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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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下意識的問:“哪個?”
隨即自己又反應過來:“李斌?”
她有些詫異的皺起眉:“你認識他?”
宋栗兒還是閉著眼睛,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但是既然開口了,又不能不回答:“高中同學。”
“哦,”安寧表示明白了,但隨即又有些不解:“高中同學到現在還記得呢,我高中同學我早就忘了他們長什麽樣了。”
宋栗兒沒有再說話,但是嘴角已經扯出來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意。
怎麽會不記得呢?
她也想忘,但是沒有辦法不記得。
但是也是真的不想回想起來了。
她高二那年,他們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學校忽然一下子出名了。
因為他們學校裏出了一起命案。
兩派小混混打架鬥毆,一派的把另一派的頭頭打死了。
用刀捅死的。
性質當然算是極其惡劣的。
所以警方當時立案調查了。
但是聚眾鬥毆這種事,場麵那麽混亂。當時誰還記得誰捅了誰一刀,打了誰一拳呀。
所以警方其實也很難展開。
不管怎麽說,最終還是確定了兩個嫌疑人。
因為當時鬥毆的時候,隻有他們兩個用刀。
然後就是,一個被判了死刑,一個沒事,就是因為聚眾鬥毆的被拘留了幾天,就放出來了,該怎樣活還是怎樣活。
李斌是被放出來的那一個。
如果僅僅是這樣,宋栗兒恐怕不會記得那麽清楚,也不會對於李斌的感情那麽複雜了。
她之所以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這麽多年都沒有忘,還有一個原因。
那個判死刑的,是她的青梅竹馬。
無關愛情。
真的隻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宋栗兒的童年和少年都過的艱難,這是她周圍人人盡皆知的事實。
那個已經死去的叫藍澗的少年,就是她那段艱難歲月裏基本上算得上是唯一的陪伴。
雖然都是少年人,他也沒有辦法在錢財上給予宋栗兒太多的幫助,但他真的是竭盡他所能了。
在宋栗兒真的窮困到家裏都沒有飯吃的時候,是他偷了他爸媽的錢,送給她救的急。
最後還被他爸打的很慘。
這是小時候,等到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不怎麽親近了。
因為藍澗說,栗兒,你是好學生,就不要跟著我學壞了,你總是跟我在一起,會讓別人對你的看法也不好的。但是,你要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話,你還是盡管來找我,我還是你朋友,能幫的,一定會幫的。
他們住的,是城中村。
那種地方長大的孩子,都喜歡走極端,要麽就是像她這樣,玩了命的想要擺脫這種生活,拚命的努力向上,要麽就是像藍澗這種的,知道希望太過於渺茫,所以直接就放棄了的。
他那個時候,已經基本上放棄了自己,打架,逃課,抽煙,喝酒。
宋栗兒勸過他,但是沒有什麽用。
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少年,其實有著他自己的清醒。
他說,栗兒,你不用管我,我這不是自暴自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沒有你那樣的天分和毅力,我就算想向上都向上不了,我隻能墮落。
宋栗兒便什麽都不能再說。
也隻能按照他說的,慢慢跟他疏遠了。
所以並沒有人知道,那個死去的少年,其實有一個好朋友,叫宋栗兒,她上了大學,學的法律,現在是律師界很有名的律師。
其實在藍澗被關押在看守所的時候,宋栗兒去看過他。
當然是偷偷的。
見到宋栗兒,藍澗當然是很開心。
但是眼睛裏有掩飾不住的黯然。
他沒有辦法不黯然,出事的那天,他剛好過了十八歲生日,所以要承擔的是完全刑事責任。
造化弄人,他也沒有什麽可說的,就是有些啼笑皆非,也有點不甘。
宋栗兒跟他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便問他:“人,真的是你殺的嗎?”
