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郎有情,妾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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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頭仿佛被人挖去了一塊,意識頹然被什麽吞噬,大腦刹那間陷入一片死寂

    無邊的黑暗裏,‘朗月’中箭後淒然栽倒在雪中,周身的鮮血染紅了整片蒼白的雪地,‘清風’揚起馬蹄朝天際的斜陽嘶吼了一聲,驟然衝向了懸崖盡頭藏著生辰之禮的木盒被揭開,一塊斷袍刺目驚心

    漠滄無痕掐著腹部幾乎要被那錐心之痛摧斷腰身,而漠滄無塵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絲毫沒有聽清。時光靜默無聲,唯有午夜夢魘浮光掠影般一朝紛至遝來。

    當每一絲疼痛被漸次勾起,大腦中便會相繼閃過從前那些叫他痛苦不堪的畫麵,咬牙隱忍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唯有滾燙的淚珠從赤紅的眼眶裏瘋狂掉出來。

    “嗬嗬嗬痛嗎?”他垂視他良久,靜靜看著他埋著頭攥著白袍掙紮時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要問一句。

    淩亂的青絲散落在白袍上,始終不見那張容顏浮現在他眼前,耳畔始終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他作痛的聲音!

    對他的這個反應著實是不滿,漠滄無塵猝然湊近他身,憤恨攀升到了極限,長袍撲落一陣狂風,他將他的肩膀瘋狂擰起,睜大著眼珠子死鎖著他悄然翻起的臉皎若星子的眼眸仿佛沾著塵埃雨露,顎骨和顳骨凸得極其刺眼,嘴角撕出血來!

    與之四目相對,明顯可以感受得到,他掃視的眼裏正充斥著相同的怨恨!

    “不敢說啊?那就由我來告訴你!此刻的你所遭受的是摧心剖肝之痛!是兄弟鬩牆之痛!是眾叛親離之痛!亦是你有口難言之痛!”

    幾縷青絲遮住了他赤紅的眼眸,他已不再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覺得特委屈,特怨恨我?我告訴你!這數日來,我在你身上所受的痛,比你如今任何一個時刻的痛還要入骨!還要錐心!我所遭受的,我也要讓你親嚐一遍!”

    “憑什麽”忍無可忍,他迅速抬眼,逼問著他。

    “憑什麽?”被這個忍俊不禁的問題難倒,與他麵麵相覷,須臾,不禁苦笑了一聲:“蕭伴琴,琴隨蕭,天作之合,兩相依,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無懸念。我也想問一句,憑什麽?”

    “同甘共苦十六載,到頭來,憑什麽別人取而代之?櫛風沐雪十六載,到頭來,憑什麽新人笑舊人哭?虧你還對曾經心心念念深情不枉!你在與那賤人縱情聲色之時,可有想過你那個日日夜夜拿著別人慰寂寥的哥哥!想過嗎!”

    他聲聲質問,猙獰的眼眶被點點催紅,十六載的風霜吹至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誰能料,他一語落,驚雷驟起,他幾乎無法理解他在說些什麽,可偏偏他說的每一字一句皆落於他心上,擲地有聲!

    “這些你怎會知曉?”他詫異地問,聲音很是沙啞。

    “你還想瞞多久?”漠滄無塵驟然反問。“皇室處處爾虞我詐,眾藩王同室操戈,唯獨你我惺惺相惜,同舟共濟十六載,才得以躲過明槍暗箭,於那險惡之地謀得一片立足之地,試問,靠的是什麽?”

    漠滄無痕含淚相望,帶血的唇瓣微微顫動著,卻說不出半個字。

    “相濡以沫,從一而終!”

    “你以為你負的隻是那日的申時之約嗎?你負的是十六載的癡心守候,你負的是此生的海誓山

    盟!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看看它到底是什麽做的,焉能負了這一世長約!”

    聞言,石破天驚!漠滄無痕徹底癱倒在地上,脖子手臂僵硬得不能動彈,全身的血液皆匯至大腦,驟然凍結,任何冰冷刺骨於他已是無感,他仿佛做了一場夢,一朝夢醒,寒鴉撲飛,空留冰冷的黑羽,在他眼前徐徐落下,空氣中彌漫著淒涼。

    看望著他俯身嘶吼時神情崩潰的模樣,漠滄無痕著急解釋:“對不起二哥這次是我沒能及時告訴你,才造成了你我之間這麽多的誤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疏忽。你聽我與你好好解釋”

    看著他絕望的神色,漠滄無痕撐起一口氣,拉著他的衣袍,著急解釋:“她是我偶然遇到的女子,我與她並不相識,她卻屢次舍命助我脫險,後來我們一次次重逢她和二哥一樣好”

    見到他的眼神漸行漸遠,臉上滿是蒼白之色,漸漸,他更加激動,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可他卻不知,從他開始說出“誤會”一詞時,他的心就已經徹底死了。

    緩緩闔了闔刺痛的雙眼,他在心中緩緩念著:生有緣,去有因,因緣天定,莫強求

    昨夜當阿信說出實情,得知一切皆是鶯鶯所為時,他原本也以為,他與他之間,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可當阿信說出女囚一事時,他的心猶如刀絞,壓在心底裏的怒火徹底將他的理智吞噬,那夜榻上被他狠拒,他不怪他,有約不負乃鶯鶯所為,他亦不怪他,偏偏他與那女囚一事,他忍不了!

