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0 吟遊詩人
字數:9446 加入書籤
空中古堡裏,每個樓層都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個黑心作坊,或者說“人皮手辦展覽館”,所有敵人都被砍碎倒地之後,就空曠了下來。
沒有傳送陣,暗門也自動合上了,窗外的魔法燈恰好轉到這個角度,投射了兩束幽紫的光線,瞬而離開。整個樓層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尤其孤僻。
影子魔怪尼絡,繞著蘭疏影腳邊跳舞。
它已經圓滿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務。
隻見尼絡的頭部顯現出兩顆眼珠,黑幽幽地閃著光,盯著那副弓箭打轉,宛如士兵在端詳他的軍功章。
發現主人回望它,尼絡簡直開心死了,蹦蹦跳跳,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蘭疏影用食指抵住嘴唇,讓它乖乖的,不要吵。
尼絡果然不鬧了,跑在前麵準備給她開路。
餐廳在頂樓,所以接下來不用停頓,順著暗道一路往上走就對了。
尼絡打開門,做出請進的手勢。
“優雅的小紳士。”蘭疏影傳給它一道表達愉快和安撫的意念。
古堡的牆壁開始微微顫動。
似乎有個噸位不輕的大家夥正在飛奔過來。
尼絡最喜歡化成陰影在牆上行走,因此它比蘭疏影更早發現了不對勁。
“有人下來了?”
是衝著他們來的?
蘭疏影意識到,小公主已經知道這層發生的事了。
可是,她怎麽知道的?
這裏有監控?
蘭疏影帶著疑惑掃了一眼地上的皮料。
剛才,好像,有一道隱晦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過
被陰了?
蘭疏影假裝要走進暗道的樣子,靈識卻散發出來,把那個告密者抓了個正著!
果然是漏網之魚。
她大步邁過去把它抓出來。
輕飄飄的一張,和之前殺死的皮子不像,幾張薄紙的重量,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看它身形,生前是個小孩,死後被製成非常輕薄的皮娃娃,裏麵沒放支架,它就軟軟地掛在母親大腿上。
當斬骨刀將那位母親的皮切成兩半,特效是從腰部斬過去的,就沒沾到掛在腰肢以下的小家夥。
還真是好運氣啊。
蘭疏影正要順手料理了它,就感應到一道憤怒的意念——
尼絡衝上來狠狠咬住這隻小鬼的喉嚨,黑影頭部放大了一倍,隻為了更好地咀嚼它。這架勢就像餓狠了的人,經曆過長途跋涉之後,得到一張香噴噴的麵餅
尼絡奮力撕扯。
先揉,再卷。
漸漸地,它把這張皮完全吞進嘴裏了,整個身影還是扁平柔軟的黑色小人。
在蘭疏影詫異的注視下,尼絡紅了。
它還打了個響亮的嗝。
尼絡:“”完了,不是故意嚇到主人的!qq!
吐掉吐掉,悄悄吐出來!
蘭疏影:“”為什麽你可以光吃不胖?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尼絡雖然贏了卻不開心。
“怎麽了?”她點了一下黑乎乎的後腦勺。
尼絡:“qq”
看著尼絡的影子狀態,蘭疏影幾次不知不覺就想到沙琳的拿手絕技:影子戲法。
不過,對於尼絡來說,這就是它的生命形態,自然比沙琳的技能靈活許多。
或許因為這是自家人,她竟然從一團影子裏看出幾分憨態可掬的味道,嗯可愛。
尼絡折身抱住她手指,上下嘴唇扁在一起,擠出嚶嚶嚶的聲音。
“下次一定先殺掉眼睛!不讓主人被發現!”它嚶嚶嚶地保證道。
用最軟的聲音,放最凶的狠話。
蘭疏影:“”謝謝,有被萌到。
牆壁的震感越來越強。
仿佛牆體的內部鑲嵌著一顆心髒,正在嘭嘭嘭地劇烈跳動。
更近了。
