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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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遮天,常駐人口百萬的巍峨雄城,在昏暗天光下化為了黑青色。
    寬達百丈的朱雀大街,坐落於京城中軸線,貫穿內外城,一直延伸到城池另一頭皇宮之外。
    三百精銳黑甲武卒,騎乘烈馬踏過街麵,鐵鳳章身著全甲,宛若一尊鐵塔,扛著大旗走在最前,中心則是駟馬並驅的奢華車輦。
    天街兩側,無數百姓駐足矚目。
    雖然京城風平浪靜,並沒有傳出什麽消息,丹王也不是第一次進京。
    但所有人都知道,車中就坐之人,如今是掌管數縣之地的親王,但再過幾日,就將成為執掌三萬裏山河、決定數萬萬百姓生死的大乾皇帝!
    謝盡歡坐在駟馬並驅的車輦中,麵對京城百姓的注目禮,心頭難免有點壓力。
    忙完三江口的事情後,他第二天一早就坐船往京城折返,輕舟快船順流直下,速度非常快,結果在洛河追上了丹王的隊伍。
    他尚不清楚緣由,登船詢問,才得知太子出事、何天齊搗鬼等等事件細節。
    丹王此行就是入京繼位,但並沒有太多喜色,遇上他就帶著一起走了,靠岸登上車輦都沒放人,導致冰坨子、花師姐隻能悄悄跟在後麵。
    此刻發現祝文鴛等人都跟在車廂外麵,謝盡歡坐在帝王車輦中,覺得不大適合:
    “王爺,要不我下去隨行,坐在這裏,若是被禦史言官瞧見,容易被扣個‘恃寵而驕’的大帽子……”
    丹王穿著喪服,目光一直望著視野盡頭的皇宮,氣態儒雅不失威嚴,但眼底盡是哀色。
    聽到話語,丹王回過神來,並未讓謝盡歡下車,而是歎息道:
    “世人皆言皇帝乃天命之子、萬人之上,實則這是個苦差事,不如當閑散王爺。”
    謝盡歡清楚大乾局勢,知道丹王這不是‘你可害苦了朕’硬裝。
    大乾的國祚傳承,早在二十年前就亂套了。
    趙氏能得國,源自於乾太祖率領諸教修士,乃至億萬萬百姓,平滅蒼生大劫,功勳雖然比不上首次統一南北的人皇,但也在史上排前幾。
    而隨後的太宗,用了四十年時間,給大乾打下盛世基礎,文治之功也名列前茅。
    但可惜太宗老年犯渾,有點寵次子。
    結果就是‘建安之變’,苗正根紅的皇太子,被二皇子砍了,乾帝又把二皇子砍了。
    乾帝在朝中唯一根基就是老丈人,匆匆忙忙接班,一幫老臣根本看不上他,執政可謂如履薄冰,所有精力都用在肅清內部之上。
    乾帝也算猛人,天崩開局依舊把局勢穩住了,就等著兒子接班,結果臨到頭來爆了個大雷,自己死是小事,培養多年的儲君沒了,換成半點基礎沒有的丹王上位。
    丹王可能不怕死,但想把這爛攤子盤順真不容易,畢竟乾帝登基的時候,內部有點亂,但北周是已有‘亡國之相’自顧不暇,外部壓力不大;而他上位直接是:
    “我?對付‘朝野歸心、威震漠北、兵紮西域、劍指南朝’的郭太後?我拿什麽對付?送個美男去當禍國妖妃?”
    謝盡歡知道這皇帝當不好就是亡國之君,但人微言輕,此時也隻能勸慰:
    “王爺用人不疑,德行朝野有目共睹,如今何氏妖寇已經鏟除,道佛掌教都在京城坐鎮,往後定然順風順水。”
    丹王歎了口氣,眼神猶如皇叔看孔明:
    “道佛皆有過失,本王如今信得過的人,也隻有你一個,隻可惜你道行太淺,不然你為監正,本王帶兵親征北周,都不怕京城出亂子。”
    “?”
    謝盡歡本該感激涕零,但老登在北周,心裏就隻剩下:
    “你打北周做什麽呀?這地方我正用著……”
    謝盡歡略作猶豫,回應道:
    “如今政局不穩,冒然對北方用兵恐怕不合適,要我來看,此事等世子……等皇孫上位,方可徐徐圖之……”
    丹王如今連把逆子賜死的心都有了,搖了搖頭:
    “本王豈會想著生戰事,但郭太後不是善茬,如今朝中巨變,本王根基不穩,她不乘機做點事情,怎對得起這天賜良機。本王近日,準備派人出使雁京,摸摸北朝確切動向……”
    去雁京?
    謝盡歡心頭微動,坐直幾分:
    “王爺準備派誰前去?”
    丹王略微打量謝盡歡:
    “你想主動請纓?”
    我哪敢接著這差事……謝盡歡連忙抬手:
    “我不過一介武夫,當不起此重任,隻是未曾去過,想跟著當個護衛,見見世麵。”
    丹王稍作斟酌,回應道:
    “此事容本王商討一二,你有傷在身,近日先在府上好生休養……”
    ……
    如此閑談間,隊伍抵達了正安街。
    長寧郡主和令狐青墨,都已經在府邸外等待,身側則是侯管家、劉慶之等王府人手。
    世子趙德著喪服立在門前,衣冠整潔、氣度文雅,待到車輦停下,就率先上前拱手:
    “兒臣趙德,拜見父王!”
    聲音清朗平和,不卑不亢,頗有皇族之風。
    謝盡歡從車廂探頭,本想給丹王抬簾子,發現世子殿下納頭便拜,連忙閃到一邊,眼神略顯意外。
    長寧郡主和令狐青墨,聞聲也是腳步一頓,望向趙德。
    連後麵搖著扇子的侯大管家,都是賊眉鼠眼一瞪:
    “呦嗬?”
