瞥見那個婢子手中收著的聖旨……

    她目光一跳,想了些什麽,卻又忘了防備。

    眼看那毒鞭便要迎麵揮下,退避一隅的婢子們雙手掩麵,險些就要叫出來,她們不敢相信那容顏盡毀的畫麵。

    意外的是,那鞭子還沒落下去,便已被一雙手攥住。

    黎桑鳳鈺惱怒的眼神猛地睥向身側之人,警告道“連你也敢阻我!”

    管事的嬤嬤抓著那鞭子沒敢鬆,擠出笑容重複強調“老奴豈敢,老奴豈敢……”

    也不知道這賤婢是如何得罪郡主的,黎桑郡主此番來勢洶洶,每一鞭,下的都是死手,今日,不將這賤人打死,勢必不會罷休。

    宮中正值大喪期,莫說宮中,宮外午門一切斬首都被叫停,若是這寞庭死了人,她這管事一職丟了也就丟了,命丟了可就大不值了!

    想她在這寞庭風風光光一輩子,若在臨了時,失了體麵,估計死的那一刻,連眼睛都閉不上吧!

    她冷睥了那賤婢一眼,繼續說:“若放在平日裏,郡主要教訓這賤婢,老奴一萬個樂意!隻是眼下這個時候,這宮裏頭,怕是不太好見血……”

    黎桑鳳鈺細目一想,終究還是遲疑了。

    事到如今,她豈會怕這宮中見血,她隻是想到,若白餌死在了她的手上,將離,一定會恨自己一輩子!

    她漠然注意到了那和親的聖旨,目光忽然變得陰鷙起來,心中恨聲道“黃泉路上!總得要拉個人吧!漠-滄-無-痕!我也要讓你嚐嚐,這愛而不能——抱憾終身的滋味!”

    那毒鞭在她手中猛地一棄,怒喚鳧雁“帶——走!”

    什麽,帶走?

    管事嬤嬤嚇得跳腳,趕忙衝到郡主前麵阻斷她的去路,“使不得!使不得!郡主,這樣不好……”

    那賤婢身上戴著君主禦賜的千華鏈,便是要將她囚禁於寞庭一生,上午人剛到,下午人就從她這寞庭離開了,這和把她直接打死有什麽區別?

    黎桑鳳鈺沒了耐心,她自小長於宮廷,這寞庭的規則她豈會不懂。

    她冷眼瞧了一眼那嬤嬤,獰笑道“本郡主今日途徑寞庭,見此婢子甚是靈巧,有意抬舉她入我離園伺候,可有不妥?”

    管事嬤嬤眼珠子轉了轉,忙點頭“妥!妥!太妥了!”

    風中,白餌微微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光。

    ……

    當黎桑鳳鈺的馬車即將抵達離園時,鳧雁察覺到了不對勁,“郡主……”

    “車至園門,郡主為何遲遲不下車。”

    馬車裏頭,聽到是將離的聲音那一刻,兩個人心中都跳了一下。

    黎桑鳳鈺拔了簪子威脅白餌配合自己。

    “郡主究竟在不在車中?”將離盯著那遮掩的車簾,愈發覺得古怪,逐步走近馬車,欲一探究竟。“還是說,這車中另有其人!”

    那些威嚴的聲音,逼迫、猜忌,沒有一句不是和“擒拿廑王”相關,黎桑鳳鈺心中一陣絞痛,淚水是一瞬間從眼眶冒出的。

    鳧雁盯著已經走到車身下的人,凜然道“此乃郡主私車,車中坐的,乃是七日後與東狸國聯姻的郡主!是東狸國君主的準皇妃!守拙大人,若掀了這車簾,恐怕,要說不清了!”

    聽婢子所言,將離目中不免一驚,這些時日在城外,偶有聽到百姓傳言和親之議,如今聽了婢子之言,料想,宮中已經明旨……

    此時,那車中驀然響起沙啞的聲音。

    “守拙大人,你此番前來,是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向我道喜呢?”

    車外沒有傳來聲音,黎桑鳳鈺破涕為笑道“倘若是來看我笑話,大可不必。你我也相識一場,還不算陌生,且作祝福吧!”