來人的腳步聲是斷斷續續的。
沉悶而有力。
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中斷一次。
是用了傳送陣吧而且運氣很差。
蘭疏影毫無保留地放出靈識,她看清楚了,是一頭三米長的鱷魚,流著眼淚從傳送陣衝出來,辨認了一下周圍,悶頭向窄小的暗門擠去,快到皮革作坊了。
因為體型太大不好轉彎,也可能因為小公主並不在意古堡被摧毀,鱷魚橫衝直撞,走過的路都是濕漉漉的,十分狼藉。
華貴的花瓶摔成一地碎片。
漂亮的壁畫被蹂躪成廢紙。
就連看起來格外堅固的牆壁都被它掃落一地石粉。
蘭疏影快速估量了一下雙方的戰鬥力。
布萊恩的能力,主要體現在他能控製亡靈陣營的怪物,但是,看遍整個古堡,如果她不現殺幾個的話,好像隻有展示館裏那具幹屍可以一用。
單論身體素質,布萊恩和古堡女管家持平,麵對這頭巨型鱷魚就差了一大截。
如果算上她的戰鬥意識,倒是不怕一戰,可又架不住對麵人多。
除了亂七八糟的管家和女仆們,後麵還有一個不知道學了什麽奇怪魔法的黑化bss小公主。
蘭疏影摸摸這副弓箭。
尤其是箭矢的說明文字,清楚地告訴她:隻能用一次她今天隻能射一箭,下次還想用啊,就要十天以後了。
先去展示館吧,把幹屍喚醒,先解決了眼前這個麻煩再說。
蘭疏影現在已經知道了,展示館就在倒數第二層,夾在地下室和皮革作坊之間。
她快速下到那層,幹屍還在角落裏躺著,身上有她蓋上的窗簾布。
她默想:本來想讓你死後留點尊嚴,現在看來,還是讓你起來再戰鬥一次吧。
女巫奧西的靈魂已經轉世去了,活了四百多年,生前說不定是女巫陣營裏闖出名號的強者,盡管缺了靈魂,烙印在屍身記憶裏的戰鬥本能還在。
枯萎幹癟的頭顱蠕動一陣,兩抹綠光,陡然亮起。
幹屍張開嘴,兩排牙齒中間跑出一股酸腐的氣味。
一個死得格外憋屈的強者,在喟歎她的生平。
蘭疏影之前用掃帚杆翻動過幹屍,想到女巫奧西是法係單位,或許會需要一把魔杖?於是她順手把掃帚杆拋了過去。
幹屍還真就接了,動作還那麽熟練!
這才叫本能啊!
蘭疏影暗自搖了搖頭,發散想象力,假如是她死了,會對哪種武器最有感覺呢?
尼絡嚶了一聲,表示敵人快到了。
其實也不用它提示。
天花板都被震出灰了,澆得幹屍滿腦袋都是灰土,更醜,讓人沒眼看——這沒法見人的建築質量,這倒黴到讓人心疼的女巫
腳步聲轟鳴,蘭疏影甚至能看見一隻大腳踩穿了天花板,繼而是一聲痛叫!
嗯?
她眯起眼,發現是天花板在愈合。
那個被踩破的裂口,盡管裏麵還插著一條粗壯的後腿,但是它沒有感情,哪裏破損就補哪裏,所以鱷魚就被夾了。
剛才那聲就是鱷魚吼出來的。
緊跟著還有氣息綿長有力、淒慘的第二聲。
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伴隨著腥臭的鮮血,從基本合攏的缺口處砸了下來,嘭!
尼絡:“嚶?”
還有這種場麵?
蘭疏影揉揉它腦袋,解釋道:“沒見過吧?這叫截肢。”
就是截得有點凶殘。
尼絡似懂非懂,它不需要這種知識,怎麽樣都不影響它對主人的喜歡,無形中,小東西看她的眼神好像更崇拜了。
“”
林子裏,小奧左右都等不到最新戰況,忍不住催促被他嫌棄的臭鸚鵡:“怎麽樣了啊?”
鸚鵡懶洋洋掃他一眼:“活著。”
“我又不是問你”小奧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補救:“我是說你那麽強,怎麽可能在這種小場合翻車呢哈哈哈!咳,剛才說有人追殺你,那個怎麽樣了?”
說到這個
鸚鵡遲疑地答道:“剛做完手術整體平安。”
小奧:???
說清楚點行嗎?
喂?
被嫌棄慣了的臭鸚鵡,幹脆閉上眼睛,不搭理他了。
小奧:“”
鱷魚出師未捷,還沒看見小公主讓抓的人,先為自己的暴力行為付出了代價。
時光回溯到鱷魚進入皮革作坊
麵對滿地破損的皮料,鱷魚心在滴血,為什麽啊?為什麽非要破壞這層?!
