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秦淮 第042章 今夜,北水南來

字數:5802   加入書籤

A+A-




    “我當然想!”黎桑鳳鈺驟然將手拍在案上,冷寂的眸光裏閃過一絲白光,聲音硬了起來,“我恨不得現在就將漠滄皇那個狗賊千刀萬剮,我要用所有風人的血,來祭奠父皇母後的亡靈”話至一半,聲音漸漸變得哽咽,五指扣得緊緊的。

    沒有在意黎桑鳳鈺臉上流出的悲傷之色,黎桑非靖把目光轉回將離,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木盒,輕輕啟封,一道白燦燦的光芒照亮了這個陰暗的密室。

    所有人的眼睛皆落於此處,隻見木盒裏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白珠,眼珠子般的大小,表層還露著一顆顆細膩的光粒,就好像清晨的露水沾在上麵一樣,浮在白珠周圍的是一層讓人神往的霞光,仔細一看,一層中竟藏著七種不同顏色的光層。恍惚之間,整個密室幽地變得神秘起來。

    “你接下來的任務便是替本宮將這枚浮光珠親手交到浮屠宮一位浮光僧手中,此名浮光僧法號,北水南來。剩下的事他自會明白。”黎桑非靖說著便將木盒遞到將離眼前,眼神再一次落到浮光珠上時,嘴角勾起了一絲隱秘的笑。

    將離不動聲色地接過木盒,整個浮光珠在他深邃的瞳孔裏飛速旋轉,拋開層層浮光,珠子的核心似乎隱隱約約藏著什麽。

    旖旎的浮光照亮了他整個臉龐,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更加引人入勝。

    “啪。”木盒驟然被人蓋上,所有浮光漸漸散去。

    將離回過神來了,完全沒注意到黎桑非靖的眼神已經落在他身上很久。

    “這個木盒極其貴重,你可千萬要當心!”

    善意的聲音輕輕傳來,這明顯是在警告他,不要擅自打開這個盒子。既是如此,他也無其他話可講,隻是默了默眼睛。

    見狀,黎桑非靖才把眼神收回,輕輕側過身子往前踱了幾步,兩手負在身後,眼裏似乎早已盤算好了一切,緊接著說道。

    “除此之外,本宮還要你做一件事,你之前說過,你一直在尋找一名誘餌,如今,想必已經找到了吧?”下意識側著臉,朝將離視了一眼,接著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接下來就依你的計劃行事,派你的誘餌速速潛入皇宮,等到太子壽宴那天,再命她見機行事。記住,行動前讓她服下一粒毒丸,以絕後患。”

    說罷,便示意黎桑鳳鈺取一粒毒丸給將離。誰知,黎桑鳳鈺卻呆立在一旁不為所動,好像沒有聽見他之前講過什麽。

    順著她的視線尋去,最後竟落在了將離臉上。看著她滿臉不悲不怒之色,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好走到她眼前,明麵提醒“毒丸。”

    被黎桑非靖驚醒過來,黎桑鳳鈺才似懂非懂地從腰間扯下一個白玉瓶子,忙不迭地將毒丸倒出手心,誰知,毒丸竟意外滾出兩顆,她隻好動手將多餘的放回。

    然後再不知所措地視了眼她的皇兄,這才反應過來。隨後,便走近將離,將毒丸遞到他手邊“給!”

    將離好像還沉浸在黎桑非靖的話裏,對此,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應,黎桑鳳鈺盯了老半天後,他才冷著眼接過毒丸。雙唇緊鎖,話不多說,拿著東西轉身就走。

    “喂!你等等,”黎桑鳳鈺不滿地抿了抿唇,握著瓶子跟了上去,大聲囑咐“本公主也有一件事要你辦!”

    將離停下腳步,頓了頓,沉住氣等她說出下文。

    “這次務必要找到上次在囚奴囹圄冒犯本公主的那個人,那個人臉蛋瘦瘦的,眼睛彎彎的,個子和本公主差不多,記住了!”