    遣走了阿信之後,他孑然一人立於偌大的寢殿,他萌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連夜趕入聚龍城,去東宮將他親手殺死!幾度自我掙紮與徘徊,他半夜去了落花院的雪地裏躺了一個晚上,他本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誰知,無論這雪怎麽下,無論這雪多麽刺骨,他心中對他的恨,就像三月陌上枝枝蔓蔓雜草,瘋長不止!

    如今看到他飲下自己研製毒酒後,被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本以為如此便可讓他知道心痛的感覺,讓他感他所感,痛他所痛,才發現,他絲毫體會不到自己內心的痛楚!

    更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為那個下作的女囚歡呼雀躍?思及此處,他再也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恨!

    “她是個女囚!”

    反手猛地鎖住他近在咫尺的喉,眼神遽然交織在一起:“為了一個女囚,你不惜在生辰之夜冒險混入囹圄?你可曾想過,你是太子!與那賤人相近,便是作踐我!”

    “”被漠滄無塵的反應一驚,幸得隻手及時撐在了地麵,才穩重最後的重心。“從前的你從不低看任何人,如今究竟是怎麽了?”他吃力地滑動著喉頭,滿臉皆是失望之色。

    見到他為了她驀然變換的神色,渾身的血液仿佛被點燃,漠滄無塵將他的喉捏得更緊,眸光暗變:“我會讓你的背叛付出應有的代價的!”

    旋即,他從腰間猛地抽出一柄短刀,朝他的心髒刺去!

    一抹鋥亮的刀光忽而閃現,漠滄無痕震驚不已,一把推開眼前的漠滄無塵,旋即作出了閃躲。

    看著刀尖刺入了地麵,寒意瞬間侵蝕了他的雙眼,漠滄無塵朝右一瞥,眼神變得更加淩厲,忽而將手中的短刀攥緊,扶著圓桌站了起來。

    忍住

    心髒的劇痛,漠滄無痕立刻支起半個僵硬的身子,眼中的淚水仿佛凝結成冰,泛不起一絲漣漪。

    “你瘋了嗎”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他再次橫起短刀,朝他刺去,這一次出手更加殘酷,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天邊的斜陽,忽然送來了從遊廊外趕來的兩道長影。

    “殿下小心”

    “公子不要”

    聲音驟然傳來,隻見華亭外,鶯鶯和阿信衝了進來。

    得知公子今日起了殺機的鶯鶯,在風塵府問出了公子申時的行蹤,便同阿信騎著快馬一路朝此趕來,可誰知,初入遊廊,看到的竟是他二人廝殺的場景!

    絲毫不在意鶯鶯和阿信的出現,趁其不備,漠滄無塵遽然將短刀逼近漠滄無痕,眼看短刀就要插入他的心髒,誰知,短刀竟從手中彈落!

    “公子!殿下可是當朝的太子,你的親弟弟啊!”

    顧不得禮節,阿信收了收手,斬釘截鐵大喊。說罷,旋即將太子扶起。

    “阿信!”漠滄無痕攥住了阿信的手,幾乎不敢相信他會在這時出現。

    “殿下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你的身體”

    被阿信的意外出手相救一震,漠滄無塵心中的這把火燒得更烈!

    “讓開!”他厲斥了一聲,又仿佛是命令。

    “公子,不可!萬萬不可啊!”鶯鶯跪在公子身前,苦苦乞求著。

    “公子!你為何要這麽做?”

    阿信連連搖頭,眼中滿是不信。

    “起初鶯鶯和我說,我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你竟真的要殺殿下!難道你絲毫不顧往日的情分了嗎?殿下日日夜夜為了你寢食難安,夢中的囈語皆是你,每每因尋你不得,便從睡夢中驚醒當初亦是你讓阿信在殿下身邊服侍,代你好好照顧殿下,這些,你都忘了嗎?”

    在趕來的路上,阿信想了許多話,如今,他隻想要一個答案。

    有些話,他早已聽倦了。

    闔了闔沉重的眼眸,冷唇緊鎖著,華亭之中,他逆光站著的身子有些傾斜,斜陽將他蕭索的身影拉得格外長。

    有些話,聽了直教人心有不甘。

    鶯鶯赫然抬眸,側著身子朝阿信和太子道。

    “夠了!公子對殿下一片真心,若不是那夜殿下拒絕了公子的真心,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鶯鶯!”漠滄無塵忽然低沉了一句,語氣中透著警告。

    “公子讓我說吧!再不說,殿下是永遠不會懂的!”

    鶯鶯收著眼眶中的淚水,抑製住不定的情緒,淒然道。

    “人人皆道公子是斷袖,可他卻從來隻愛一人,平王府裏那麽多美男子,偏偏偷走公子心的卻是殿下!公子從小便愛戀著殿下,他守了殿下十年,亦等了殿下十年,隻盼著殿下有一日能夠長大,能夠懂他的心意!他明明知道殿下是自己的親弟弟,可仍舊會不由自主地去愛他!”

    “這些年來,殿下早已成了公子心中的劇毒!殿下日漸長大,他中的毒便越來越深!一邊是情不自禁地愛,一邊是背在身上的人倫道德,輕重既難權,他便要日日夜夜受盡煎熬!可是,他所承受的,殿下卻從來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