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2 遊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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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絡緊張兮兮的注視下,門被推開了。
蘭疏影踩進去的一刹那,密室的鏡子裏閃過一絲冷光,隨即浮起層層漣漪,彌漫的霧氣後麵,有雙倦怠的眼睛動了幾下,最終並沒有睜開。
幽閉空間裏遊蕩著一聲低歎,仿佛有誰不滿自己的酣睡被人打擾。
蘭疏影站住腳,側目一看,果然,門消失了。
她根本沒關門,但是自從她走進來,後路就被切斷了——現在她的背後是一堵牆,麵前沒有引路人,隻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就是尼絡說的鏡子。
蘭疏影撇撇嘴,一看就是跟古堡完全一致的設定。
懶惰,是真的懶。
她抽出那支羽箭攥在手心裏,平靜地向前走去。
腳步聲在長廊裏回蕩著,鏡麵裏的漣漪愈發密集,轟的一聲雷鳴,霧氣中的家夥好像生氣了,因為有個拳頭打了過來!哢嚓——
蘭疏影剛好走完這條長廊,彎腰拾起一片鏡子碎片。
她抬起頭。
殘缺不全的鏡子裏透出血光。
那光芒,來自一雙冷漠的眼睛。
“請允許我代傲慢大人的仆從向您問好。”
她在對方動手之前傳遞了一道意念過去,並不懼怕那種低氣壓,她摘下帽子,行了個脫帽禮。
殘鏡裏的血眸微微閉合。
她聽見一道威嚴低緩的嗓音喃喃道:
“傲慢我最好的兄弟”
蘭疏影安靜聽著,悄悄地鬆了口氣,繼而心底浮起酥麻的悸動。
她的“感覺”好像回來了。
小時候那種,夢見什麽都會發生的,預知能力。
一切盡在眼中的穩定感,會給她帶來永遠不會失誤的錯覺,偏偏隻要她錯了一次,就再也不會有人相信她他們還會監視她,毀了她。
羽箭在她掌心裏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驚醒了她,也讓對麵的血眸轉到她身上。
懶惰在打量她。
近到隻有半米的距離,蘭疏影發現這雙眼睛威嚴是威嚴,卻沒有焦距,仿佛這位名動大陸的強者,竟然是個睜眼瞎?
她並不想說人家壞話。
可是這麵古鏡,就像炎炎夏日裏被掀開蓋子的冰櫃,絲絲縷縷的白霧仿佛有生命一般向她纏繞過來,用這種方式觸摸她,感知她。
唔
還真有點涼。
蘭疏影瞥見剛被白霧纏過的小臂已經開始結冰了。
她可是半亡靈。
能讓半個死人迅速結冰,看來,這位懶惰大人比較適合找個地方趴著睡他的大頭覺,旁邊擺上一圈冰棍,那就永遠不用擔心它們會化掉。
“你在想什麽?”懶惰用他獨有的慢悠悠腔調問道。
蘭疏影還真不好意思實話實說,她在想著怎麽凍冰棍兒“在想您是想把我凍死,還是別的什麽死法。”
血眸眯起。
懶惰花了足足五秒鍾才意識到,這個小家夥是在怪他,用一種幽默的法子,責怪他。
這感覺,還挺新鮮。
不知不覺,他對來人多了那麽點興趣。
足有大半個足球場那麽大的宮殿,一眼看去,裏麵好像隻放了一張睡床。然而這張床就至少占了宮殿的大半,更別說上麵還有一頭渾身赤紅的巨獸。
這便是懶惰的原身。
他的眼神很不好,因為終年睡覺,太久不用的器官終將退化。
懶惰沿著睡床摸索一陣,總算找出一副大號眼睛架在鼻子上,視力清晰了,他終於找到那麵被他一拳打穿的鏡子,也看清了站在鏡子另一麵的年輕人。
小奧說,懶惰是七宗罪裏最溫厚的一個隻要滿足兩個條件,他絕對比童話鎮裏人緣最好的大嬸都好說話。
是哪兩個條件呢?
