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3 食惡的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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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魂退出後,屏障特意為她打開的“門”無聲合攏。

    晝神居然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他轉頭下了個斷言:“快結束了。”

    慧老才要開口,又被金烏搶先:

    “什麽快結束了?你們,你們又在打啞謎。”

    明明是三個人的場景,他卻總被排斥在話題外,金烏瞟向老主人,委屈地垂下腦袋。

    晝神抬手,在笨鳥的腦殼上敲了一記。

    咣!

    骨與骨相撞的空靈聲,伴著親昵且帶著調笑的語氣:

    “都說穿了還有什麽意思,要學會自己看,自己想,你啊,可不是三歲孩子了,等著誰給你喂飯呢?”

    或許是動作太大,或許是傷口又到了該綻開的時候,新鮮液體沿著焦糊的裂口汩汩湧出。

    金烏頓時不敢吭氣。

    慧老剛放鬆一點的表情再次變得僵硬。

    這一刻,甚至不需要卜算,他強忍著不安。緩慢逼近的死亡氣息,一如當年的災變前夕。

    與此同時,魂器世界裏。

    蘭疏影剛結束一道關卡。

    她往腳邊砸了一件防禦法器,碎片飛濺,釋放的靈力凝出防護罩。

    反複摸索之後,她已經總結出一套攻略,比如這裏:

    要先讓對麵擺好陣勢,她再反擊,這樣不但能節約大量時間,還能讓對麵的小卒子幫她承擔一部分火力,消耗它們的數量。

    趁著沒開始,蘭疏影心算時間。

    煉獄關沒有計時器,她就自己計數,粗略算出每一關用了多久。關卡二次重啟後,她有意識地把通關時間控製在一個平均值:8分鍾。

    此外是她用分魂觀測的外界時間,也就是掛鍾指針走過的間隔。

    她原本就懷疑魂器內外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再把固定的“八分鍾”和掛鍾間隔結合起來看,就發現一個奇怪現象。

    按照她對煉獄規則的了解,越是數字大的,刑期越長。與該規則對應,最危險也最熬人的應該是第十八關。

    實際情況卻是這樣的:

    凡是能讓她覺得棘手的關卡,無一例外都在靠前的位置,越往後,居然越容易!

    如果說難度方麵摻雜了個人感官因素,不夠準確,那就再看詳細時間。

    很明顯,每關都是“八分鍾”的前提下,對應的外界間隔不一樣——越是編號在後的關卡,指針跳動的次數越少,再次證實一點:

    關卡難度的次序完全反了。

    順著這樣的情況,或許她該試一試把解題思路倒過來?

    相槐說煉獄關是他布置的投影,慧老證明他沒撒謊,那麽問題就出來了——

    既然是根據現實拉取的投影,必然跟現實完全一致,但這裏缺少她最熟悉的紅蓮獄,和災變後的煉獄不同;

    同時,它的順序和種類,又跟古籍記載的內容不同,說明所謂的“投影”也不是災變前的煉獄。

    相槐沒撒謊,之所以有信息誤差,多半因為他也被騙了,當他告知她這件事的時候,還不知道煉獄關的內容已經變化。

    蘭疏影感覺自己離答案越來越近。

    他們說,神仆無權更改黑獄的規則,那麽誰有更改權?

    隻有黑獄本身!

    它有魂石,它是活著的!

    現在的煉獄關,是來自黑獄的嶄新考核,絕對不是相槐製作的那份投影。

    由此推斷,黑獄的核心意誌,刑神遺留的意念,應該還在觀察她蘭疏影心頭微微發沉,她忽然覺得暗中的視線那麽昭然,帶刺,紮得她不自在。

    她暫時不能判斷蓐收的立場和目的。

    一直在觀察,卻沒有行動,或許是要等她主動觸發了什麽,才能引起反應?而她始終沒有觸發,也沒找到正確的通關方式,所以關卡才會反複重啟,不放她出去。

    努力的方向錯了。

    展示力量以得到認可,這條路顯然行不通。

    反過來,示弱?主動向蓐收低頭?

    不,不,這樣更不行!

    蘭疏影被自己的蠢想法嚇了一跳

    假如她是蓐收,某日,心血來潮,給一個後生更換了考核,卻發現對方是個慫包軟蛋,根本配不上她設計的考題!那她會

    八成會當場掐死那個人。

    嘶,左右為難啊。

    蘭疏影盯著前方不斷增加的黑色身影,目光幽深,思量著,揣測著,煩躁著。她冷不丁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想,接觸一下這位考官。

    貿然窺探一位隕落已久的古神

    這想法,好像是大膽了些。

    可是她一想,晝神和慧老剛才聽到那個名字,並沒有什麽異常,更沒提醒她該如何謹慎,如何避免踩到人家的雷區。

    這就說明,至少在蓐收活躍的那個時期,他應該是神族裏麵人緣和脾氣都還說得過去的那種。

    要是她的試探惹對方不悅,她還可以搬救兵,扯著晝神的旗號去套交情!

    晝神是誰啊,古神族的高層人士,人脈四麵開花的好好先生,給舊識一個麵子,這不過分吧。

    拿定主意,蘭疏影主動出擊,放大靈覺之後,周遭一切在意識世界裏全都撕去朦朧的麵紗,它們變得清晰,細節畢露。

    她看見對麵那些犬形的煉獄小卒,看見它們牙縫裏的碎肉,看見混著惡心粘液的口水,把大理石地麵腐蝕出一個個坑窪。從關節延伸出尖長的骨刺,鋒利度不遜於爪牙。

    在更加神秘的存在麵前,這就成了不上台麵的小把戲。

    意念試探著向穹頂之上蔓延,即將抵達終點時驟然加速!

