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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會覺得世事變幻無常, 滄海桑田總變換,物是人非已成空, 好像這世間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而其餘的總叫人捉摸不定。包括愛恨。
蘇白他有時候也會想,顧長玄會不會有不愛自己的那一天,自己對他的這份感情, 又能持續多久的濃烈新鮮?
他那日拋下顧長玄,獨自去人間遊玩,見到一紅杏出牆的女人正在歇斯底裏的嚎哭, 說什麽自己並沒有錯, 錯的是自己的丈夫,是丈夫不能給自己幸福。
然後他丈夫就在一旁歎氣, 說, 柴米油鹽都忙不過來,哪有那麽多的情啊愛啊,他對那女人說你就是看不清現實,我雖然不像年輕時寵著你哄著你,但到底對你真心實意,把你當成我的妻子,從未負你。
女人泣不成聲,說,我知道, 你好, 我都知道, 但是對不起,我過不了這樣的日子,我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又是怎樣的生活?
蘇白已經不想再看了,他靜默地離開了,一個人走在長長的林蔭裏,望著一望無際的田野和遼闊無邊的蒼穹,頭一次怨恨起這生命的漫漫長長來。
他想,要是這生命有時,他和顧長玄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或許就可以如詩詞裏所說的那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可以長長久久的愛著直到白頭,就可以讓這份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永遠都不會褪色。
蘇白害怕,他害怕這漫漫長長的時光會消耗掉兩個人純粹無暇的感情,害怕他們走向的終點不是美好團圓而是分崩離析,畢竟,這時光漫長,而漫長的時光,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可能。
那一刻蘇白突然有了點拉著顧長玄殉情的衝動。
蘇白晃了晃腦袋,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慚愧,他剛想做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冷不防這時候顧長玄過來了。
那個人也不像早些年那樣見到他就親他抱他了,隻是負手而立,風騷無比地挑了下眉,問了句:“你在這裏幹嗎呢?”
活像是趕過來捉*奸看好戲的。
當然顧長玄並不是真的風騷無比,隻不過情人眼裏不隻是出西施,還經常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別人都看不出來甚至與事實完全不符合的東西。
並且顧長玄也不是真的來捉*奸,他就是想蘇白了,一想到他便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非要跟上來看兩眼。
總是看不夠。
不管過了多少年。
其實蘇白想的那些根本沒有必要,這世上確實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但是他錯估了一個人的執拗。
那執拗是把一個人放進了眼底就再也不願意移開眼的忠貞,那執拗是心裏盛裝了一份感情之後就會築起圍牆,再也不會讓它消失流散。
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有一個人會永遠愛你,直到他消失不變的那天,這份感情都會充盈於天地之間久久不能散去。
這說的反倒像是怨念了,人死之後執念不散,會化成怨氣久久在神州大地上徘徊。除此之外,還真沒聽說過什麽東西可以在死之後還經久不滅的,不過仔細想想,愛情又何嚐不是一種怨念、一種執著呢?
不管怎麽說,蘇白現在都沒想到這麽多,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紅杏出牆的少婦,還自動自覺地把少婦的那張臉換成了顧長玄的那張臉,想象著這個男人對自己說,我知道你好,我都知道,但是對不起,我過不了這樣的日子,我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蘇白想到這裏就覺得一陣惡寒,他甩了甩身上的雞皮疙瘩,想著是不是要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和顧長玄耍耍賴撒個嬌,讓他像多年前那般疼著自己寵著自己。
但蘇白又覺得有些放不下來臉。
蘇白覺得啊,自己現在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再也不是那個活潑洋溢,有勇氣有閑心追著顧長玄滿處跑的小白了,人總是會變的,他已經變成這個天塌下來當被蓋,往心湖裏仍個大石子也掀不起任何死水微瀾的老白了。
對,他不是小白,他已經是老白了。總不能再像做小白那時候似的撒嬌耍賴,得拿出點長者的氣派和威嚴來。
於是蘇白看著顧長玄來了,也沒有撲過去,隻是抬了抬下巴,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子,帶了點頤指氣使的模樣和上位者的氣派,,跟顧長玄說:“你問我來這裏幹嗎?我來這裏幹嗎還用得著你管?”
蘇白總以為自己長大了,可其實在顧長玄眼裏,他就是一個孩子,動不動就心潮澎湃地作一下來彰顯存在,動不動就懷疑一下人生來證明自己有思想有主見。
說白了就是童心未泯。
但兩個人確實是老夫老妻了,過去那些個小白乖,給哥哥抱抱這一套已經不流行了。顧長玄聽聞蘇白那話也沒有哄他,隻是上下打量他一眼,淡淡道:“哦。我就是路過,隨口問問。”
“路過啊?我還當某人是專程出來找我的呢。”
“想太多了。”顧長玄拉長了音調,搖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扇子,一邊扇風一邊道:“我天天看你還看不夠啊,樂的你不在,我好躲個清閑呢。”
得嘞,這回是直接進入不給麵子上來就損的老夫老妻模式了。
蘇白見顧長玄這模樣,就鼻孔朝天輕嗤了聲,然後大搖大擺地從顧長玄身邊路過,仰著脖子道:“那你就繼續多清閑去吧,記著啊,有本事就被跟著我。”
顧長玄沒本事,顧長玄就在後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蘇白快,他就快,蘇白慢,他就慢,蘇白終於忍無可忍回頭瞪他氣呼呼地問他你跟著我幹什麽啊,顧長玄就把扇子一合敲擊在自己掌心,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哪裏看見我跟著你呢了?