如果給古堡裏的仆從劃分陣營,長期伺候女巫奧西、對小公主不冷不熱的那些,屬於守舊派,代表人物是女管家。
小公主繼承了奧西的所有遺物,最有價值的就是魔法書和筆記。
她用不太成功的變形術,賦予一群動物以人類形態,從而獲得它們的忠誠。這些新派成員的首領就是鱷魚。
小公主很信任它,委以重任,在她恢複原本身份的時候,就由鱷魚負責扮演“女巫”。
超越旁人的親近,讓鱷魚很了解小公主的喜好:她討厭奧西的展示館,不止一次表示那裏的東西讓她看了就想吐!
鱷魚知道,她不願意再去展示館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那是奧西的埋骨地。
聽說上了年紀的女巫都會一兩門詛咒類的邪術。
所以她害怕了。
她怕,下次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就是她染上詛咒的時候。
但是小公主很喜歡古堡裏的另一個樓層,就是皮革作坊。
大概是出於女孩子們喜歡玩娃娃的天性吧,那些被仆從們處理幹淨的皮料,縫合填充起來,不就是另一種風格的娃娃嗎?
可是現在,小公主喜歡的娃娃工坊,被人毀得幹幹淨淨。
鱷魚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一團皺巴巴的東西,還帶著黑乎乎的黏液。向上的那一麵,殘缺但熟悉的眼睛輪廓
打開它。
一張精致的孩童麵孔。
沾著疑似口水的黑色黏液,還有無數個細小的齒痕,表情凝固在張嘴呼喊的一刹那
皮料破損到這個地步,完全不可能修複了。
涼透了啊。
完了
鱷魚腦子裏嗡得一下就剩這兩個字。
小公主最喜歡的,她親手製作的漂亮娃娃被咬壞了。
鱷魚真希望被咬的是它,反正它皮糙肉厚不怕咬這,它剛才還勸小公主,說娃娃聰明,會躲,絕對不會出事。
鱷魚覺得自己已經前途無望了。
以後可能都沒機會變人了。
好難過,嗚嗚嗚誰幹的,嗚嗚嗚,去死吧去死吧!!
它摟著尼絡悄悄吐在邊上的娃娃皮料,哭得超大聲,情緒最上頭的時候,鱷魚狠狠跺了跺腳,然後
古堡表示自己今天想吃點葷的。
就真的剁了它的腳。
“嗷嗷嗷!!!”
蘭疏影捂住一邊耳朵,歎氣。
上麵那隻鱷魚到底是碰到什麽了,非要這麽發瘋?吵死了吵死了,快點下來打架行嗎?
幹屍垂著雙臂站在她身邊。
生前最注重保養的女巫奧西,死後身體急劇縮水,短短十二天就變成這副模樣,蘭疏影想著,要是奧西的靈魂還在古堡,估計跟小公主同歸於盡的心都有。
然後這段劇情就不是古堡主人勾引路人取血割肉了。
或許會變成介入兩代古堡主人的爭端?幫助其中一方實現心願?
蘭疏影摸著下巴,覺得這個發展還挺有可玩性的。
鱷魚哭過鬧過,終於想起自己還有抓捕罪魁禍首的任務,它哭多了就容易眼神不好,憑著嗅覺爬上爬下,折騰了幾分鍾才來到展示館。
前麵是一道幹瘦的黑影。
鱷魚回想著那個年輕人的身材,略微遲疑:怎麽瘦了這麽多?
黑影嗅出鱷魚身上熟悉又討厭的氣息,桀桀怪笑著舉起木棍。
鱷魚舉起前肢要擋,誰料黑暗中爆出一朵絢爛火花!火球直奔它頭顱,途中分裂成兩個略小的,分別砸中它兩隻眼球。
真是出師不利。
剛一見麵,還沒看清敵人是誰,鱷魚就被灼瞎了一雙眼,疼得滿地打滾。
蘭疏影在後麵給幹屍鼓掌。
果然,在魔法的世界裏,魔法才是王道啊。
她做的幾個屍傀都留在沙城了,正愁身邊缺人手,這麽看來,奧西的幹屍才是此行最大的收獲,都喜歡玩火嘛,一看就是一家人。
她繞到背後抱住鱷魚尾巴,尼絡跳過來幫忙,主仆合力來了個背摔,那邊幹屍又搓了個大火球,飄到鱷魚上方猛然下降,在雪白肚皮上轟地炸開。
餐廳裏的小公主猛地吐了口血,麵露驚惶。
這時,大門上的風鈴響了。
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說:“我是路過這片樹林的吟遊詩人,慷慨的主人家,能給我一碗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