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妃並未立即作答，而是目視前方，沉吟不語。

    林照並未催促，如何行事，想必這位師姐自有其想法。

    “師弟，多謝好意。

    還是不必了，當日你無意中提及曆練以磨礪心性，我回去深思後，深以為然。

    我的資質亦是不差，乃是後天道體，但這些年進境卻越發緩慢。

    非是資源不足，更非功法不好，而是我的心境不夠。

    如此才導致我感悟大道時，進展緩慢。”

    玉明妃緩緩起身，在室內輕輕走動，似是在思考，隨手解開麵紗。

    隨後又道：“這兩年來，除去每日的例行功課，我幾乎全然不曾修行，而是徹底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凡俗之人。

    體驗著凡人的吃穿住行，觀看著城中凡人的生老病死，感受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所思所想。

    但心境反而越發沉靜，心念越發通透，先前不明的大道之理漸漸自然明悟。

    以往所讀典籍，亦是明悟其道。”

    林照聽得緩緩點頭，心中也自感到高興。

    “隻是，我感覺如此依舊是不夠，故而我前些時日，已然將布衣行轉讓他人。

    準備等你回來後，我便繼續四處遊曆。

    先前一直擔心你的安危，如今我也就放心了。”

    玉明妃隨手將一縷秀發攏於耳後，轉身看向林照繼續說道：

    “今日有幸來到師弟家中，見氣氛融洽，和睦幸福。

    師姐實感羨慕，如此雖是凡俗之家，卻更勝我等修行家族，師弟當好自珍惜才是！”

    玉明妃這番話語發自肺腑，語氣真摯，其中頗有豔羨之意。

    林照來到玉明妃身前，見其雙目之中略帶憂傷，知道是觸景生情，思及其身。

    便柔聲道：“多謝師姐提醒，師弟省得。”

    隨後林照臉上神情一陣變幻，好像是在思忖著什麽，半晌過後才開口說道：“師姐，你家老祖的安排，你要如何應對？”

    這番話語林照原本不該問出，隻是經過再三思忖，還是說了出來，有些事情必然要麵對，還不如早下決定。

    身為好友，林照認為幫著玉明妃早作決定，順便出出主意，自是理所當然。

    玉明妃臉上的情緒瞬間變得低落，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沒有出聲，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七八息過後，才幽幽歎息道：“這些年師姐夜不能能寐，時常所想的便是此事。

    直到前幾日，才漸漸明白一個道理。

    這世間，誰人都靠不住，唯有自身的強大，才是根本。

    自身強大了，才能做想做之事，才能不受他人鉗製，才可庇護身邊之人的周全！

    所以，師姐如今隻想盡快提升實力。

    若是能成就元神，一切都自然解脫。”

    幾息之間，林照從玉明妃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蓬勃向上，似能直通天際的意誌，其中還有幾分決絕。

    這等氣勢林照以往從未在玉明妃身上見過，看來這幾年的凡俗曆練，確實讓其心性成熟很多。

    隻是話雖如此，但實際行動起來，卻是萬般困難，否則神霄宗就不止是那點元神真一了。

    但玉明妃能有此感悟，從性格的角度講，已經是改變了許多。

    玉明妃自小天資出眾，被族中寄予厚望，修行資源、功法、名師全然不缺，修行之中更是順風順水，修行以來表現出類拔萃。

    但正因如此，才未曾經曆太多的人生磨難，直到此前家族中的擎天之柱將要傾倒，家族別無他法，就將壓力轉嫁到一個女子身上。

    這才真正經曆了人生中最大的惶恐，但看其如今的精神狀態，明顯是堅強了起來。

    林照讚賞的點點頭，伸手豎起大拇指。

    “你是不是又在笑話師姐，這般淺顯的道理到現在才領悟？”

    忽然，玉明妃白了林照一眼，故意臉帶怒色的道。

    “哈哈，沒有沒有，這怎麽能夠。

    似師姐這般又漂亮，又睿智的女子，世間真是難尋，師弟隻有讚賞的份兒！”

    林照打了個哈哈，調侃道。

    兩人嬉笑了一會兒，林照正色道：

    “既然師姐有此意向，師弟更願意幫你一把。

    還是如同我此前所講那般，那處秘境能加快陰陽和水火大道的感悟，你何時想去，我隨時能帶你過去。”

    玉明妃略作思索後，才開口道：“好，既然如此，師姐若是再做推辭，那便是矯情了。

    我所感悟的大道，的確包括水火，若是再加上陰陽大道，那對我的助益就更大，屆時我很有把握成就超品金丹。

    到時候元神就不再是奢望。

    隻是，師弟的恩情，隻能待以後再報答了！”

    林照聞言，頓時對這位師姐刮目相看，此刻其表現的果決心性，可是與以往的柔弱截然相反，不禁拍手讚道：

    “正該如此，事關道途，就要當斷則斷。若是為心所累，白白錯過成就元神的機會，那才是真正不智。

    如此，我們明天就出發，我帶你去那處地下秘境。”

