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產鬼並未直接回答涼玉的話，隻是自顧自地把想說的話接著說了下去，她做鬼時幾乎不與人溝通，又失智了許久，這次恢複理智，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隻想把想說的全部說出來。

    “我的仇人們啊，那皇後也無甚福氣，麟兒雖誕下，卻體弱多病，先天不足，未成年便早早去了，皇後生產之日到底還懼怕著我，傷了身子，她皇兒去之後，她接受不了打擊，也一並去了。皇上借由我的案件，趁機貶了皇後的家族，奪了他們的權，她所倚仗的家族，也失去了京城大家族的地位，淪落成了三四末流。”

    “那惡道士也不得好死，他被術法反噬，當場就瞎了眼，白了頭發，又被皇後忌憚著，怕他拿捏著她，暗中下手取了他性命。”

    說道此，產鬼笑了笑，把頰邊的頭發挽至耳後，仿佛還是當年那個風情萬種的淩貴妃。

    “我的仇人們無需我動手，天道輪回，他們自食惡果，我為何還要去害人？我父親乃是天子近臣，大周朝禮部侍郎，我雖非飽讀詩書，卻也知禮義廉恥，君子正道。要我去害無辜之人使我投胎，我是萬萬不願的。”

    產鬼又撫了撫隆起的腹部，麵上一片平靜，“後來我在人世間遊蕩許久，也碰見過和尚道士之流，皆說我之後會害得人一屍兩命，要收了我，我亦不反抗，隻求他們不要讓我皇兒遭受痛苦即可，也是不知為何皆不能成功，都在我發下毒誓不會害人後放了我。”

    “三百餘年了啊，無鬼來告訴我我該如何了結自我，無鬼差來尋我告訴我我該如何入地府，我隻能在人世間呆著。我看見朝代替換，我看見人類發展出各種神跡，我看見百姓越過越好，我看見世界變得，像當年書中描寫的仙界一般。”

    “我看見了這麽多，覺得即使是就此灰飛煙滅，又算得了什麽呢？無論是誰，在這迷茫時空中，都是渺小的，微弱的，想一想曾經生為人的自己，還去爭風吃醋，隻覺得很好笑，有那大好時光，做些什麽遺留在人世間不好嗎？當時的自己，眼光太過短淺，與人結了仇，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產鬼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漸漸失了理智，腦中隻想著投胎，幸而被各位阻止，我未曾害人，我就此消散，並無什麽遺憾，隻可惜了我的皇兒，他都未見這大好世界，就要為他母親的過失，而永不得再世為人。”

    涼玉看著產鬼。說實話，她已存在千年，穿越無數朝代，曆經無數時光，她對於旁人的生老病死，除了她的任務相關者，她都是抱著旁觀的身份，世間悲歡離合，生老病死，皆有命數，她不會冒著被天道懲罰的風險，驀然插手，隻有求助與她的，她才可以伸手。

    黑貓還不能夠完全明白人類的情感，隻在耐心聽完後說道，“那本貓就送你上路了，我會幹淨利落的下手，不讓你和你那小寶寶感到一絲痛苦。”

    胡止欲言又止，如此能克製自己本能的鬼，又無孽障在身，他自然是不願去消滅她，要知道人死可投胎，鬼魂飛魄散了，那便是在這世界，從此了無痕跡了。

    但是鬼在人世間飄蕩，總有一天會被人間的氣息抹去理智，最終被本能驅使，為了投胎害人性命，罷了罷了。

    “謝謝恩人，呃，恩貓。”產鬼又朝著黑貓拜了拜，說完，便閉上眼睛，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樣。

    眼看黑貓就要動手，涼玉終於是歎口氣，問到:“你可願求我？”

    “什麽？”產鬼睜開眼睛，看著涼玉。

    “不瞞你說，你身上有我可交易的東西。”涼玉直截了當的說明，紫氣對她來說，甚至是比功德還要重要的東西，若能以交易之名拿來，對她來說，是有著莫大好處的。

    “我？”產鬼疑惑，她身無長物，哪來的交易資本？胡止和黑貓也疑惑的看著涼玉，黑貓雖然知道涼玉想要紫氣，卻不明白涼玉要怎麽做。

    “鬼當然可以長期存活，你以為那地府的鬼差們，都是人嗎？”

    胡止恍然大悟，道“對啊，和地府簽個合同，打個工，做上三五百年，攢一點小錢，最後走個後門去投胎，也不是不能夠的事情。”

    產鬼驚喜道，“可以嗎？我無所謂，皇兒可以投胎嗎？”