第一,要等他自己睡醒而不是被吵醒,除非,你們關係本來就很好。
第二嘛,不要騙他。
關於這一點,小奧沒有過多解釋。
不過,看著懶惰蘇醒之後的一係列動作,蘭疏影隱約悟到了真相:
是腦子轉得太慢了,跟不上別人說話。
就算對麵是個滿嘴謊話的騙子,等到懶惰意識到自己受騙,哦,不好意思,一切都遲了。
蘭疏影本來是不想來這間密室的。
理由很簡單,她覺得,對於七宗罪之間的關係,她不能隻聽小奧的一麵之詞。
否則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畢竟呢,小奧在他主人自立門戶之前就被囚禁起來了,之後發生的事,他可是什麽都不知道。
假設,在那以後傲慢還做過一些什麽,比如
跟他曾經的兄弟徹底決裂了之類的。
那她現在帶著小奧的契約,就等於帶了一道催命符,完美詮釋了什麽叫自投羅網。
像這種不確定而且沒必要賭的事情,蘭疏影第一反應就是繞過去,她寧願不要這份機緣,也要上去把小公主解決了。
然而,就在她往上走的路途中,突然有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告訴她:
去吧,不會有危險。
所以她來了。
“你身上有奧克琉斯的氣味他還活著啊現在,他,過得好嗎?”
懶惰緩緩說道,赤紅猙獰的獸臉上露出些許懷念。
蘭疏影把他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小奧,把小奧樂得原地起跳,差點把頭卡在樹枝裏。
“哈哈哈,啊哈哈哈,他還記得我!!”
“你不知道了吧,以前我在懶惰大人宮殿裏住過一陣子,他每次一睡醒就跑來找我玩,我們一起去兜風,去尋寶,他還允許我騎在他背上!”
小奧一臉興奮,仿佛回到了自己最輝煌的時代。
那時候,整個童話鎮,除了平時看不見的鎮長,誰見了他不給幾分麵子?他們一族的地位都水漲船高!
哪像現在這一路走了那麽遠,他連一個最低等的特殊能量體都沒能遇到,就像,整個族群隻剩他一個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恐怕這就是真相
鸚鵡提議道:“你想跟他當麵聊嗎?想的話,我有辦法。”
“嗯?”
“把你的本體拿起來,放到那頭野狼背上,我讓它馱你去找別墅。”
到了林中別墅,小奧就可以上去推門。
她已經解析過古堡傳送陣了,能量體也能觸發的。
然後嘛,古堡一日遊在這兒等著他呢。
沒想到小奧搖搖頭,惆悵地拒絕了。
怎麽著,又想鬧什麽傷春悲秋的幺蛾子?
鸚鵡慢慢蹭到風口,預感到他狗嘴裏也吐不出象牙,接下來就給他扇幾下狠的,也好讓他清醒清醒!
隻聽小奧憂傷地感慨道:
“唉我跟懶惰大人關係最好的時候,那會兒,主人身邊還沒有甜甜呢,我才是他最信任最喜歡的仆從”
這段自白,讓蘭疏影想到她早年遇到過的一個冷宮棄妃。
那女人半瘋不癡的,早就被家族放棄了,在冷宮裏變賣器物度日,日子窘迫成那樣了,她還要托人去買宮外最新的胭脂水粉,打扮好了站在大門邊上喊“九哥”。
九哥白天忙著打理朝政,晚上忙著傳花授粉,哪還記得她這號人物?女人耐不住夜色清冷,就挨個騷擾室友,回憶她當年的輝煌歲月
那姿態,跟眼前的小奧一模一樣!
鸚鵡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合著是要麵子了唄,覺得現在不光鮮不亮麗,沒臉去見老朋友?
說不了那個棄妃,她還不能說說小奧?
“你可收斂一點吧,酸得我骨頭都要碎了!”
小奧冷笑道:“你知道個屁,你根本沒跟我主人相處過,怎麽能懂他的人格魅力?等著吧,以後有你搶著想為他效勞的時候!”
鸚鵡眼皮都快翻不過來了:“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我想效勞,你看那個甜甜她能讓我多靠近一步?嘖,你先別來操心我,想想自己吧!”
八尾貓大老遠地專門領任務去沙城,她說是為了接小奧,最後呢,那不是隻把他們倆落下了嗎?!
她圖什麽啊?
還不是為了當麵羞辱一下小奧這個過氣跟寵,顯擺她自己的“大房”地位嘛!
所以,等到小奧以後正式回歸傲慢的身邊,等著它的可不是一步青雲那得是宮心計第二部啊。
小奧:“¥!”
話都是實話,聽起來,怎麽就紮心成這樣呢!