    白餌默然看向她,那素來高傲之人,竟在此刻卑微到了極致,教人心中不免一震。

    馬車之外,將離掀簾的手臂緩緩落下,眉頭緊緊皺著,兩年前,她清白之軀,險些毀於雲簫世子,兩年後,要嫁之人,竟是……

    這和親之策,怎會來得如此之快……

    藏鋒攥在他的手中,越來越緊。

    黎桑鳳鈺一邊等著他的回應,目中一邊哀哀落淚,兩年前,他可救脫離那淫賊魔爪,兩年後,他卻再也救不了她……

    夜幕,仿佛是一瞬間拉下的。

    聖旨既出,便難再轉圜,將離再抬眼,麵色染上了夜的薄涼,他抱拳回稟“願郡主,此去東狸,一路珍重!”

    黎桑鳳鈺抿唇笑著,一個“好”字,像斷線的珠簾,拉拉扯扯……

    將離舉刀一揮,領兵離開。

    ……

    “人已走遠,想哭,便哭出來吧!”白餌道。

    黎桑鳳鈺手中的金簪攥得更緊,滿是警告道“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那破碎的淚珠,還掛在她的眼簾。

    白餌眼神一斂,霎時疲憊地將腦袋挨到了車窗上。

    “我弑君未遂,已經回不了頭了……”

    ……

    自那以後,她以輕紗遮麵,成了離園女婢。

    離園的日子異常平靜,那些蟄伏在離園外的暗衛尚未完全撤離,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露麵的機會也甚少。

    但今日不同。

    “這園中眼睛甚多,要入此園,還真得花一番心思!”

    聞聲,白餌心中一喜,旋即回過頭“四娘!”

    柳四娘見到白餌的那一刻,終於明白,她為何會這般急著傳信給自己。

    知道這裏不是敘舊的地方,她轉過了身,扶著欄杆,眺望起了閣外的風景,眼底沁著一抹微涼。

    “你決定好了嗎?”

    “決定了。”

    “將離知道嗎?”

    “此事,他不宜知道。”

    “你打算在這留多久。”

    “也許很短,亦或許,很長。”

    ……

    作別前,四娘交著她手,終究還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

    四娘告訴她,秦淮一行,已出現斑族奴的身影,要她務必小心。

    ……

    白餌等待的那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這一天,東狸長長的和親隊伍駛入秦淮,整個秦淮萬人空巷,等到第二日東方破曉之時,那長長的隊伍,披著萬千金光,就此離開了秦淮。

    當她陪坐在大紅的馬車裏,不敢掀簾,隻隔著隱隱輕紗,回望整座秦淮時,她不禁問自己,她還會回來嗎?

    或許正如黎桑鳳鈺說的那般,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大片大片的霧氣,從秦淮河麵嫋嫋而起,遮去了水榭歌台華麗的輪廓,那裏,又變成了一片人間仙境。

    車軲轆無盡地盤旋著,泛著泥土的清香,肥美的草澗,已經結起了一層厚厚的冰。

    很快,秦淮也該下雪了吧!

    ……

    秦淮地界,最東邊。

    穿過了一片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之後,沿途的植被高了起來,種類也繁雜起來。

    長長的隊伍行駛了一天一夜後,暫時停下來整頓休息。

    白餌讓鳧雁守在郡主身邊,她去溪邊取些清水來。

    一路走,一路回望,確定身後沒有尾巴後,才在臨近溪口的地方停下來。

    水壺砸向清澈的水麵,激起了許多漣漪,待那漣漪散盡,那人的身影才完整地映出來。

    “廑王殿下,別來無恙啊!”。那水麵映出了她淺淺一笑。

    那手腕忽然被一隻手臂狠狠攥住,她被迫立起了身,手心的水壺落在溪邊的草澗上,濺起了淋漓的水漬,此時的迫視,再見那人,一襲披風襯托出挺拔的軀幹,但昔日威風凜凜的氣質,已全然不見,零星的胡髭與茂密的鬢角,盡帶滄桑。

    想他這一路跟過來,不比她容易。

    趕早趕晚,幸好是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