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 真正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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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疏影一怔,繼而放鬆了許多。
晝神不解:“你好像”
“不拿他們當回事?”
“嗯。”
“隻有一位,我肯定會擔心,可是一山不容二虎,童話鎮說小不小,說大其實也不大,他們兩位都住在這兒,難免要有爭端。”蘭疏影緩緩道來:
“黑衣南明很少出現,通常由七宗罪代他統治,是明麵上的最高戰力。而童話鎮一直保持相對和平,說明那兩位要麽是一點麻煩都不沾的隱士,要麽”
“怎麽?”
蘭疏影猜度著說:“他們在角力,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就這麽靜止不動了?”
晝神抬手摸摸她頭頂,用關愛兒童的語氣說:“你還是少動點腦吧,小心哪天睡醒就禿了。”
蘭疏影拍掉他的手:“說正經的,是不是這樣?”
“沒錯。的確是兩不相讓,僵持已久。”
蘭疏影又問:“那如果加上一個你呢?”
“什麽意思?”
“我說,要是你也加入進去,會不會變成三足鼎立?”她笑嘻嘻地問。
晝神半點都沒猶豫:“我?還不夠格。別說在這裏的隻是影子,就算我本體能進來,那也不行。”
果然是大人物啊
蘭疏影斂容,認真地問:“沉羲呢?如果是她,夠格嗎?”
“那倒是夠的。”
他答得還是沒帶半點猶豫,顯然是常識類問題,答案自動刻到潛意識裏了。
“哦同級別的嗎,他們是什麽關係?”
聽了這話,晝神擰眉,狐疑地打量她許久,似乎懷疑她知道了什麽,最後輕聲道:“我不能親口說出他們的名諱,說點往事,你姑且聽聽。”
“好!”
“盤古大神降世的時候,創世青蓮裏還有幾粒蓮子,算是跟他平輩。後來盤古大神舉斧開天,蓮子迸散,其中一粒飛到九幽,落地即生,長出一株並蒂蓮花。”
“沉羲大人是其中一朵。”
蘭疏影心裏一動,下意識追問道:“那還有一半呢,叫什麽?”
晝神恨鐵不成鋼道:“你能不能長點記性,我才說過不能提到名諱!”
“哦哦那你接著說,接著說,我聽著呢。”
蘭疏影暗想道,難道說,此刻在童話鎮的某一處悄悄角力的,就是那株並蒂蓮的兩個化身?那也不對,沉羲不是已經隕落很久了麽。
“雖然是相生的關係,可這兩朵蓮花肩負的使命不同,她們都是創世級的神靈,在盤古大神走後執掌陰陽。沉羲大人是陽神,她就像太陽,永遠在奉獻,不求回報,對每個種族都很好我記得有段時間,到處都在供奉她的神像,求她能路過一次,播散神恩”
晝神語速漸緩,目光仿佛穿透時光長河,追逐著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子。
蘭疏影托著下巴提醒他:“那還有一位呢,陰神,是不是不怎麽討人喜歡?”
晝神有些尷尬道:“何止不討喜,放到今天的話,有幾個說法特別襯她”
“嗯?”
“鬼母,大魔王,超級bss,反正,提到名號就能止小兒夜啼。”
“哈”
“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有次我去看望妹妹,聽見夜在問她:收拾爛攤子那麽麻煩,為什麽不製止沉羲大人呢?”晝神回憶道,“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肆意播撒的神恩,會釀成災難。”
“之所以各族、各位先天神靈之間能繼續維持和平,是因為有陰神在中間控製平衡。”
蘭疏影驚異道:“她怎麽做到的?”
聽起來就很不可思議了。
這可不是帝王權術。
洪荒劇情世界很稀少,每個都是超高難度,進去一次就得脫層皮。以前珈藍就差點在裏麵掛了,還是運氣夠好,被撿出來的。
而晝神經曆過的這段,不是發生在劇情世界,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洪荒啊!
晝神自嘲道:“我要是能看透她怎麽做到的,你也不至於在歸墟遇到我。”
“e”蘭疏影又催他,“你接著說,然後呢?”
