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黑色兜帽的魔女輕輕推開店門，木質手杖仍舊忠誠地飄在身旁。擺在外麵的花圈早已被收回店中，被隨意擺在貨架旁。

    聽到門口的響動後，駝著背的老人咳嗽一聲，蒼老地聲線透著股虛弱。他頭也不回，就像這個年紀的人一般嘟囔著什麽，模糊不清。

    “店，不開了，不開了……”

    “是我，小家夥。”

    老人愣了愣，慢慢扭過頭。渾濁的眸子仔細看了半天，這才察覺出對麵之人的身份。

    “天真子嗎……你來了啊。”

    塞西莉亞撩開兜帽，露出下麵緊蹙的淡金柳眉。

    “王銘，你的修為……？”

    老人咧開嘴角，扶著貨架一點點蹭向櫃台。魔女身旁的木杖似是有些看不過眼，自發地飄到老人手邊。他起先有些拒絕，想了想之後卻還是伸出了幹癟生滿了老人斑的手，撐著它回到櫃台之後。

    “多謝，天真子。”

    塞西莉亞眉頭越蹙越緊，快步奔到對方身前，撐著櫃台低聲喝道：“王銘，區區元嬰劫……”

    “沒了，全都沒了。”老人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顫顫巍巍地從櫃台抽屜裏摸索出煙鬥和火柴。然而他的手抖得是如此厲害，廢了許多功夫都未能引燃火柴，反而折斷了最後那幾根存貨。

    他搖搖頭，遍布皺紋、宛如枯樹皮的臉露出抹苦笑。

    “一直管自己叫老頭子，沒想到真有一天會老得連個煙都抽不了。”

    “不就是沒能度過元嬰劫，以致修為盡散嗎？”塞西莉亞盯著對方的眼睛，輕聲安慰道，“又不是筋脈全廢，再無求道之力。以你的本事和存貨，去找幾個熟悉的道友商量商量，未嚐不能弄到恢複修為的靈物。”

    “然後呢？”老人朝魔女伸了伸手，後者適時地引火點燃煙草，“繼續煉器修道，求那看不到出頭之日的仙途？老頭子我累了，修道這種事兒……交給其他人吧。”

    他嘬了口煙嘴，登時霧氣彌漫。

    “你來得倒也正是時候。平時大家都不講什麽緣分，有德者居之嗎？這神機百煉便送給你吧，總比帶進火葬場要好。”

    老人從懷裏摸出個白色玉簡，隨手丟到魔女麵前，就像那東西並非人人追求的寶貝，而是什麽燙手的山芋……或者說，垃圾。

    “日後你是自己修煉也好，傳給他人也罷，都和老頭子我無關。”

    塞西莉亞不是笨蛋，對方這態度可不像是渡劫未成的樣子。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許多，因為在魔女看來……名為“王銘”的當世最強煉器師已經徹底心死。還活著的不過是具行屍走肉，而且時日無多。

    他大概也不想再多活。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小家夥。”

    塞西莉亞環著胳膊，一如老人記憶中那個自信而又英氣逼人的“羅刹鬼”。

    “你知道我乃是雲夢鬼穀這一代掌門，天大的禍事也能給你擔下來。”

    “可天真子，你沒法讓死人複生。”老人捂著眼睛，渾濁得淚珠一滴滴溢出眼角，聲音嘶啞得像是在哭嚎，“你不可能讓屍骨無存的人再回來！”

    塞西莉亞愣了愣，連忙擴散精神波紋，迅速掃過老人的家。對於任何修士而言，此舉都是大大的不敬。須知每人家中都藏了些小秘密，就算是至交好友都不想輕易告知。碰到脾氣好的還能把你請出家門，碰到暴躁點的……請做好生死相搏的準備。

    老頭擋不住，他也不想擋。

    “你的兒子、兒媳婦和小孫女……”塞西莉亞咬著嘴唇，黯然地道，“我提醒過你的，別蹚渾水。”

    “天真子，我聽了，真的聽了啊。”老人啜泣著，“可我怎麽會知道呢，乖茹茹和她爹媽竟然會去和老師吃飯！”

    次來時，魔女和我發現了鬼仙留下的“許願水晶”，這才知道老人的孫女也在帝都四中學。我們善意地給過提醒，讓小姑娘趕緊轉學，別吊死在四中的大樹。

    事實證明，我們的提醒還是晚了些。

    “兒子，兒媳婦全都沒了，連屍體都沒找回來。乖茹茹被老師和她父母鎖在了包廂裏麵，終究還是成了醫生口中的植物人……”

    老人一拍桌子，掃掉麵擺放的物件，嘶聲嚎叫著，咆哮著，像是在宣泄永無休止的劇痛。

    “我修了這麽多年道，豈會看不出乖茹茹的病症所在？她那根本就是被人奪了三魂七魄！我求過人的，跪著求道友們幫幫我的乖茹茹……但沒辦法，她的魂魄不在人間，不在地府，早已散盡了！”

    “終日拿花圈當幌子，最後竟然是自己家人真的用了。天真子，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對我的懲罰？這是不是天道對我們修士的嘲笑！”

    塞西莉亞張張嘴，腦子裏回蕩著一個畫麵帝都四中，無底深坑，群屍如海，螺旋升天……

    東方人總說“一飲一啄皆由天定”，西方人也認為“命運主宰未來”。哪怕再怎麽不信，認為人定勝天，最後還是避不開因果糾纏。

    老人賣了一輩子法器，賺來了數不清的錢財。他雖然將大部分都捐給了孤兒院和貧困鄉村的希望小學，還是不少輟學兒童眼中的“義父”、“好心人”……但留給自己家人的那部分，仍舊為他們招來了禍患。

    在這末法年代，所謂的大氣運也敵不過“因果”。天道讓老人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天倫之樂，已是償還了他行善所積的“德”。

    天道並非無情，但卻會“仁至義盡”。

    “走吧，天真子。”老人擦去眼角的淚水，無力地擺擺手，“快走吧，讓我這老頭子……”

    “你的兒子兒媳，我救不了。”塞西莉亞打斷了對方的話，嚴肅地道，“但你孫女，我能救。但有個條件，她醒來後必須承我雲夢鬼穀一門的衣缽。”

    老人手裏的煙鬥“啪”一聲落到了桌子。

    “救……沒用。”他搖搖頭，頹然地道，“與你產生因果，乖茹茹就算活過來也享受不了幾天安生日子。天真子，你這還是在殺她。”

    唯一8，其c他都是，盜…版

    “王銘，我認識一個人。”

    塞西莉亞勾起嘴角，漾起如水的溫柔。

    “他呢，是個普通人。但也是他告訴我……”

    “哪怕是凡人，也能抗擊宿命。而後，戰而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