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敬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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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生接過茶盞喝了口。

    溫水下肚。

    “嗝——”

    打了個震天響的嗝。

    縈繞在瞬時衝淡了現場安靜的氣氛。

    正覺女冠俯身幫檀生拍後背,一邊順氣一邊讓官媽媽去煮點薑茶湯,熬點小點心來,“好端端地怎麽打起嗝兒來了呀?”

    可能是給那三大碗蕎麥麵撐的。

    檀生在心中默默回答。

    正覺女冠趕忙又是掐虎口,又是順後背,好歹幫自家小合真的嗝兒給順了下去,被這一頓響亮的打嗝聲一鬧,屋子裏的氣氛變成了詭譎的輕快。

    檀生也很無奈啊。

    為什麽啥悲慘事兒攤在她身上,都顯得莫名的好笑…

    她莫名其妙被人戲弄了,明明也很傷心的啊...

    她可是傷心得幹了三碗蕎麥麵啊!

    “嗝—”

    好容易消下去的嗝兒,被腦子裏的蕎麥麵一激,又冒上頭了。

    正覺女冠“嘖”一聲,趕忙順毛擼,溫熱的手掌撫在小姑娘後背,想起今天鎮國公夫人翁氏的來意,頓感前行之路艱難險阻——今兒鎮國公許夫人翁氏拿了一對八字來合,一位是鎮國公世子許儀之的,一位是鎮南王外孫女純豐縣主,都是頂顯赫的勳貴世家,兩人相差兩歲,一個十八一個十六,都屬尚未婚嫁的大齡青年。就算在婚嫁任性一點的高門貴家,留個女兒十六歲還沒出嫁也算少見…

    可十六歲的高門貴女,也是高門貴女啊!

    誠然,在她眼裏小合真珍貴得就像眼珠子。

    可在別人眼裏,純豐縣主可比小合真貴多了啊!

    她有點拿不住主意。

    她明察秋毫,將小姑娘和許家那位少年郎之間的暗流看得分明,可鎮國公夫人擺明了更喜歡出身更高、用處更大的其他小姑娘,萬一她家小合真陷得深,豈不是...豈不是徒惹悲情?

    故而,她沒有回話。

    隻告訴鎮國公夫人,合八字需要三日之限。

    等三日後,才可知結果。

    “所以…八字結果出來了嗎?”檀生打嗝打得腦子都發懵了,憋了半天沒憋住,還是開了口。

    燈火一爆。

    “噗嗤”一聲。

    正覺女冠沒答話,伸手給檀生再掖了被角,眉目淺淡,“合真想是什麽結果?”

    檀生默了默,隔了良久方展眉開口道,“應該是什麽結果,就是什麽結果。”

    耍這個小手段沒意義的。

    她不能因為一己私欲,斷了兩個人的好姻緣。

    萬一,是好姻緣呢?

    在上輩子,許儀之的姻緣也不是她啊。

    更何況...

    檀生垂了垂眼眸,更何況,她與許儀之是什麽關係呀?她有什麽權利在背後搞這些小花招?更更何況,許儀之騙她在先!

    正覺女冠不意外檀生的回答,笑了笑,“合八字的結果其實不太好。許公子五行缺木,純豐縣主五行多金,金更克木。許公子的還是尋一位四月出身的屬狗的小姑娘更好些,能互補一些。”

    檀生埋下頭,“師父,很多時候,占八字不是咱們想怎麽占就怎麽占的。鎮國公夫人擺明了挺喜歡這門親事的…”

    “所以這世上怨偶才這麽多,合八字的一味說好話,明明看出不對勁也要說吉祥話,好叫兩家人高興。”正覺女冠歎了口氣,意味深長道,“天命有時候也扛不住人意啊。”

    正覺女冠是在勸慰她。

    檀生很想告訴女冠,她沒事兒的,有啥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和許儀之啥都沒說呢!隻是來往頻繁了些,互相關注多了些,牽掛…牽掛不像普通交往那樣…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檀生低了低頭,打嗝好點了,檀生心有餘悸地將水杯放得遠點。

    “兩家門當戶對,挺配的。”檀生笑著抬起頭來。

    正覺女冠打量良久,“那三日之後,我便告訴鎮國公夫人,八字符合了?”

    “您告訴吧。”檀生沉下一顆心,笑道,“隻是您還是要同鎮國公夫人講清楚,如何破解兩人的八字些許相衝的問題,免得到時候出了事,她又找到我們東嶽觀來。”

    “為師自是省得的。”正覺女冠欲言又止。

    合真的心事不算重。

    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看事看人,有一股子超乎年歲的豁達。

    這一點很是難得。

    可這一點放到感情裏去,就是天大的缺陷啊。

    怎樣都好,意味著怎樣都不好。

    誰都可以,意味著誰都不可以。

    正覺女冠摸了摸檀生的腦頂門,輕聲道,“其實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麽懂事。”

    檀生鼻頭一酸,胸腔酸澀之意頓起。

    她承認是她慫啊。

    她是見勢不對,趁早撤退啊。

    檀生低著頭悶頭悶腦地點了點頭。

    正覺女冠又交待了兩句方離去,檀生抱著枕頭睡到半夜餓了,又起來幹了兩大碗冰糖銀耳羹外加三小碟綠豆糕,摸摸小鼓的肚皮,瞬時覺得心裏頭缺的那一塊也都被食物給補上了。

    吃飽了,睡得更沉。

    官媽媽一晚上都沒睡好,就害怕自家姑娘想不過味來,迷迷糊糊中聽見裏間好似有人在睡夢中磕磕巴巴地怒罵。

    “許儀之,你不是東西!”

    “壞蛋!”

    “呸!”

    好了。

    自家姑娘罵人了。

    這事兒就算這麽過了。

    由此,官媽媽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三日之後,鎮國公夫人來了個大早,應女冠要求檀生侍立於其旁,天剛蒙蒙亮,便見一杏眼桃腮、目若秋水的婦人滿目柔意地推門而入。

    這婦人與許儀之有七八分相似,與平陽縣主有五六分相似。

    咳咳咳,和翁箋連三分相似都沒有。

    這婦人如海棠春睡,露打花蕊。

    翁箋那丫頭似桃杏枝頭,朝昭如陽。

    簡直就是正反麵。

    這婦人看上去太柔弱了,柔柔弱弱地同正覺女冠見了禮,再柔柔弱弱地將目光瞥向女冠身後的檀生,笑了笑,語聲如驚雀兒,“這位小道長還是頭一回見呢。”

    檀生埋頭應是。

    正覺女冠也笑,“不算道長,不算我道門中人,隻是一位骨骼清奇的閨閣小姐。貧道見其天賦異稟便收在門下教導罷了。”

    許夫人翁氏眼眸一亮,笑道,“可是那位算準了江口沉銀與拿到殺女凶手的那位小姐!?”

    “正是,”正覺女冠高深莫測地笑,“合真,給許夫人添茶。”

    檀生素腕提壺三點頭,剛好斟了八分滿,再雙手奉於翁氏麵前。

    檀生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這…

    怎麽那麽像…

    敬老人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