“我聽見陰神說:‘我不會製止她,因為善良是她的天性,但我會收回多出的福運,這是我的職責。’她們就是這樣,一個肆無忌憚地給,一個悄悄跟在後麵收。”晝神偏頭笑了笑。
“聽起來感情很好啊那她們後來是鬧僵了嗎?我記得,你們說到最後一戰的時候,沒提到這位,陰神”蘭疏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晝神臉色變幻,許久才說了一句:“沒鬧僵。她確實沒出手。”
“為什麽不?!”
蘭疏影覺得很不可思議。
三千輪回界,本來是給古神們準備的新家園,莫名其妙地成了集體墓地,沉羲都隕落了,她姐妹居然坐得住?啊,陰神之前沒介入的話,應該會後悔的吧。
“為了”晝神苦笑,抬手放出一道金光飄到她眼前,“你自己看吧。”
蘭疏影碰了碰,視角頓時變化,她忽然置身於一片不祥的紅雲裏,前麵有一道身披紅霞的背影,烏發被金環隨意束起一綹,剩下的披散著,發尾及地。
看起來清瘦,卻有讓人不敢造次的威嚴。
遠古的大佬啊
她又垂眸看看自己,眼熟的金色長袍,就明白了,這是晝神的記憶。
這具身體一開口就是極卑微的懇求,是求陰神出手,救救陷入敗勢的古神陣營。看來是沒法翻盤了,除非有個bg級的助力。
對麵傳來一道清冽的女聲,聽不出情緒:
“兄長告訴我,天地間本來沒有法度,也不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意誌去管控一切。我隻是碰巧有資格站在這兒,不代表我有資格用自己的判斷去幹預它。”
蘭疏影發現視角再變,膝蓋傳來清晰的痛覺,是晝神跪下了,哀求道:“可是您與大人一體共生,如果這是她的劫數,那也應該是您的!”
從他說出這句話,天上的紅雲變了,無數個旋渦出現,有些雲朵被攪碎後變成血色流星墜向地麵,一刹那,漫天嚎哭蓋住了晝神那句話的回聲。
原來那些不是雲而是一群又一群的鬼魅。
它們不知道從哪裏來,結局一樣的,都是化成血淚點綴這片天空。
蘭疏影隱約覺得,那些鬼魅,似乎與陰神的心境息息相關——“紅雲”碎裂,說明她的心也亂了。
陰神抬手止住眾鬼哀嚎,依然平靜:
“是我的,那我受著就是。你回去告訴她,從何處來,回何處去。要是這一劫她能過,我一定在隕落之前接她回來,要是過不了”
晝神喃喃道:“過不了,會如何?”
“那就讓她自己爬上來。”
晝神幽幽道:“自那次見麵之後,珞珈山就封了,沉羲大人曾在我們轉移前一天登門去求她,也沒有回應。我們再沒見過她了。”
“所謂劫數,我不清楚內情,隻知道沉羲大人確然是輸了。”
蘭疏影古怪道:“那她要,爬回去?”
那時候的古神都住在地上,所以,陰神的意思應該就是,讓沉羲自己想辦法回到那個世界去
“她隕落後試圖轉世重修,但是每次都會失敗,無一例外。”
晝神話裏透出幾分沉痛,還有顯而易見的愧疚。
蘭疏影疑惑:“失敗的原因是什麽?”
“因為夜不想她回來。冥府也不想。她們兩個,默契地聯手了墮夜城不斷派人去找轉世,有疑似的也會殺掉;冥主則給她安排一個又一個淒慘的身世,永遠受苦以此,混淆她的記憶,打消她回歸的意誌。”
蘭疏影:“”
熟悉的連環追殺套路,可以,這很夜神!
從晝神的表述裏,他和妹妹夜神,分別效命於沉羲和陰神。
而且夜神還表達過對沉羲的不滿。趁人病,要人命,夜神絕對能幹出這種事,也很合她一貫的作風。
那冥府主人跟沉羲又有什麽仇,何至於此啊
蘭疏影琢磨著,沉羲隕落在三千界附近,她不像其他古神是自爆神魂的,完全可以轉世重來。然而三千界的輪盤隻是雛形,所以投胎還是該冥府管著,問題是
冥府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它躲起來了!