藍澗跟以前相比,瘦了很多,但是這時候更顯得一雙眼睛明亮的嚇人。
“栗兒,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那我告訴你我沒殺人,我雖然混蛋,但是我還是有分寸的,我還想特別平庸的但是好好的過一輩子,我不會那麽沒腦子。”
“但是事已至此,我們家也沒有什麽關係可以托,沒有什麽人可以找,所以我認命了。”
藍澗說完這些,就不肯再說什麽了,隻是一個勁兒的催著宋栗兒趕緊走,說她馬上就要高三了,要好好學習,不要因為他耽誤時間了。
宋栗兒也就隻好回去了,但是他說的話,她是信的。
但是她卻不是回家。
她去見了李斌。
她知道他,在出事之前出事之後都認得。
他是他們學校最有名的混混。
但是他肯定不認得她,在出事之前出事之後都不認得。
當時好學生和壞學生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誰也不惹誰,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他看到宋栗兒,是很詫異的。
宋栗兒主動說明了她的身份:“我是藍澗的朋友。”
那時候的李斌已經很有了痞痞的樣子。
也可能是知道自己沒事了,所以特別放肆而隨意的對她挑了挑眉:“女朋友?”
當時的宋栗兒還沒有現在這麽飛揚的神采,就是一個特別普通的小姑娘。
但是已經有了現在特別從容的氣度。
所以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不是,好朋友。”
李斌哦了一聲,雖然還是有些輕佻,但是已經沒有那種玩笑的意味了。
他本來就不是那麽沒品的人。
“那你來找我幹什麽,要我幫他頂罪嗎?”
“不是頂罪,而是本來有罪的就是你。”
那樣篤定的語氣,讓李斌都有些小小的緊張,以為她真的掌握了什麽證據。
“為什麽這麽肯定。如果你沒有證據還堅持要這麽說,我可以告你誹謗的。”
那時候誰真的知道誹謗是什麽意思,不過都是電視電影裏看到的,依葫蘆畫瓢而已。
當時宋栗兒是笑了的,她是個好學生,好學生好像在跟知識有關係的事麵前總是有優越感的。
“你知道什麽叫誹謗嗎?你告的起嗎?”
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誰不知道誰是什麽樣的。
宋栗兒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些話說的有些尖銳了,她馬上放柔了聲音:“我想要你說出來真相。”
李斌冷笑了一下:“憑什麽?”
還是不知道怎麽掩飾。
不憑什麽,她隻是想來盡力的說服他,盡力的為藍澗做一些事。
“不憑什麽。”
“那我憑什麽要說。”
李斌第二遍說這句話,才意識到不應該這麽說,然後趕緊補充上一句:“我又不是凶手,我怎麽說出真相。”
宋栗兒不想再說什麽了,比如試圖外說服他什麽的,她開始意識到自己來到這裏就是個錯誤,她怎麽可能說服一個人讓他因為所謂的公平正義而自己去死,然後讓別人,漠不相幹的甚至可以算得上仇人的人活下來。
她還是太天真了。
所以她離開了。
然後當時她心裏的想法是,她一定會為藍澗討回一個公道的。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做到,她甚至離開了這個城市,也找不到當年的那些人了,她雖然還沒有忘記這件事。但是心裏麵已經默認自己做不到了。
再沒有當年的那種天真和赤誠。
安寧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宋栗兒也不打算說,而且對她這些陳年往事的興趣也不大,所以就終止了這個話題。
忽然想起來宋栗兒當時上大學的時候和程懷南關係其實一直很不錯,至少是比她和程懷南要強的多。
又看她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所以就問她:“你知道嗎,程學長也在這個城市,你們要不要見一見?”
宋栗兒還沉浸在那種有些傷感又又有些煩悶的情緒中,所以就沒有注意到她說什麽,隻是隨口回了一句:“你說誰?”