    這一次,不再是隱約的察覺,她明明白白對上那種直白專注的審視,“看見”一雙冰冷的眼睛。

    瞳仁呈現出深邃無底的紅,如同湧動的屍山血海,對方已經發現了下方的窺探,瞳仁微閃,血海登時掀起風暴,仿佛要把來犯者拉進去,溺死在屍骨縱橫的海眼裏。

    靈覺邊緣的觸角無意識地退讓幾步,蘭疏影重重一顫,前所未有的危險戰栗。

    被鎖定住無法動彈。

    自身渺小如飛塵,連一個眼神都沒把握接下,原來這才是跟神靈為敵的下場?

    她仿佛聽見洪水撞壁,聽見濤聲湧動,聽見不知名鳥類臨死前的淒嚎,讓她想起書裏記載的冥河送葬。

    難以言喻的疼痛從上方貫穿靈魂,防護罩形同虛設。蘭疏影竭力保持清醒,苦笑著想:

    這是警告。

    對方隨意一瞥,提醒了她三件事。

    一是仙和神之間的差距,看似一步,實則天塹。

    二是,刑神的實力絕對不簡單,她能分辨出剛才不是幻象,遺留十萬年的意念還有這麽恐怖的威勢,他生前至少是上位神靈。

    最後,是一個讓她突然後怕的事實:

    她好像,被幾位熟悉的古神給慣壞了。

    鐵帚婆婆,晝神,還有慧老,他們一個賽一個的好脾性,讓她幾乎忘記了那是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樣子。

    要是沒有那場劫難,他們也會是倨傲威嚴、讓生靈不敢直視的存在。也許,她窮極一生,在追尋神位的路上,都不可能真正跟他們打上一個照麵。

    在她失神的這段時間裏,煉獄關也出現了短暫的靜止,直到她平靜下來,那道聲音宣布:

    “繼續。”

    防護罩應聲破碎,隱身和防護的效果完全消失。

    靈覺絲線也一寸寸崩解。

    驟然模糊的視野裏,蘭疏影勉力撐開鬼瞳,全憑本能,避開攻過來的一個個黑色怪物,找回魂體的輕盈和平衡,各個部位幻化出最合適的武器。

    她不用任何術法,隻用最節省魂力的方式與它們搏鬥,在濃黑血雨裏穿梭,手起刀落,斬下一顆顆散發腐臭的腦袋。

    那種凝視沒有停止。

    蓐收她默念這個名字。

    晝神和慧老,好像不約而同地認為對方給她科普過,所以誰也沒提蓐收的故事,隻是簡單提到他生於冥海。

    生於,冥海暗流

    是陰性的神靈

    被窺探之後沒有發怒,竟然也沒表露惡意,隻是隨意震懾一下蘭疏影大膽揣測,這有幾種可能。

    要麽是蓐收脾氣太好了,但是這位大神死後化為黑獄,尚且鎮壓冥海十幾萬年,怎麽想都帶點偏執的味道再說了,刑神,要是不夠惡,他鎮得住底下的煉獄嗎?排除。

    要麽是蓐收此刻沒有解決她的能力,隻能嚇唬一下,或者操控煉獄關來對付她。這條,可以暫時保留,不過蘭疏影抿緊嘴唇,她已經在嚐試新的通關方式了。

    第三個猜測是最可能也最不可能的,那就是蓐收要找她做事。

    他既不能殺死她,又想她乖乖聽話,這才有剛才的威懾。

    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麽是她呢?

    相槐在魂器裏布置煉獄關,顯然是冥主的吩咐,而冥主不可能事先預測到今天她會來闖關。要是布置煉獄關這件事裏有刑神的示意,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巧合?

    是巧合,他為什麽親自出現在這裏?

    還是會扯回前麵的問題,自己,憑什麽被關注?

    一道閃電劃過心間,蘭疏影動作微滯,她好像找到原因了

    這位,很可能跟夜神、冥主一樣,都是陰神曾經的從神,他是被“食惡”引來的!

    她剛冒出這個念頭,穹頂上那聲音忽然欣慰地說:“你總算想到了。”

    他還能聽見她心裏想的話?

    蘭疏影一愣,不適感瞬間飆升。

    這一停滯,她的小臂被煉獄犬咬住,傷口有青灰霧氣向上腐蝕。

    她甩開那隻鬼怪,從肘部斬斷這條手臂,再重新凝結出一條,跟這群鬼東西拉開距離。

    “你想做什麽?”

    她選擇直接詢問,心情有點複雜地問:“要把食惡收回?”

    蓐收的意念還沒給出答複。

    先有反應的,竟然是她的第三天賦。

    代表食惡的區域,在她魂海深處閃閃發光。

    驟然出現的吸力讓周遭發生扭曲,鬼怪們腳下浮現出一個個黑色旋渦。

    蘭疏影重新布置在四周的靈覺絲線抓到很多信息,她依稀從雜亂的信息流裏分辨出“餓”、“清除”等字眼,這倒是很符合食惡的特性。

    或重疊或爭吵的雜音,似乎也影響了她,她也體會到一種迫切想要進食的衝動。

    等下,讓她去吃這些東西?

    蘭疏影猛然醒悟,開什麽玩笑?!

    然而,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黑色漩渦的力量根源,就是她的魂海。

    準確地說,

    食惡完全繞過了她,正在準備

    用餐