“那個冥主她是不是覺得虧心啊,怕你們知道這事去找她鬧,老巢都搬了”
晝神沉著臉接道:“她對大人做的這些事,我先前也不知情。我一直以為磨難是因為大人劫數未盡,誰也幫不了,隻能自己去渡沒想到是她在搞鬼。”
“也就是說,你其實一直都知道沉羲轉世以後過得怎麽樣!那,後來你是把她追丟了?”
蘭疏影迎著他的詫異解釋道:“不然為什麽要查我,你們不是懷疑過我嗎,以為我是她轉世?”
“嗯的確誤會過。原因,你也清楚,她的能力跑出衣冠塚,去找了你,一跟就是好幾年。後來想想,它應該也是拿不準,才會一再觀察。”
蘭疏影突然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對她來說,那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一個小小的凡人,怎麽就牽扯到這種事裏了呢,轉世重修這種劇本可不是好拿的,比替身劇本還難受。
她停了一陣才點點頭,坦然道:“可它最後還是走了,說明認清楚了啊,我真不是她。”
長籲一口氣,蘭疏影抱著死也死個明白的心態,直接問晝神:“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查到的肯定不止這些,還有別的就一並說了吧!我受得住。”
晝神看她的眼神異常複雜,可能他自己也很亂,當然外人更看不出他到底想表達什麽。
“我查不出你到底是誰”
“不是大人,也不是陰神,因為我追查到陰神就在童話鎮。可是你身上發生的很多事,似乎都與她們有關我不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或許隻有當事人清楚。”
他很坦誠,跟她說了這段時間追查的經過,最後總結道:
“自從意識到你不是她,我就試著去查夜和冥主,她們倆一個是陰神的助手,另一個在陰神閉關期間代管輪回事。我就想,如果是陰神食言了呢?”
“若她不是沒出手,而是在沉羲大人隕落之前,她已經在嚐試扭轉那次劫難,甚至先行應劫了呢?”
蘭疏影心裏一顫,看著晝神放在桌上的那隻手繼續捏緊。
他眼睛越來越亮,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我過去陷入了一個誤區,我以為她代理天道久了已經被同化,擯棄七情六欲,是個冷冷清清的化身可她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分明是在鼓勵大人別放棄。”
“我懷疑她另有布置。”
“而且,夜和冥主幾乎是同一時期改變的,那是在我們為所有戰死的同伴收斂遺體之後假使陰神還在珞珈山閉關,總有出來的一天,那她們倆根本不敢放肆。”
蘭疏影順著他的話說:“你的意思是,閉關是個幌子,陰神那時候其實已經不在道場了,或者說她也在應劫,之後還被手下反水了?”
晝神重重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嗯創世級別的劫難,果然很厲害的樣子,姐妹倆都栽了啊。
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盡。
總是疑點重重。
蘭疏影磨著後槽牙:“你擠過牙膏嗎?我跟你說啊,講故事就要一氣嗬成,不要打頓。”
要不是打不過你,我
早就把你揍趴了。
讓你丫就會吊人胃口。
“繼續繼續,然後呢,你又查到什麽了?童話鎮裏那倆到底是誰,他們在幹什麽,你又打算做點什麽?”她受不了了。
晝神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她:“你覺得,神是不死不滅的嗎?”
蘭疏影果斷搖頭:“當然不是了。以盤古開天辟地的功德,他還是會隕落。還有更迭時期戰死的那些古神,都是你跟我說的。”
晝神又說:“我們假設一個烏托邦社會,所有的神之間沒有紛爭,相親相愛,你說他們能一直和平地生存下去嗎?”
“”
蘭疏影沉思一陣,問:“你的重點,是和平還是生存?”
晝神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眸中深深淺淺的金色在遊動,讓她有點不舒服。
“假設沒有紛爭,沒有分歧,全都往一個方向使勁的話,當然可以和平,不過”她遲疑道,“生存的話,我得先問一句,你們壽命上限是多少?”
“沒有定數,隻有自己能感覺到。比如我,活了十七萬年,最多再有三萬年,就差不多是時候了。”
見她像是有什麽想法了,晝神覺得啟發的目的已經達到,在桌上畫了個圖案。
蘭疏影左看右看,走到他背後仔細觀摩了五分鍾,才認識到,這個意識流作品,沒意外的話應該是個沙漏。
“真正的敵人,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