“程學長,程懷南。”
這次宋栗兒很明顯聽到了,因為她的手忽然微微的有些僵硬。
安寧沒有留心她的反應。還是自顧自的問她的:“你們大學畢業之後還有聯係嗎,我記得你們當時關係挺好的。雖然我現在並沒有跟他共事,但是我研究生畢業後是跟學長一個公司,所以關係處的還不錯,現在還一直有聯係。哎,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要見他嗎,我可以約一個。”
宋栗兒想見,所以她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放鬆下來,特別平靜的語氣:“那就見一見吧,說起來真的是從畢業之後都沒有見過了。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
安寧連忙在一邊打圓場:“放心放心,你們當時關係那麽好,怎麽會不記得呢?”
安寧請了第二天的假,沒有去上班。
方旭想著她最近一段時間的狀態,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宋栗兒是被高薪挖來的,所以待遇必須要好,她可以再休一個星期的假再去上班。
安寧本來打算的是帶著宋栗兒到處轉轉,順便幫她看看房子。
然後中午,約了一下程懷南。
她來的時候,就背了一個小包,連衣服都隻有身上這一件,所以她至少得帶著她置辦幾身衣服。
還有房子的事,她雖然很樂意讓她住在她這裏,可是卻被她十分堅決的拒絕了。
她說她不要沒有自知之明的做電燈泡。
這個理由很是讓她無話可說。所以她也就隨她去了,她現在掙得可比她多得多一個案子十幾萬的抽成,不至於一個房子都租不起。
因為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宋栗兒和安寧都決定第二天要早點起。
但是很早的時候,她們就被敲門聲吵醒了。
宋栗兒睡覺淺,先醒,但是她並沒有去開門,而是一腳踹醒了安寧。
安寧是有起床氣,但是這起床氣她不敢對著宋栗兒發一點。
隻能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氣哄哄的去開門。
心裏特別想把自己這滿腔怒氣都撒到敲門的人身上。
但是打開門以後,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把氣撒在站在她麵前的人的身上。
而且她明顯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那是她媽。
當時林予寧和她出事之後,她媽曾經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也很強硬的表達了要來的意思。
但是她當時,也特別強硬的反駁了回去。
她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沒想到她老人家居然親自追過來了。
她有些愣愣的看著安母。
安母白了她一眼,真是個傻孩子,她風塵仆仆趕來了,都不知道讓她進去。
她忽然警惕起來,還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怎麽,你現在居然連進都不讓我進了?”
安寧剛想說,哪兒能呢。
屋子裏邊就穿出來了宋栗兒踩著拖鞋在地板上踢踏踢踏的聲音。
安母瞬間臉色就變了,直接扒開她往屋裏邊走:“裏邊還有誰?”
安寧在後邊叫著媽,連忙想要抓住她,但是真的是攔都攔不住。
安母走到客廳裏,就看到了宋栗兒。
宋栗兒也是蓬頭垢麵的樣子。
所以氣氛很微妙的尷尬了起來。
宋栗兒先打破沉默,有些尷尬的笑笑:“阿姨,您好,我是安寧的朋友,剛來這兒,還沒有找到房子,就先住在這兒了,您,不介意吧?”
安母也連連擺手:“不介意,不介意。”
然後在心裏鬆了一口氣,責怪自己自己,在想什麽呢,安寧的那個男朋友,現在可能還在監獄裏蹲著呢,怎麽可能在她家。
宋栗兒是個會說話的:“阿姨,您看我,昨天睡得晚,現在才剛起,還沒洗漱呢,您先在這兒坐著,我收拾收拾再來跟您問好。”
這一番話說的讓安母甚是滿意,又想起自己這個,從小就是個不會說話的。
一邊在心裏歎氣,一邊連連擺手:“去吧去吧,阿姨就在這兒坐一會兒,你該幹什麽幹什麽。”
安寧也準備開溜:“媽,那我也去洗漱去了。”
安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給我回來,誰讓你走了,咱倆好好談談。”
安寧無奈:“那您也得讓我先洗漱了再談呀。”
安母不同意聲音裏有不容置疑的堅定:“就現在談。”
那就談吧。
安母和安寧兩個人就在客廳裏,而宋栗兒很有眼力見的沒有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