    玉明妃卻是朝其擺擺手：

    “師弟，此事不急，我感覺自己的心性還需繼續磨礪，我預計再有個十年左右，才能將心境提升到一個比較高的境界。

    屆時感悟大道，一鼓作氣突破到金丹境，隨後再行閉關，氣與神合，定能成就元神。”

    玉明妃此刻言語之間充滿自信，嬌顏之上更是神采飛揚。

    林照隻覺眼前的玉師姐身上有股莫名的魅力，頓時想起前世的那句名言來。

    “一個自信的人最有魅力”。

    而其原有的絕代風華，和自信的魅力融合為一，卻是更加出采動人。

    一時之間，調侃之心頓起，挑逗之意噴湧而出。

    “哦，師姐，你剛說報答什麽的，其實師弟並不看重。

    若是師姐你實在過意不去，以身相許也就好了，平日裏給師弟我錘錘腿，敲敲肩就行。

    我要求不高。”

    玉明妃聞言立刻臉上飛起紅霞。

    林照心道，就知道會是這般反應，不禁笑嘻嘻的繼續望著玉明妃，想看看其還有何動作。

    十幾息過後，卻見玉明妃麵色凜然，眼神銳利，對林照說道：

    “師弟你終於露出原本的麵目了，今日帶我到你家，是不是有不好的想法？”

    見林照一臉懵相，轉而又得意的道：

    “你以為我猜不到嗎？可惜，師姐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再說，即便我以身相許。

    師弟你有膽量答應嗎？”

    說完，玉明妃很鄙視的看了林照一眼後，才轉過頭去。

    此刻，林照的內心是崩潰的，這是典型的調戲不成反被戲啊！

    但林照心中清楚，玉明妃也看穿了自己的底細。

    而且林照此刻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要是說答應吧，又沒有下定決心。

    與人結成道侶，可不是說笑的，那代表著以後兩人的道途便休戚與共，其中的羈絆和難度更是幾何級增加。

    一個人想要成就長生就已經艱難無比，萬裏無一，更不要說兩個人共同成就長生。

    若說不答應吧，一方麵自己麵子上過不去；一方麵也太過於傷人自尊；同時林照也怕被暴怒的師姐給狠揍一頓。

    但此刻卻是不能不答，可以頭破血流，但絕對不能認慫。

    “師姐真是說笑了，我有什麽不敢答應的，我現在就答應。

    師姐，今晚咱們就結成道侶，入個洞房吧！”

    林照哈哈一笑，張開懷抱，做出擁抱的姿勢。

    玉明妃這下臉色更紅，貝齒輕咬，半晌後才道：

    “你想的美，你師姐我乃是神霄宗有名的清月仙子，要資質有資質，有修為有修為，人又長的美。

    師弟你說說你自己，何德何能？敢開口說出跟我結為道侶的話語？

    你連個大丹都沒成就，萬一過幾年師姐我成就了元神，你還在玉液期，說出去豈不成了修行界的笑話？”

    見玉明妃嘴巴跟個連珠炮一般，火力強盛，林照也不敢再繼續刺激，隻是隨口來了一句：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在玉明妃錯愕的眼神當中，屋內逐漸沉寂了下來。

    隨後兩人都不敢再挑逗對方，林照將自己準備在家陪伴父母，直到其終老的想法說了一番。

    玉明妃隻是“嗯”了一聲，再未出聲。

    一盞茶過後，玉明妃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照，說道：

    “師弟多保重，我走了！”

    說罷，轉身走出房門，直接淩空而起。

    當林照走出房門時，見玉明妃的身影已然越來越高。

    此時已近黃昏，天空有零星的雪花飄起，寒風呼嘯，天地之間一片凋零。

    林照亦是疾飛而起，跟在玉明妃身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向北而去。

    很快兩人飛越了天青江，來到了天青山脈上空。

    雪越下越大，目光所及，千山鳥獸絕跡，惟餘山嶺匍匐。

    天地之間越來越暗，下方的天青山脈已然為積雪覆蓋。

    “師弟，回去吧，不用送了！”

    玉明妃停下身形，轉過身來衝著林照揮揮手。

    暮色當中，但見其嬌顏如花，對著林照輕輕一笑，隨後加快了速度，在千山萬影的陪襯下，獨身而去。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不由自主，前世《雁丘詞》中的名句脫口而出。

    林照手中浮現出翠綠色的玉簫，須臾間簫聲響起。

    音色悠遠，綿綿不絕，如起自雲間，穿過蒼茫暮色，橫跨千山。

    風聲嗚咽，為其和鳴，似難舍難分，劃破漫天風雪，直入心間。

    前方的玉明妃忽然淚流滿麵，淚水隨即又被疾風吹落，口中喃喃自語道：

    “沒膽的家夥！”

    話語消散在風中，無人得知。

    在林照的目光中，其身影越來越遠，很快化作黑點消失不見。

    寒風越發急迫，攜裹著雪花起起落落。

    蕭聲漸隱，林照淩空而立，身形未動，眼望虛空，目光深邃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