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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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夫人雙手撐在地麵,泣不成聲。
她到底犯了什麽錯??
她隻是為了她的兒子好啊!
隻要她兒子好,她願意讓所有人都為她兒子讓路啊!
隻要她兒子好,她願意死後受去鼻腕骨之刑啊!
白九娘早就應該自己選擇去死,還非得讓她來動這個手...白九娘不是很愛很愛阿顯嗎?可她卻連自盡為李氏騰位子都做不到,談什麽愛!談什麽感情!又有什麽資格葬入她趙家的墳地裏,牌位擺在趙家的令堂裏!
呸!
她什麽錯都沒有!
她隻是一位愛惜兒子的母親!
她隻是幹了一件天下間所有母親都會做的事情!
趙老夫人趴在地上,抹額回縮到了眼前,眼淚淌進臉上的溝壑裏,聲聲泣泣都叫人肝腸寸斷,“把娘送進廟子裏吧!娘既已惹了你的怨,就眼不見心不煩,把娘送進廟子裏吧!娘也活夠了!你娶了妻立了業,娘也看見了!娘能放心下去見你爹!娘沒對不起趙家啊!!”
裏間的話隱隱約約傳出兩三分來。
六安聽了兩耳朵,也沒才猜出個大概來。
趙老夫人一聲皆一聲的哭,像根錐子一般紮在趙顯的心上。
趙顯心裏又痛又酸又澀,背對著趙老夫人站立,他克製住轉過身去的欲望。
他從來沒見母親哭過。
就算最苦最難的時候,他也沒有聽見母親哭過。
母親總是攬著他和哥哥說,“沒事的,萬事有娘在。”
他隻要好好讀書就可以了。
讀完書好好當官的就可以了。
什麽事情都有母親為他打理!
李氏嫁進來後,處處給母親委屈受,為了他為了趙家,母親從未在他麵前說過一句李氏的壞話…都是自己忍了下來…母親苦了一輩子了...
趙顯雙眼發酸,即將湧出大顆大顆的眼淚,誰能告訴他,現在他該怎麽辦!阿九是他青梅竹馬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而毒殺阿九的卻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的母親!
他該怎麽辦!
他能怎麽辦!
“我…”趙顯哭著開口,語聲喑啞,“我從此賣了這宅子把在黑市裏欠下的債給還了就辭官歸隱,回廣陽府去。李氏…我與她和離…母親若是願意跟著我回廣陽府就跟著,若不願意兒子再腆著這幅老臉去找阿俏,請求她過一間鋪子給母親,母親願意在京裏生活也都照您的意思來…”
趙老夫人猛然抬頭。
不!!
絕不可能!
“你…你為了一個白九娘,連前途都不要了!”趙老夫人聲音發顫,一時間連哭也忘了,手顫顫巍巍地指向趙顯,“這是誰家教你的?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女人連官兒都想辭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平步青雲,有多少女人會撲過來!她一個白九娘又算得了什麽!娘苦了這麽多年,就是要聽你說這些狗屁話的嗎!”
趙老夫人的指責讓趙顯未語淚先流。
“有多少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啊娘!”趙顯雙手緊攥,哭道。
趙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攀在椅凳上緩緩爬起,“白九娘都死了十三年了!你若非逼娘為她償命,那好…”
趙老夫人眼神死死盯住趙顯,“那好!娘就為她償命!”
一語言罷,趙老夫人一頭撞向朱漆柱子!
趙顯趕忙一個健步,錯步上前擋在了趙老夫人身前,趙顯緊緊扣住母親的肩頭,哭聲抽泣,“娘!”
趙老夫人亦哭道,“娘為她償命!娘這輩子已經過完了!你這輩子還長著呀!你若過不了這道坎,娘幫你啊!娘幫你啊!”
趙顯的哭聲悶在胸腔中,哭得錐心泣血。
他能怎麽辦呀...
難道眼睜睜地逼他娘去死嗎…
趙老夫人癱倒在兒子的肩頭哭得死去活來,趙顯捂住臉也在哭,母子二人哭做一團。
“…老爺出來的時候,眼睛紅腫,而後奴婢進去看老夫人眼眶也紅紅的,應該是剛哭過…”六安袖手埋頭站在檀生跟前,極力回想之前站在房門口聽見的裏間的哭嚎聲,“後來老夫人就讓奴婢拿黃芪、洋參和何首烏泡熱水燙了腳,之後就睡了…”
“老爺呢?”檀生身著褻衣,隻披了件薄薄的紗衣,“老爺回正院去了?”
六安搖搖頭,“老爺本來回正院去了,後來老夫人讓趙管事給老爺帶了話,老爺就又去夫人那兒了。”
檀生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側首看了看窗欞外的那片天。
初秋臨近,夜黑天微涼。
檀生的心同那月一樣沉到了井底。
“他們說了什麽呀?”檀生抿了口早已涼透的茶水。
這個問題讓六安踟躇不定。
她在趙老夫人身邊服侍快三年了,趙老夫人待人不說很好,可也不能說不好,該她的從未短過她,少過她。
老夫人和老爺的動向,隻要大姑娘想打聽,總是能打聽到的。
可這個問題,若她答了,就是背主...
趙大姑娘待人很好,對身邊的人有無限的縱容,對她也從未讓她為難過,甚至幫她解過圍...可這不代表她就能夠隨隨便便背信棄義啊...
六安猶豫不決。
“趙家已經沒有家底了。”檀生突兀地說了這句話,把話敞亮了說,“誠然老爺還在為官,可趙家的家底連同夫人泰半的家私全都在我手上。老夫人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她苦過她窮過,她會害怕趙家底子是空的,她一害怕倒黴的是誰?”
倒黴的當然是她們身邊的人!
“我記得之前你爹在給你說親吧?”檀生話鋒又一轉,笑了笑,“你想一想,若是你現在成親,老夫人能拿多少出來給你添箱?五兩?十兩?還是二十兩?”
檀生眼神一撇,譏諷道,“你知道我院子裏的穀穗和小麥拿多少月例嗎?”
六安陡然生起幾分促狹。
“我院子裏的二等丫頭一個月的份例都能抵過你的添箱錢。”檀生老神在在地看著六安,“我到底姓趙,我能動搖趙家和老夫人的根基嗎?我若動搖了,我又上哪兒待著去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然我問的都是無足輕重的問題,六安姐姐何必不予人一個方便,也予己一個方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