    黎桑非靖揚起下巴,極其嚴肅地說道。自上次她從囚奴囹

    圄回來,她就一直記恨著那個敢把肮髒的籠子蓋到她頭上的人,所以將離每次出去做任務,她總是習慣性叮囑一遍。

    將離啟動了機關,密室的門慢慢打開,耳畔仍舊傳來嘀咕聲。不以為意,披著一片漆黑,直出了密室。

    “若是讓本公主再次見到那個死囚,本公主一定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黎桑鳳鈺忿忿不平地回過身,發現此刻她的皇兄已經開始坐下來淡定地喝茶了。於是,她收起憤怒,怏怏不樂地走到皇兄身邊,問“皇兄為何不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行事?我們不等凱旋軍了嗎?”

    “眼下整個黎桑遍布著漠滄的狼騎,衛將軍帶領的凱旋軍最遲也要半個月才能趕回秦淮,而我們就藏在敵人最近的地方,總不能就一直這麽等著吧!”黎桑非靖哂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們的情況本就不樂觀,還花了重金請了殺手,既然這筆錢花了,就得實現它應有的價值!所以,將離是時候發揮作用了。”

    “我問你,太子壽宴,你有幾成把握?”黎桑鳳鈺緊著眉問,她總覺得皇兄話裏藏著其他的意思。

    黎桑非靖悠悠擱下茶盞,臉上露出淡然之色,顯然,這茶口感不錯,然後笑著回道“這得看將離有幾成把握了!”

    “皇兄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打算出手?”黎桑鳳鈺越來越揣測不出皇兄的意思了,明明還有五天,時間本就匆促,可她的皇兄卻還在安安心心地品著茶!

    “你這話又是何意?”黎桑非靖瞥了眼黎桑鳳鈺,見她滿臉懷疑之色,索性開始玩弄手裏的杯子,“本宮不是讓將離去送浮光珠了麽?到時候,浮屠宮的人自會接應我們。”

    皇兄的話倒是提醒了她什麽,黎桑鳳鈺施施然踱了幾步,忽然冷笑道“浮光珠?一個破珠子能有什麽用?話說,你怎會有這樣的珠子?我可是記得,父皇母後在時,從未給過你什麽珠子。”

    黎桑非靖並沒有直接做出回應,他隻是信手提起茶壺,不疾不徐地往茶盞裏注水,耳畔茶水激打茶盞的聲音甚是好聽,就像山澗裏的流水潺潺,讓人聽了整個內心都慢慢變得沉靜下來。

    黎桑非靖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水麵上悄然浮起的兩片茶葉,他們在一片漩渦中旋轉著,幾縷白色的氣體翻湧而起。眼前的一幕,頗有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之感。

    ……

    三伏天,蟬聲陣陣連阡陌。

    “來人,替本宮去問問這是什麽茶。”禪心院中坐著一位白衣少年,少年白衣上那層金黃色的輕紗,罩得白衣上幾條金色遊龍若隱若現,墜在少年腰間的那塊價值連城的金玉,使整個人的身份都顯得與眾不同。放下茶盞,連忙喚人去打聽茶的品種。

    那年黎桑皇後病重,十六歲的黎桑非靖出城替母親燒香祈福,恰逢正午,太陽毒辣,便尋了一處清涼之地,飲清茶,消酷暑。

    “這茶喚作念九龍,每日清晨,寺中的僧人都會趕在太陽初升前一刻,到寺外的紫竹林去采集露水,回到寺中,用小火加熱露水過濾冬藏的茶葉,達到去澀去垢的效果。通過這種方法泡出來的茶,不但清香撲鼻,還有去熱解暑之功效。”

    少年扣著茶盞,細細聽著耳畔傳來晨鍾暮鼓般的聲音,驀然回頭,隻見一位年紀莫約六十的老者出現在他的身後,看起來,是這寺中的一位浮光僧。老者撥了撥手裏垂掛著的一串佛珠,深邃的眼眶透著親切的笑意。

    緊接著,老者信步走到少年身邊“殿下,別來無恙呐!”久別重逢的喜悅在這個安靜的小院飄蕩著。

    年多番打量,仍是不解,這個人,他從不認識。“你是何人?本宮與你素不相識,你這又是何意?”