    丹王走出車廂,瞧見氣度不似逆子的趙德,眼底三分恍惚感,都沒讓祝文鴛扶著,直接跳下馬車,抬手扶住胳膊:
    “免禮。德兒,你……”
    趙德站直身形,搖頭苦笑:
    “伴君如伴虎。父王身份特殊,若後繼有人,必遭猜忌,孩兒這些年不務正行,也是無可奈何之舉。葉聖曾言‘世路崎嶇如履險,且待雲開見碧虛’,孩兒如今也算熬到頭了。”
    “謔……”
    跟在後麵的皇甫奇、姬世清等人,驚為天人!
    令狐青墨穿著小白裙,悄悄挪到謝盡歡跟前:
    “葉聖說過這話?”
    謝盡歡略微回想:“說過,出自《草堂詩籍》第四篇,第一句和第四句。”
    “是嗎?”
    令狐青墨有些不可思議。
    長寧郡主也有點摸不準,當下先去接後麵目瞪口呆的老娘。
    丹王瞧見犬子真在藏拙,可謂老淚縱橫,不過狗改不了吃屎,略微斟酌,相伴進入王府:
    “這些年苦了你了,進去再說吧,這些年為了藏拙,欠了不少銀子吧?”
    趙德歎息道:“不多,也就三萬多兩。”
    三……
    丹王氣息微凝,點了點頭:
    “哦……都是小錢。不過上次梵雲寺打擂,你才輸了一萬多,剩下兩萬……”
    “唉。謝兄去三江口,我從魏鷺那兒得了些許內幕,故意壓魏寅贏,輸給世人看……”
    我尼瑪……
    謝盡歡吸了口氣,覺得這小王八犢子消息是真靈通!
    這要是早告訴他,他都不會去三江口打出個一波三折!
    丹王眼角也抽了抽,不過依舊輕撫胡須,豪氣道:
    “你如今身份不一般了,往後報父王名號,這賬沒人敢問你要。”
    “是嗎?有父王這句話,兒臣就放心……誒?”
    話沒說完,就見丹王怒發衝冠,從鐵鳳章手上取來馬鞭。
    趙德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父王,兒臣是藏拙習慣,說順嘴了,絕非本意……”
    “你個小鱉犢子,不勸本王‘居上不驕,為下不倍’,還敢‘放心’?”
    “孩兒真不是本意,我這是‘負心漢對小媳婦山盟海誓’。”
    “啥意思?!”
    “一時戲言……”
    “你還滿嘴順口溜……”
    “啊——”
    ……
    謝盡歡見世子殿下被抽成陀螺,心裏舒坦不少。
    不過世子殿下也確實不笨,這光看‘世子順口溜’,以及層出不窮的坑錢手段,就能窺見一二,隻是沒正行。
    家醜不外揚,謝盡歡也沒旁觀,見房東太太拉著王妃,不便打擾,就帶著墨墨先行離開了王府,前往不遠處的侯府。
    令狐青墨頗為無語,等走遠了才道:
    “我還以為趙德真轉性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話沒說完,就發現身邊的正氣少俠,偷偷捏了捏她……
    ?!
    令狐青墨腳步一頓,眼神微冷,抓住賊手就是:
    刺啦啦——
    謝盡歡本來仗著道行,不當回事兒,結果這次的小電花格外帶勁兒!
    不光電擊體魄,還電療靈魂,讓他眼神都清醒了幾分:
    “嘶~別別別……”
    令狐青墨得到機緣後,就沒動過手,察覺不對,連忙收手把謝盡歡扶住:
    “你……你捏我做什麽?”
    謝盡歡就是順手,此時仔細打量冷豔動人大墨墨:
    “你這雷法不太對,破境了?”
    令狐青墨被師祖叮囑過,不能隨意透漏,隻是眨了眨眼睛:
    “師門給得了點機緣,咒法威力是大了些,煤球呢?”
    謝盡歡回頭看了眼,沒瞧見冰坨子和花師姐,就拉著墨墨往府上走:
    “可能去林府了。這次去三江口,順手給你帶了點東西,你看看……”
    令狐青墨本以為是三江口賣的江湖兵器,結果卻見謝盡歡從袖子裏掏出了個木雕。
    木雕是個赤裸上半身的冷峻男子,腰腹肌肉紋理鮮明,透出一股舉世無雙的豪氣,周身甚至還有條過肩龍。
    小煤球則蹲在腳邊,嘴裏叼著根枯藤,意思應該是虎骨藤……
    雖然木雕尺寸不大,但刀功稱得上栩栩如生!
    令狐青墨眼前微亮,連忙接過來打量:
    “這是你買的?”
    謝盡歡搖了搖頭:“商販豈會刻這麽仔細。我回來路上自己刻的,花了個把時辰,喜不喜歡?”
    令狐青墨聽到謝盡歡成為‘超品之下最強武夫’,丫鬟武卒整天都在聊這些,心頭一直在想著,此時瞧見神形兼備的小木雕,豈會不喜歡:
    “嗯……還行,恭喜奪魁。”
    “就嘴上恭喜?”
    “?”
    令狐青墨欣賞著木雕,可能知道不回禮,今天跑不脫,左右看了看,以迅雷之勢在臉頰上啵了下,又迅速挪開:
    “行了吧?”
    “嗬嗬……”
    謝盡歡心裏暖暖的,相伴在新宅廊道內前行,走著走著就拉住了手,十指相扣……
    ——
    真得請假寫細綱了,不然不知道後續劇情,十二個小時就寫了這麽點,相當難受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