蘇白氣的翻白眼,登時也不走了,就把衣袍一掀,席地而坐,也不說話,隻拿眼睛瞪著顧長玄。
顧長玄無所畏懼,隻跟著他一起坐下來,兩個人一起大眼瞪小眼。
就這樣瞪了半天眼兒,兩個人又不知道因為什麽,竟不約而同的笑了。
蘇白最先繃不住了,就癱在顧長玄膝頭,樂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飆出了老遠。
“你怎麽跟個小孩兒似的,越老越好玩兒呢?”蘇白戳了戳顧長玄的臉。
顧長玄也掐了掐他的臉,笑道:“傻不傻,咱們倆到底誰像小孩?”
“我,是我還不成嗎?”蘇白撇了撇嘴,又不由得歎氣:“總是要我讓著你,不過這也沒有辦法,誰叫我對你還有點感覺,暫時不想讓你跑呢。”
“我往哪裏跑?”顧長玄覺得好笑。“整天跑來跑去又作又鬧的是你吧寶貝兒,你想想,我哄了你多少次,數都數不過來了吧?怎麽就記得你讓我不記得我讓你呢。”
“你以前可都不記得你讓我還是我讓你這回事,現在卻計較起這些事來,可見是不愛我了。”
“那就有那麽多情啊愛啊的。”顧長玄說。
“哪能沒有呢?”蘇白拍了拍他的大腿,靠在他懷裏跟他說:“唉,我跟你講啊,我今天看見一對小夫妻,那妻子啊,紅杏出牆了,找了別的男人了。”
“嗯哼?”顧長玄換了一個姿勢,讓蘇白靠的更舒服些。
“你猜因為什麽?就是因為那個男的不像沒成親之前那樣哄她寵她了,所以說,這情愛什麽的,還是得有的。”
“這話可不對,”顧長玄笑了笑,“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多年,即便沒有感情了,那也是有親情在的。”
“但隻有親情沒有愛情的夫妻也挺可悲的啊。”蘇白把腦袋靠在顧長玄肩上。
“蘇小白你這想法很危險啊,”顧長玄把蘇白推開,捏著他的下巴眯眼,“我是想說,那妻子紅杏出牆是因為她本身不忠貞不檢點,和有沒有情愛沒關係。”
“好吧。”蘇白撇了撇嘴。
顧長玄卻點了點他的眉心,不肯放過他,“怎麽,你也想出個牆換個新鮮的?”
“哎呦,害怕了吧?”蘇白托著下巴看他,“怎麽著,要不要好好對我,說不定我還能考慮一下和你將就著過。”
顧長玄輕嗬了一聲,抱著雙臂,又開始和蘇白大眼瞪小眼。隻不過這一回確實顧長玄先敗下陣來,他歎了一口氣,揉了揉蘇白的腦袋,無奈道:“我害怕,我怕了你還不成?哥哥對你好,你說我還有哪裏讓你不滿意,我改,我都改。”
“你對我沒有以前好了。”蘇白往他懷裏蹭了蹭,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想的年紀老大不能胡亂撒嬌的話。
顧長玄親了親他,“這你可想錯了,我不是沒以前對你好了,隻是方法不同了。”
“怎麽個不同法?”
“現在比較內斂,”顧長玄刮了刮蘇白的鼻尖,笑道:“畢竟年紀越來越大了,比不得從前。”
“從前怎麽了?”蘇白不給他麵子,“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很老了啊,現在隻是更老了,不過說到底都是老的,其實也沒什麽差別的。”
“你還好意思說我?小白,你以前哪裏跟我說這種話,哪會這麽損我啊?”
“因為我不是小白了,我是老白了啊。”
“又胡說八道。”顧長玄在他腦門上點了點。
蘇白就握住他的手,哼哼唧唧道:“其實,我也真沒覺得我多老,但你就是真的不行了,你看看你,那時候每天不停的要我,現在碰都不碰我了。”
饒是老夫老妻多年,蘇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沒辦法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
顧長玄也被他噎了一下,半響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白,你懷疑我?”
“不是我懷疑你,是你唔唔唔……”
顧長玄堵住了蘇白的嘴,把他粗暴地按在了地上。
……
頭上是朗朗乾坤,腳下是青青草地,蘇白最後被弄的渾身痙攣,不得不推搡著身上的人,帶著婉轉的鼻音哀求他:“夠了,我不要了。”
顧長玄還想著剛才被懷疑的事,哪裏肯放過他,腰身一動,直教蘇白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兩個人持續了好幾天的冷戰,最後就以這樣親密無間恩恩愛愛的動作方式收了場。
也挺好。
雖然會覺得世事變幻無常,滄海轉眼桑田,但我知道我們會一直愛著,直到彼此消亡的那天。
而在那天來臨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也會一直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