突然不想說話了。
讓我們的同袍情先中斷一會。
小奧真誠地眨著一對寶石眼表示:朋友,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學會自己應付生活的刁難了。
蘭疏影:行叭。
畫麵切回古堡密室。
懶惰對小奧的感情絕對是真心真意,因為蘭疏影都懶得記小奧那個又長又拗口的名字,而懶惰,人家懶成這樣了,居然沒睡糊塗,還記得小奧名字的前幾個字!
難怪能把小奧感動成那樣。
寒暄過後,蘭疏影切入正題,舉起弓箭跟鏡子那頭說:“大人,我被困在您的作品裏暫時出不去了,外麵有個小姑娘在追殺我。”
懶惰歪頭回想了幾分鍾,慢悠悠地說:“哦我記得她膽大,她殺了奧西我,不喜歡麻煩。”
蘭疏影自動翻譯了一下:
意思就是說,奧西她是個好下屬啊,她在這個崗位上一坐就是四百年,安安穩穩的,一點都不用我操心!唉,怎麽就翻車了呢,還換了個刺頭,真不給我省心。
“不省心”的小公主:“”
蘭疏影把弓箭又往上遞了遞,繼續探聽口風:“或許還有其他辦法能離開古堡?我倒是不介意對一個小姑娘下手,就是怕給您添麻煩。”
懶惰這回沉默得更久。
十分鍾後,他充分理解了蘭疏影想要表達的意思:做了她,我要走!
懶惰皺眉:“不行沒有人管理,我的作品會崩塌他們會笑我,不行不行!”
蘭疏影微笑著站在原地,等他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她沒有白等。
又過了五分鍾,懶惰低吼一聲,瞪著她說:“殺了她,你,不準走!”
“謹遵您的指示。”
蘭疏影再度意念回複之後,她正要從長廊返回,突然被懶惰叫住了。
這頭渾身赤紅的大家夥,獸臉紅得更加離奇,一臉欲言又止。
“她”
蘭疏影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股尷尬的味道。
嗯?
早說晚說都是要說。
懶惰翻了個身,茂密的鬃毛完全擋住了通紅的頭臉,快速說道:“她給我出了一道題,我想不出來!”
嗯
“你去問她!”
蘭疏影:“您說說看。”
於是懶惰小聲叨叨:“問題是有一棵比這座壁爐還要高的大樹,旁邊走過一隻小青蛙”
“他想知道,青蛙為什麽比大樹跳得高。”
燈火通明的餐廳裏,兩個同樣俊秀的青年對坐在餐桌兩側。桌上已經添了幾道擺盤相當驚豔的佳肴,香氣撲鼻,但是沒有人動餐具。
蘭疏影語氣平板地念完這個問題。
正在給他們倒酒的骷髏,腕骨一個哆嗦,澄澈的紅酒從玻璃杯頂端溢了出來,仿佛這塊桌布在流血。
金色瞳孔的吟遊詩人遞過來一條白毛巾,音調低沉柔和,如同大提琴在吟唱:“我家小骷髏可能知道答案,你想聽聽看嗎?”
蘭疏影聳肩,婉言謝絕:“謝謝好意,恐怕不需要了。”
因為她就沒打算再回那間密室。
皮鞋踩在空曠的樓梯間裏,每一聲都很清晰,沒過多久,古堡的女管家親自端著晚餐出現在樓梯口,她一走出來,那道暗門自動恢複成壁畫。
女管家靠近餐桌,目光不自覺地移向站在窗邊的幹屍奧西。好歹是相伴多年的舊主人,她對奧西的感情遠甚於小公主。
說到小公主蘭疏影心裏十分感慨。
“你在怪我?”
吟遊詩人淺笑著舉杯,眸子裏深深淺淺的燦金,讓她想到歸墟裏難得的豔陽天。多漂亮的一雙眼睛,可惜缺了一半。
蘭疏影歎了口氣,言辭誠懇道:“我可不敢。我現在之所以能這麽自在地開口說話,還要感謝您老人家及時出手!請別推辭,讓我敬您一杯!”
吟遊詩人,不,這時候或許該尊稱他一聲晝神大人了,他挑眉道:“你對我的敬意,就體現在,勸我喝這種貓尿?”
他接過去,順手潑在地板上。
嗤喇的脆響聲中,白沫散去,石麵被腐蝕出一個個細坑。
他朗聲道:“把你的心意留著吧,下去再請我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