    “老衲法號,北水南來,”老者開始坐下,在他眼裏,那些繁瑣的禮儀已然不重要了,何況眼前的人還是舊相識,“殿下不認識老衲,但老衲卻認識殿下。”

    被老者絲毫不避諱的舉動一驚,少年有些不悅,念及老者是僧人,便不再追究,而是笑著反問道“整個秦淮誰人不識本宮?”

    “這世上的認識,分很多種,有些人認識,卻並非真認識,有些人不認識,冥冥之中卻早已認識,緣來緣去,緣去緣來,真正的認識和一個“緣”字,息息相關。”

    見太子滿臉困頓之色,老者笑著繼續講下去“八年前,蚍蜉山下,有位八歲的少年,從官兵手下救了一行披枷帶鎖的南來僧。我佛慈悲,老衲足足等了八年,今日終是與那少年重逢。”

    “你說的那個八歲的少年,不正是本宮麽?”老者幾句話就喚醒了少年前塵的記憶,少年雖不記得那些南來僧的麵貌,但這件事卻還有一些印象。“那日本宮出城狩獵,偶然遇見那行南來僧慘遭官兵驅趕,本宮的母後一心念佛,時常教導本宮,要有一顆慈悲心,本宮就信手救了他們。少年淡淡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

    “當年老衲攜幾個弟子,從南靖千裏迢迢來到黎桑一心宣揚佛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為的就是讓兩地的佛法,共融共通。殿下可知,殿下這信手一救,救得不止是一行人的性命,更是佛法的生存!”老者激動卻不失平靜地說道。

    少年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大師言重了,本宮並沒有你說的那麽高尚。”

    良久,少年見老者不語,隻是一邊捋著一撮胡子一邊笑眯眯地盯著自己,頗是不解,無奈起身作別“本宮還有政務在身,就此作別!”說罷,喚來隨從引路。

    “殿下,”老者起身,引手道“殿下是與佛有緣之人,能與殿下重逢,皆源於佛祖冥冥之中的指引。老衲不勝感激,有一物要贈與殿下。”

    少年雖不解老者說的話,但老者竟要相贈一物,想必定是佛家之物,若是取回獻與母後,定能討得母親歡心,索性停了腳步,轉身欣然道“哦?大師有何物要贈?”

    隻見老者緩緩從身後取出一隻薄薄的木盒,少年迫不及待接過木盒,輕輕打開,一顆白色的佛珠映入眼簾。少年頗是驚訝,旋即取出佛珠,仰著頭將佛珠置於陽光底下細細觀賞。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少年幹淨的臉上,加之佛珠散發的光芒,少年瞬間被籠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這佛珠這般炫麗,它叫什麽名字?”少年驚奇地問,一隻眼睛被陽光照得睜不開。

    “此珠喚作浮光珠。”老者回答道,然後笑著提醒“殿下不妨嚐試將之輕輕轉動。”

    少年興趣斐然地聽從了老者的建議,小心撥動著這顆神奇的浮光珠。陽光把浮光珠照得越來越亮,亮到能慢慢看清珠子的內核,忽然,少年好像看到了什麽,驚呼“本宮看到了!裏麵好像有一個字。”

    老者淡定地點著頭,意味深長地問“殿下在這顆白色的浮光珠下,看到了什麽字呢?”

    “王!是一個王字!”

    白字下麵一個王是皇!

    渾身的血液在刹那間突然沸騰,呼嘯著湧入狂跳的心髒。少年驀然地眯起了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麵前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僧人。

    老者微微一笑,捋著胡子點著頭。旁邊的隨從不知所然地看著二人於院中對視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