    “這個”胡止一時沒了主意，若是已經誕生後死，這胎兒便成了小小的嬰鬼，亦能夠投胎，若是胎死腹中，魂魄在人世間走一遭，也可重回地府。隻是現在，那胎兒卻以鬼的形態被困在了產鬼體內，產鬼也無能力把那胎兒產下，或者說，一產下，這胎兒可能就沒了氣息了。

    “困難，但是應該可以。”涼玉點點頭，她可以去找陸判官，陸判官換心換頭都難不倒，一個小小的接生而已。

    隻是，請他這一出手，不知道要自己多少功德。想到此，涼玉這個守財奴有一些心疼。

    “那我同意。”產鬼欣喜，她這三百年並不隻是遊蕩人家，也在尋找能夠讓她和皇兒投胎的方法，但是除了找替死鬼，她是真的找不到任何辦法。

    “隻是我不知要如何與恩人交易，我又能給恩人什麽。”

    涼玉掏出朱砂羅盤等物，在產鬼周圍劃下陣法，“你不用喊我恩人，我叫涼玉，你拿出我想要的，我給你你想要的，隻是交易罷了。”

    “你原本是富貴人，又是皇家人，身攜紫氣，原本你若壽終正寢，必可投胎富貴人家，我現在就是要你這紫氣。你給了我，你投胎，就隻能是普通家庭了。”

    “我的給你沒問題，皇兒的呢，應當也有吧，能留著嗎？我想他下一世富貴平安，不想要他吃苦頭。”產鬼有些猶豫。

    涼玉笑了，有些涼薄，“說實話，你自己的這些紫氣，還真不值得我消耗我這些人情來給你走後門，你孩子的紫氣才濃鬱，才值得我交易。”

    說罷，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產鬼，停下了手中正在畫的陣法，“你不會以為我們，就是隨意跑來遊玩遇見了你，然後又善心大發地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給你一個解脫的吧？”

    產鬼沉默了一會，她自然知道世界之大，總有一天會有人解決了自己，自己堅持底線那麽久，當然不想最後失去理智功虧一簣。

    “我明白了，隻希望恩人能夠稍稍憐憫，不要讓皇兒去那窮苦暴戾的家庭，和和美美，哪怕不富足，也是幸福的。”說罷，產鬼竟朝著涼玉跪了下去。

    涼玉受著她這一跪，說，“你放心吧，你二人並無孽障在身，你生前雖無功德在身，也未曾害人，死後堅持人道，想必判官也會給你們這事跡記上一筆，來世必然家庭和順，壽終正寢。”

    黑貓看著涼玉的陣法，明白了她要畫什麽，也在一旁幫著涼玉畫陣法，畫完後對產鬼說到，“你先到這陣法中來，這是聚陰陣，也是拘陰陣，它能夠滋養你的鬼氣，讓你多存活一段時間，不然過不了多久，你鬼氣一散，又要失去理智了。但你進了這陣，你便和陣眼融和一起，你離開陣法，就會直接灰飛煙滅。”

    “好”，產鬼毫不猶豫的踏進了陣。

    濃鬱的陰氣自陣眼中升騰而起，纏繞在產鬼的周圍。

    “你且等上三日。等我確定能和你交易了，再來找你。”她雖然覺得陸判官能夠做到，但總歸是要去問問，況且陸判官生為四大判官中神通頗多的一位，也是很忙碌的。

    “是。”產鬼安靜的在陣眼中站著。

    －－－－－－題外話－－－－－－

    產鬼畏傘的由來(清·許奉恩所著《裏乘》):鄉民畢酉，素有膽識。嚐以妻有娠將產，月夜趁墟回家。道逢一女子，蹣跚獨行，同路數裏，略不聞其鼻息，心竊異之。試叩其氏族，當此午夜，獨行何之？女子答曰“妾非人，乃產鬼也。前村畢家婦分娩在即，特往討替去。”酉大驚，默籌所以製之。佯笑答曰“此大好事，汝得替投生好人家，可賀也。”曰“此非所望，然得脫鬼趣，即為萬幸。”因問酉姓名，乃詭對之，談論甚洽。酉又問“汝為鬼幾何年矣？”曰“於今十有三年矣。”曰“求替何遲遲也？”曰“陰曹必計平生善惡以判遲速，孽滿方準求替，故遲遲以至於今也。”曰“求替亦有術乎？”曰“有。凡產鬼喉間各有紅絲一縷，名曰‘血餌’。以此縋入產婦腹中，係其嬰胞，不使遽下，又暗中頻頻抽掣之，令其痛徹心髓，雖健婦，隻三五抽掣，則命畢矣。””酉佯笑曰“此術誠巧，未審有法製之否？”

    作者的話字數有限，還有一半故事明天再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